远村仲夏的东方露出鱼肚白,夏夜的燥热已经退散,微风吹过,池塘里的荷花慵懒的轻摆,荷叶上的露水顺势滑落,如粒粒剔透晶莹的珍珠。村前蜿蜒的小河默默地流淌,近山的灌木丛深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把村庄衬托得分外寂静。
刚忙完“双抢”的人们,还在丰收喜悦的晨梦里,唯独银花家的大门枝呀一声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泛黄色中山装的坚瘦男人。他肩上挑着一担木水桶,正朝村外小河缓缓走去,他就是银花的男人——春耕。春耕在这个只有四十几户的小村,算得上是勤快的男人。当年,银花家响应政府“人多力量大”的号召,生了四个娃,俩娃在县高中读书,另外两个都去了外省打工,因为勤劳节俭,家计还能维持。这个村庄的大部分家庭情况都相仿,年轻人几乎都远离家乡去打工了,所以小村是个名副其实“人力空村”。
天大亮。挑了几担水的春耕透着粗气,坐定抽了两筒烟,喝了大半碗浓茶,良久才缓过劲来,春耕感觉身体大不如前,才挑几桶水就上气不接下气,娃又不在身边,再过几年弄自己喝的水都成问题了。歇了会儿后,他提着砍柴刀朝高山走去,心里琢磨着,要是按村长说的赶快修成自来水就菩萨保佑了。
在田垄小路上,春耕和一边放牛一边打着哈欠的老崽碰了个正着。老崽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精算盘”,他年近花甲,头发花白,却有一副好身板,爬满皱纹的脸上,血气充足,干起农活来像个“新犁耙”咚咚响。
“春耕,这么早就上山,有金子捡啊?身体真好,这么拼命赚钱,用的完啊” 老崽眨巴着他那比别人快半个频率的眼睛,眼里似乎透出一丝艳羡,边笑边说。
春耕憨笑着说:“没办法,家里有两个读书的消钱货,再说,我这人就怕闲的慌。”
“真想不通,儿孙自有儿孙福,图个啥。”老崽淡淡的说。
春耕勉强的笑了笑,自顾自往前走,没有作答。心想,你还不是一样,俩儿子都娶了媳妇,全在外面赚大钱,都快六十的人了,还种十几亩水田,那又为个啥呢。春耕撵着山路杂草上的露水,快步到了半山腰,站定歇了口气,幽静清新的山林让他感觉心旷神怡,特别舒坦,特别放松。春耕不多久就砍了一小捆柴火,他突然觉得砍柴比应付嘲弄的话语要简单的多。
捆绑好柴火的春耕感觉早晨的天气渐渐闷热起来,他看见一群白鹭从山边飞过,落入远处的稻田,上学的孩童都背着书包,追逐嬉戏着往学校赶,村前的几条狗烦闷的低声嗷叫,东边的天际骤然间现出一片红霞,正与河中波光粼粼的倒影巧妙地绚烂辉映。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春耕看着突变的天,心头一紧,急忙驮着大捆柴火快步往家赶。因为夏季的雨来的快,他怕回去晚了晾在谷场的稻子被雨打湿。
约莫半个时辰,东南角升起了厚厚的黑云,顿时狂风大作,一阵阵翻白了整山的阔叶林。转眼间,乌云盖天,白昼瞬间变为“黑夜”。天边闪出一道亮光,随即一阵惊天大雷滚滚而来,即刻倾盆的大雨从山的那边如千军万马袭奔而来。
春耕坐在饭桌前,一手捧着饭碗,一手用搭在颈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脸轻松的笑着对正在吃饭的银花说:“还好,谷子收的快,前面老董家的都还没收完就下起了雨,这谷子又白晒了,搞不好谷子发了牙,这好收成白搭了。”
“还说,乡里乡亲的你也不帮把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就留着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在村里,够难的。”银花边吃边说。
“我帮了,可是总得先保自家的吧”春耕很无辜的辩驳道。
“是啊,你说这收成好也闹心,你说这“双抢”季节,年轻人不在家,往年十天的活现在要干二十多天,都忙坏了这些留守的老人了,你看隔壁的红面姑父,早年丧妻,单身带着俩孙子,这“双抢”才完,就成了病号,也没个娃在身边料理”银花一脸无奈道。
“恩,还有后村的老崽家,他老婆查出了胃癌,听说熬不过年关,她生了俩儿子,到头来也没个在身边照看的,都说养儿防老,这防什么老啊。”春耕附和道。
“这两年谢天谢地,我们俩这身子骨还争气,要是再过几年可不行咯,这年头村子都空了,年轻人过年回家就像住旅馆,哪有人气哟” 银花若有所思的说着“哦!我忘了说,一大早,村长来过了,通知说晚上到队上去开会,好象是商量弄自来水的事。”
“哦!那是好事,那——晚上你去开吧”春耕急道。
银花忿忿道:“原来我爹在世你总让他去,现在又老让我去,你还真倒插门成“妇女”了,瞧你这点出息!”
