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还在那坐着,整整一天了,没有人去搭理这个奇怪的孩子。冷,傲,装逼,心理变态,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除母亲之外。
洛的母亲很美,照片上的她自始至终满眼含笑,自始至终那么年轻,只是洛从记事起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虽然奶奶和爸爸一直告诉他有一天妈妈会回来的。
“洛,你在想些什么?我们回去吧。”瑾在那个红霞满天的傍晚找到了洛。
瑾,和洛同岁,和洛几乎可以称之为同道之人,与外界是水与火的状态,当然洛除外。和洛,同病相怜?性格相近?……应该都有,也应该都不是。
北方的小镇还是一如既往的脏乱,喧嚣,只是洛和瑾还是喜欢穿梭于其中,存在感,归属感,归于尘世,落于喧嚣。洛喜欢,瑾亦如此。
“洛,我要走了,去喀什,父亲说母亲在那里,父亲还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瑾在人群中大声而又迅速的把这句话说完,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冷淡。十一月的风不算凛冽,但还是把她散着的长发吹了起来,遮住了容颜,此时表情模糊。
“哦。”洛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只是轻微的抖了一下,轻到仅他自己知晓。
“真的不打算回来了?”若冰一般的洛忽然柔软下来。
“嗯,我喜欢那里,苍凉却不失美丽,何况还有大漠……还有母亲。”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洛知道瑾缺失的东西太多太多了,除却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外,这些年来她一无所有。
奶奶曾给洛说过,瑾和她父亲是天外来客,当年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到这个偏僻的豫北小镇。就那么一夜时间,小镇就多出来一个铁匠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之后他们在小镇安定下来,之后从未再离开。
自古以来偏远小镇的人民总是朴实而又善良的,这个豫北的小镇子也不例外。通达情理的老镇长主动帮铁匠父女找了一处安身之所,一座青砖砌成的农家院落,安静,简单且有一种古朴的味道。一直到今日,瑾还是如此痴恋着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异乡小镇,虽然记忆中镇子中顽劣孩童叫她野丫头的声音不曾消失殆尽,虽然她在此是别人眼中的不明外来物。
初识洛是在九岁那年,那年邻居奶奶家忽然出现一个男人,准确说是出现一个年轻而又俊朗且带一个年岁差不多的男孩。这两个人就是后来熟识的洛爸爸和洛。
瑾还记得父亲对 自己说洛从小生长在大城,从小也是只有洛爸爸带着,从小和她一样一个人安静着。
瑾第一次真正和洛熟识是在那年的冬天,瑾还清晰的记着那年豫北小镇的那场大雪,还记得洛在两家之间堆砌的那个有点丑的雪人。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瘦小的少年,火一般红的鸭绒袄。少年专注的堆砌,似乎忘了一切。
“过来玩。”九岁的瑾忽然听到惜字如金的少年喊她。意外,惊喜。
堆了一个冬天的雪人,瑾和洛成为最好的朋友,两个身世相近,性格相近的生物,就在那个冬天开始相互取暖,相互不让对方的世界不再那么孤单。
作为群居动物中的一员,瑾和洛只是徘徊在这个群体的边缘。
洛的母亲是一个很娴静的女子。洛的奶奶瑾这样说过,只是说完这句话时奶奶长叹了一口气显然勾起了她的一些伤心事。瑾是聪明的女孩,她不说,她也不纠缠着去问。
洛喜欢拉着瑾去小镇附近的小石山上看日出和日落。
在干净的大块石板上,不言不语,仅仅躺下去仰面朝天看天上云朵抑或趴在其上双手托腮安静的看东升的太阳或傍晚如血般的夕阳。洛的这种爱好瑾也在日出日落中深深的喜欢上。
“陪我看最后一次日出日落吧。”瑾仍是淡淡的语调,脸上挂着的则是淡淡的笑。
“好的,明早见。”洛依旧的面无表情,依旧拍了下瑾,之后朝他的家走去。