春耕再没敢推辞,只是弱弱的问:“几点开?”
“七点半,别忘了。”银花道。
傍晚时分雨停了,因为天气,劳作的人们都早早归家。从远处望去,错落的瓦屋、袅袅的炊烟、层叠的梯田、湿漉的山林,俨然一幅展开的天然画卷。
晚饭后,村庄的男人都陆续向队上集合。其实,队上就是半栋老土房子。原来是大集体时的食堂,后来搞单干分田到户,集体食堂撤消,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因年久失修都坍塌了半边。
村长用手指撩了撩袖口,眯缝着眼看了看腕上的“老上海”,说:“各家代表基本到了,现在开会。今天召集大伙是商量新建自来水的事,我们村祖祖辈辈都是到村前河里挑水吃,这些年来,村里年轻的娃长年在外地打工,村里都是些老人小孩,挑水这活都成了难题,为了解决家家户户吃水的难题,村里决定弄个自来水。”说到这里,在坐的人纷纷表示赞许。村长略作停顿说:“要弄好这个自来水,要三个条件,一是修水塔的土地;二是建自来水工程的劳力;三是买抽水泵、水管、钢筋、砖块等材料的经费。土地的事好办,就在河的上游源头处选块山地,至于劳力我们就按户摊派,我相信大家不会有什么难处吧?”听了村长的话,大家默认了。村长继续道,“主要就是修建的经费比较大,为了筹钱,我到乡里也跑了好几趟,乡领导说非常支持,但经费紧张,乡里这几年拖欠饭店的钱都还没着落,所以经费只能靠自己解决。”
“支持——支持个蛋蛋!”老崽瞠目骂道。
大家一阵喧哗……
村长高声道:“安静一下,听我说——”大伙慢慢静了下来,猪崽叔接着道“大家说这自来水还修不修?”大家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
“我们一天天在老,干体力活大不如前,不管困难多大,牢骚多重,我认为自来水还得兴修。”古稀之年的老李头道。
“依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我也赞成修。”村东的贵仔拐子急忙附和。他是个先天性小儿麻痹症者,挑水吃对他来说更是个大问题。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也赞成。”干了一辈子“赤脚老师”的林正财文绉绉道。
接着大家都表态赞成,其实,对于这样一个“人力空村”有谁不想修自来水呢。
“既然都赞同,那我们就要解决‘钱’这个大问题,大伙都说说怎么筹吧。”村长道。
有人道:“按户平均摊派”
老崽心里打着鼓,我家俩孩子都分了家,单独立了户,有些人祖孙三代还没分家呢,按户摊派,我就不吃亏了吗,他眨巴着眼睛说:“还是按人头平均摊派更好”
“按人头摊派,还没有按户摊派合理,你看春耕家,小孩都在读书,还都不赚钱,怎么就要被摊派了,不合理啊。”村西的张来发理直气壮的尖声道。其实,张来发说这翻话,哪是为别人抱不平啊,其实他家三代没分家,有五个孙子都没成人,其中还没满月,他哪肯吃这哑巴亏。就打着别人的旗,护自家的利。
“我觉得按各家水田多少来摊派更合理。田多的,收成也就多呀”贵仔拐子毫不示弱道。这个村庄自从第一次实行分田到户就没有再重新分配田地,各家田地多少是那时的各家人头分的,而贵仔拐子家上一辈人少,分的田自然就少。
“那怎么能行,现在种田哪赚的到钱,田都快没人种了”春耕实话实说。
大家议论道,“是啊,还不如按在外打工的人来摊派呢”
“按在外打工人头摊派?这不胡扯嘛,不行不行!”
“大家凭良心捐吧,哈哈哈”
“凭良心,良心值几个铜板板?” ……大家你来我往,争执不下,越扯越离谱,热闹地像个菜市场。
村长任大伙说的热乎,却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吧唧吧唧的抽着黄烟。约莫过了一刻钟,大伙高涨的情绪逐渐消退。“啪啪啪!”只见村长在凳子脚上敲掉“烟屎”。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就折个中吧,把要筹的钱分成三等份,分别用田亩、户头、人头来摊派,如果大伙各打各的主意这事是办不成的”刚说完,气氛顿时清新了许多,只听见夜幕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声。
许久,村长对着春耕道:“春耕,你先说说”
春耕看了看大伙,结巴的紧声说:“我,我没什么意见。”然后细声说:“不过,还得回家商量商量。”话音刚落,有人半开玩笑道:“商量商量?我看是回家吃奶吧”立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赤脚老师李正财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中庸之道,我看可行”大家觉得还是比较公正的,再说谁也不好轻易拨了村长的面子,最关键的是,大伙都知道谈不成,到头来为难的还是自己。接下来几天,村里忙的热火朝天,选址放样与摊派筹钱同时进行。说来天公作美,都开了个好头。
忽然一夜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翌日,参加修水塔的人都在队上集合,当春耕赶到队上,看到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原来昨晚大风雨造成队上的半边房屋坍塌了。村长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声说:“昨晚雨下的太大了,泥土太湿不好修水塔,大家就不要再站在这里呱唧了,早点散了!”
春耕一听,心想,刚好家里的米快吃完了,乘着今天不出劳工,还是早点回去机担米。春耕到机米厂时,那里早已有人排队机米了,其中就有老崽和张来发,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不一会儿,机米厂外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竹板声,大伙好奇地从厂房探出头,原来是一个半瞎的算命先生。算命的走进了机米厂,嘴里念念有词,不断的摇头叹气。等待机米的男人们正闲的无聊,都想着消遣消遣算命的打发下时间。最兴奋的要属老崽了,其实他本身在村里是个很活跃的人,他平时喜欢耍耍嘴皮逗逗乐子,自从老婆患了癌症,被生活压抑了许多性情,可这种场合,这种机会又激发了他的性情。
大家给算命先生让好座后,老崽眨巴着眼睛,一脸滑稽的问道:“算的准不,不会是骗子吧?”
算命先生说:“不准不要钱”
老董喊道:“老崽,你不信就试试呀”
大家异口同声道:“是呀,试试”
老崽不服气的说:“好,算算就算算,谁怕谁啊”老崽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算命先生恰了恰手指,不经意的“啊”了一声,然后说:“我也是按命理算的,你莫怪我说的重啊。”
老崽说:“照直了说,没事。”
算命先生不紧不慢的说:“你的命太硬,克妻儿,今年必有白喜事临门”听到这里大家一楞,大家围坐的更紧了,都啧啧称赞神算啊。
“不过——”算命先生略拖长声音说了个半句。
大家挤的更紧了,有人问道:“不过什么呀?快讲!”
算命先生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会遭天谴,折阳寿。”
这句话一下子让大家郁闷了起来。
老崽听到这里,既信服算命的又有点心慌的央求算命先生,请他告诉他天机。
算命先生一脸为难的样子,若有所思后向老崽招了招手说:“请把耳朵凑过来。”
老崽很卑躬的凑了上去,只看算命先生在他耳旁,神秘的低语了几句。随即,老崽眨巴的小眼里露出异样的光芒,沉重的脸上轻松了些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幕看得大伙云里雾里。接着,老崽主动的拿钱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摆摆手说:“你的命不收钱”接着又斩钉截铁的说:“我在来的路上感觉一股淤滞之气窜跃其间,这是不详之兆,村里必有凶事发生”
老董突然叫道:“是啊,难怪昨晚队上的房子塌了!”