“该死的。”洛在自家院子里轻生骂了一句。
“洛,瑾和她爸爸要离开这里了……”耳边落下话音的奶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洛知道,奶奶一直以来把瑾当做亲人,奶奶舍不得瑾从此消失在她已是暮年的世界。其实洛也舍不得,他觉得她一走,他就彻底孤独了。只是许多东西不能去拦阻,譬如瑾即将迎来的幸福。
“孩子,来,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晚饭过后,父亲忽然这样对瑾说出一句话。
“爸,您不是说过不想重提往事的吗?何况我也不想知道,过去的就过了吧……”瑾发现自己一口气竟然对父亲说了这么多话。
瑾最终阻止了父亲,这个男人真的很不易,一个人把瑾拉扯长大成为一个大姑娘。与洛爸爸相比,瑾的父亲的确优秀,至少他一直在瑾的身边,而洛则和奶奶相依为命。洛爸爸,那个俊朗的男人似乎总是很忙,一年也难得的回来看几次洛和奶奶。
这一天,瑾睡的很早,因为她早上还要和洛再去一次石山,她要陪洛度一段最好的时光。而洛呢,这个冷漠少年,彻底 失眠,他躺在床上,他忽然害怕明天之后,害怕一个同类从此不再相见。拿起镶嵌有母亲相片的相框,静静的看,还是那么美好……
“洛,我发现我还是爱着这里。”去石山的路上,瑾对洛如是说着心里的想法。
山道两旁此时一种火红色的野花开的正浓,仿佛要燃烧起来,这让瑾又想起那年雪地中的瘦削少年。
“听我讲讲我妈妈的故事吧。”洛折了几株红花递给瑾。
“曾经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碧人,奶奶说他们很恩爱,年轻时的他们在这个小镇度过许多快乐的光阴,直到有一天,”洛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天妈妈推着刚刚满月的我走在小镇的路上听到外公的消息,外公是一位商人,奶奶说他很富有,只不过他一直反对爸妈的在一起,……后来外公回来了,再后来就悄悄带走了母亲……” 洛平静的说着,却抑制不住的两眼含泪.洛对瑾说母亲只对父亲留了等我两个字,为这两个字,父亲拼命挣钱,却又苦守小镇,他相信母亲会回来,一家会团圆。
瑾看到洛的柔软,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思相同的孩子彼此的心情不言自明。
秋末冬初的小山有一种别样的美,看似萧条却又满含热烈,看似空荡却又果实累累,如此的丰富
依旧坐在那干净的大石板上,洛却有种难过的感觉,他不断的克制自己这种情绪的流露,他希望看朝阳升起还是如以往一般快乐。
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共看日出和日落,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漠的日出一定很美……”洛却开了口。
可能吧。瑾此时心情复杂
除去彼此的呼吸声,四周空渺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鹧鸪的叫声.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呆到夕阳落山,风景依旧如往日一般别致。
“该回去了。”洛把瑾拉了起来。
“唱歌给我听吧。”回去的路上瑾对洛说。“《十年》抑或《朋友》。”瑾又这样要求洛。
一辈子的友谊,在远方,都唱。洛第一次顺从别人,当然这个别人只限于瑾。
唱了一路的感动,回去时,父亲已经把行李收拾好.
瑾,晚上八点的火车。父亲轻声说着,对洛点一点头。
洛没有把瑾送到火车之上,只是站在门口看瑾的身影随着汽车的远去渐渐消逝。
时光静好,洛愿把所有记忆存留,母亲或许不久就回来了……洛开始向往美好。
从豫北到喀什,跋涉三天多,瑾最终没让父亲说出以往的什么,一切都不重要。
城市逐渐变得稀少,大戈壁越来越清晰,远方不在是远方,熟悉的却留在此时的远方。
远方。
若干年后,瑾开始学会忘记,洛的身影不再经常出现于脑海之中,只是在西北的大学中,瑾交主动了一个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和洛很相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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