大伙甚是疑惑,为什么会有淤滞之气呢,这个村虽然算不上富裕,但多年来人们生活的还是很安宁。
算命先生又道:“最近村里有没有大兴土木什么的?”
大家齐声道:“有,我们在兴建自来水的水塔,可这是大好事啊。”
“哦,水塔在哪个方位呢?”算命先生道。
“就在东边的高山脚下”有人答道。
算命先生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水塔不利风水啊,大正则邪,大利则害啊,村里的河流是东西向的,所谓水送龙行,村中龙脉就在正东方,大不利啊,坍塌房子只是前兆罢了”听到这里整个气氛紧张起来,大伙你一嘴我一舌的向算命先生请教,要如何才能驱散这淤滞之气。
算命先生从布袋里拿出一枚铜钱,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拆掉现在水塔,把方位往山上再靠南挪挪,避开脉迹之正中,再把这枚铜钱压在水塔之下,买水散淤”老崽刚想接过铜钱。算命先生又道:“这法器不能给你,只有纯阳之身的人拿,才不破它纯阳之性。”算命先生用那半瞎的眼煞有介事的环顾四周,指着春耕道:“就是他,它与你真是浑然天成。”春耕其实就是来凑个热闹,他根本就不信这些,春耕摆摆手说:“还是给别人保管吧”
“你是纯阳之身,你有两男两女四个子女对不对?正所谓有子有女谓之“好”,你拿恰倒好处”算命先生说。
春耕迟疑了一下,看着大伙渴望的眼神,勉为其难的接下这枚铜钱。
算命先生又说:“这法器不可以纯送,这样就会亵渎神灵,那样,法力自然减弱过半。”
“那要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的问。
“只能‘捐买’,也就是看村里每户都要出捐钱,但多少就看各自的诚心了,记住 ‘捐钱’要用红布包裹好。”大伙认真地点点头。
老崽道:“那我们还等什么,不要误了事啊。”大伙放下了手上要机的米,都为“捐买”的事奔忙着。很快大家把村里的“捐钱”送到了算命先生手里,老崽、老董和村民裹挟着村长来到算命先生面前,向村长证实要重新选址的事,村长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将信将疑,但这毕竟关系到全村人的命运,看着大家那么虔诚,也就不好再阻止了。
一向信命的老董看到算命先生稍空闲,便唯唯诺诺的插话道:“请先生帮我算下命吧,我的生辰八字是……”
算命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每天只算三张命,今天已经超了,阳寿本已受损。如果你们要看就明天到高山的避雨亭来找我吧”只见他起身敲打着竹板扬长而去。在场的人目送着算命先生离开,大家都知道他说的高山避雨亭在哪里,其实就在村东的高山之腰。据说,解放前那里是座小庙,庙里香火非常旺盛。后来解放了,由于共[chan*]党破除封建迷信,守庙的和尚突然消失,可在和尚消失的前夜,小庙起了一场大火,直到十多年前,村里才在原址上兴建了一座小房子,为的是让在山上劳作的人们能有个遮阳避雨的休憩地。
第二天,村里有些人去了山上算命,老董也如愿的给自己算到了命。他下山后逢人便说算的很准。村里来了个神算的消息在附近村庄“裂变式”传开了,人们纷纷上山算命。几天后,山上传来了消息——因为求算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普渡众生,神算冒着违天的罪责,破例从日算三人改为日算十人。同时,为了鉴别善男信女的虔诚与否,所有求算之人,每人除付算命钱外,最少必须捐献两担稻谷的钱为算命先生祭天赎罪。新规的消息传出以后,来算命的人反而更多了,十天后,山上又传来新的消息——说神算由于近日元气大伤,要闭关五日,不过,为了让大家能有序上山算命,这五天大家可以先捐献和预付算命钱。于是,许许多多的人预订了算命。
这天夜里吃过饭,天气依旧很炎热,春耕和银花坐在门前的树下纳凉,银花手里摇着大蒲扇,对春耕说:“这么多人都去算命,看样子是真的很准啊,要不我们也去瞧瞧?”
春耕说:“我不信命,还是不要糟蹋那钱。”
银花道“糟蹋钱?不准的话这么多人去,你看老崽是多么鬼精的人,昨天来我家借钱给媳妇看病那兴奋的样子,他都说是算命先生给他指了条活路。”
“媳妇都那样了,鬼晓得他心里高兴个啥。”春耕道。
银花埋怨道:“古板!”“
我古板,是你们迷信。”春耕说。
“我们迷信?我想你就是舍不得那点钱,铁公鸡一只!”银花忿忿然说。
“我才不是呢!”春耕反驳道。
“反正今年收成好,我看就当今年年成歉收,明天预付个算命钱贝”银花说。
“我看还是再等等”春耕托辞道。
“等等等,你就这点小心眼的出息。”银花很不客气的说道。
其实这一次春耕真不是不舍得那些钱,而是有点将信将疑。其实五年前,因为干旱村里收成不好,老董家青黄不接没米下锅那会儿,可是春耕慷慨解囊,无偿的接济了老董一家。
一晃就是五天,这天吃过早饭,春耕和老崽相互邀约去修水塔,刚走到高山脚,就看着一群人站在那里垂头丧气地议论着什么,走近一听才知道,算命先生不见了。大家纷纷认为,也许是算命先生元气还没恢复或临时有事,所以暂时离开了。老崽也帮衬着说:“肯定是,过不了两天一定会回来。”这时山脚的公路旁停下一辆警车,下来几个警察,径直朝人群奔来便问:“山上是不是有个算命的?”
“是啊,我们刚上去了,可是今天他不在”人群中有人答道。
警察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又让他给跑了!”
“跑了?”大伙感觉很纳闷,都不解为什么警察要用“跑”字判定算命先生。
警察说:“这个算命的是个骗子,并且他们是团伙作案,已经在周遍几个县行骗得手,专门找偏僻的年轻人少的村行骗,我们已经追踪很久了,他们行踪飘忽,每到一个地方行骗之前会对这个村庄做细致地打探,并以算命为名实施“连环式”行骗计划……”听到这里,老崽一个踉跄昏厥了过去。大家一阵慌乱之后,老崽苏醒了过来,大家才知道了原由。原来,那天算命的先生在他耳旁说,叫他次日天还没亮就一直往西行,就会碰到给他转运的有缘之人,如果机缘到了,不但能发一笔横财,而且家中病人必转危为安。最后郑重的补了句,关键看你个人造化了,天机不可泄露,不然将有大难临头。老崽遵照算命先生吩咐,第二天,天还没亮独自一人往西行,走道天蒙蒙亮时,他看到迎面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看上去三十四五岁摸样,穿着讲究。他们看到老崽走来,便迎了上去,然后很谨慎的问道:“大哥同志,请问这里有座叫猫咪山的地方吗?”
老崽答道:“有啊,就在我家屋后,山是集体分给我家的。”
他们先是一惊,然后说:“竟会这么巧!”
两人面面相觑的嘟哝了几句后,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纸条,并上前一步,指着纸条上的字给老崽看,再问道:“县乡村和这个山的名字都吻合吗?”老崽仔细看了看,很肯定的回答了她们。
只见他们两个一下兴奋了起来,然后很神秘的对老崽说:“其实,我们是两兄妹,来寻宝的,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我爷爷逃难逃到这里,突然遇到土匪,就随手把一尊小金佛,埋在了这里,当他避过土匪,再跑回去取回金佛时,半路上又被国民党抓去做了壮丁了,后来随国民党去了台湾,从此杳无音讯断了联系,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我奶奶和父亲却留在了大陆。两岸三通后,我爷爷一直在寻找我们,直到我爷爷去世也没找到我们,后来我爷爷在台湾的后人,在前几年终于联系上了我们,把这封我爷爷亲手写的信交给了我们,我们才得知了这个秘密。”听到这里,老崽那双小眼眨巴的更厉害了,心里痒痒的有点不是滋味,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这可能是昨天算命先生说的“有缘之人”,便难以启齿。这两人好象看穿了老崽的心思,说道:“你放心,大哥,我们找到了一定会分你一份的,反正这也是一笔上天恩赐的横财,既然是在你家山上,肯定也少不了你的份。”老崽感觉有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两人接着道:“那就乘早请你带我们去猫咪山吧,我们都是城里来的也挖不来地,顺便请你出下力挖。”老崽欣然答应了。
三人拿了锄头,悄悄的来到老崽家屋后的山上寻找,左找找右挖挖,过去了约莫两个小时,都没有发现什么,老崽和那个男的有点泄气的坐在地上抽起了烟,那女的还在继续找,突然那女的叫道:“你们快过来,挖挖这里吧,我相信我的感觉是对的。”老崽不抱希望的挖了起来,挖了一会儿累了,他就说不挖了,接着那男的接过了锄头继续挖。过了一会儿,锄头碰到一个硬物,那男的叫了起来,老崽像猴子一样蹦了过去,仔细一看泥土里现出了个木盒,老崽抢过锄头,卖力地挖了起来,打开木盒子一看里,面有一个用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樽金佛,老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乐开了花。她们谨慎的拿着金佛,一同来到老崽家,找来杆称,称了称这樽金佛,并估了估价,光当金子卖,至少值三十几万那。这时那男的转过脸对老崽说:“大哥,这樽金佛是我们一起找到的,也有你的份,但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传家宝,对我们很有意义,我们一定要把金佛带走,所以,我们只能给你钱,我看就按三份分,我们给你十二万,大哥,你看合适不?”老崽听这么一说,立即答应了下来。那女的突然面有难色,拉了拉那男的衣袖说:“哥,我们没带那么多钱来,要回家拿呀”那男的道:“当时叫你多带点钱,你就不听。”“那不是怕路远不方便吗,再说也没想到有这么一茬呀。”“哎——那也是,那我们赶紧动身回去取钱。”两人把金佛给了老崽,刚走出门,又急忙折了回来,顾虑重重地对这老崽说:“大哥我还是不放心,你说我们虽然有缘,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放你这里,要是我们取了钱回来,你不认怎么办?大哥,反正宝贝在你手里,你压五万块钱给我们吧,我们和你立个字据,这样我们心里都塌实。”老崽犹豫了起来。这时那女的说:“大哥要是不放心,就带着金佛和我们去趟我老家东北取钱?”老崽一听这话,随他们去那么远,万一出个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再说出门这么久,这病奄奄的老婆又谁照料呢,心想,还是拿着金佛在家等稳妥点。老崽盘算了下家里的钱,还差一万块,所以那天才借给老婆看病之名,到春耕家借钱。那两人收到万万元钱后,还一副对金佛依依不舍的样子,再三叮嘱老崽要保管好,几天后他们就拿钱来赎这传家宝。这么多天来老崽一直很兴奋,直到这一刻,警察说的话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如梦初醒。
神算风波,让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损失,给了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这件事成了村里人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春耕来说,更是每天乐呵呵的挂在嘴上,对着银花一次次炫耀。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村的人们又慢慢恢复了平静,该修水塔的修水塔,该种地的种地。而老崽的家庭却因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病重的老崽老婆得知真相,精神受到巨大打击,身体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两个多月后的一个深夜,天气有一丝秋凉,寂静的山村响起了一长串鞭炮声,村里的人们惊醒的感觉到是从老崽家传来的,大家都明白这是送老崽老婆去天国的最后一串祝福,于是乡亲们陆续来到了老崽家帮着料理后事。
第三天老崽的两个儿子从外省赶到了家,他们没有看到母亲最后一面,他们噙着泪水,跪在棺椁面前泣不成声,默默地听着父亲讲,母亲弥留之际还一直唤孩子的乳名,直到升天那一刻都没有闭上眼。这时村长从后面把他们搀扶了起来,说道:“孩子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你妈妈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呀。”也许这就是“空村”的一角悲哀。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按着村里的习俗,老崽的两个儿子在村长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去请抬棺椁上山埋葬的壮年劳力。可是他们走了一圈才发现,村里除了小孩就是老人,年轻的劳力都和他们一样在外地打工,要找到八个壮年劳力真的很难很难。最后只能把五十岁以上的人都请来凑齐八人。出殡那天,天下起了大雨,抬棺椁的人都整束好行头,老崽的两个儿子各扶着棺椁的一边,随着做法事的道士一声高喊“起!”大家咬着牙吃力的扛起棺椁,喊着有节奏的号子,艰难前行在大雨滂沱、泥泞崎岖的绵绵青山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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