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民朋友夏天,是一位作家。说他是作家,我觉得也名副其实,主要是他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一边种地,一边创作,断断续续在全国和省内报刊上发表了二、三十篇小说;二来渭南市作协早已吸收他为作协会员,发有证书。
他本姓曹,“夏天”是其笔名。他比我小七八岁,和我邻村,我们结识是因为创作,时间大概在1985年前后,第一次听到“夏天”的名字好像是从文化馆杨老师那里,或者是当时几位侠肝义胆的文学朋友谈话说起。
夏天认识市作协几位比较有名的作家,像徐红林、姜文社,和他们在一起开过会,吃过饭。大约1996年前后,他的小说《灰狗》在《华山文学》发表并获奖,令那些吃皇粮的专业作家对他刮目相看。从那时以后,我几乎读过他发表过的全部小说,甚至没发表的长篇、中篇小说。
1998年以后,我和他来往比较频繁,帮他修改了好多小说,这一段也是他发表小说的黄金期,像《告状》和《选村长》发表于河南的《传奇故事》,其中《告状》获得优秀作品一等奖,得近千元稿酬;《泪洒中秋节》发表于《山西民间故事》;《谁是精神病患者?》发表于北京《民间文学》;《无妄之灾》发表于《新聊斋》;我帮他反复修改的《朱先生》,我对他说“迟早会发表”,后来终于发表于吉林《幽默与笑话》,发表时编辑将标题改为《一个贪官的风流史》。我还和他合作在《百姓故事》上发了一篇反映文革的小说《押送》。另外,《芒种》《好故事》《板篇小说》《华山文学》等杂志也发有他的作品。
他本人也说过,和我频繁接触这一段,他收益最大。我其实是一个懂一点“理论”能发现错别字的文学爱好者,而夏天的长处是编故事构思情节,连诗人徐红林也肯定他这一点。
夏天的小说,构思精巧,主题严正,语言幽默——农民式黑色幽默,内容紧贴现实,充满乡土气息。可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原因,你从他的作品里往往能读出一股不平之气。贪官村长、地痞流氓是他常常讽刺鞭挞的对象,“锤子村长”是他笔下出现最多的形象。
夏天高中文化程度,尽管他写小说,他几乎没接触过中国四大名著,世界名著更不用说。他创作的灵感,情节借鉴主要来自阅读《故事会》 《微型小说》等一些报刊 杂志,写作素材主要来源于身边每天熟悉的人和事。
夏天曾经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就在他的《灰狗》获奖不久,他接到过西北大学作家班的录取通知书,让他去上学,由于他当时家里正盖房,也拿不出那两千元的报名费,家人也不支持,于是他就放弃了。当初如果他去上了西大作家班,说不定命运从此改变。
夏天种庄稼不是行家里手,他想靠写作挣钱养家糊口,常常因写作误了庄稼,为此妻子对他很不满意。我早对他说:“你的想法不现实,把地还要首先种好。我们不是名家,不能保证每一篇都成功发表。”
夏天,人诚实本分,对亲戚朋友 都来得实在。他那一年给亲戚帮忙贷款,结果把他自己套住了。最后没办法,外出打工几年,儿子也不念书了,也去打工,几年下来,手头宽余,拮据的日子才有所好转。
夏天不是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他的父母都是本分的农民。命运逼得他只能这样为生活奔忙,让文学让路。
去年,他写作瘾又犯了,写了几个碎戏剧本,有人选了两个拍出来,陕西电视台播出了。他想继续前进,一心就此写下去。我说,拍碎戏的人。闲人多,咱输不起,再说你写个剧本,才给你500元,太少,不如出去打工,每日100多元,实实在在,一年少说挣一两万。他听我说了,又去了北京。从他的日志中看,工地就在美国驻中国大使馆附近。 有时活儿很轻,轻的来了,一晌一晌歇着,三餐照常。当然有时活儿可能很重,夏天一般不干,他当小领导,因为他本身并不高大有力。
这几年打工,在外面跑,也让夏天见了些世面,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或许都成为他将来创作的素材。
尽管近几年写的少了,但我知道他那放不下的文学心灵时刻在萌动,我多次告诉他:鲁迅先生说过,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发展。我看你还是先挣钱吧,有了钱,再考虑文学吧!文学是神圣的,也是慢工活儿,着急不得。再一个搞创作,生产精神产品,高级脑力劳动,不是谁都能来得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你值得骄傲。即使以后不再搞创作了,但我们年轻时必定有过梦想,有过追求,我们无怨无悔。
去年腊月,夏天家里盖房,是在原有基础上扩建的。在此之前,我给他也说过,该再盖些房子了,孩子大了,你要给孩子成家,这是任务。成了家,事情就顺了,你也可以专心写作了。
今年过年以后,夏天还在家等待匠人来修理屋面和内粉。那天,我专门去看他 ,闲聊的过程中,他告诉我:他的那几篇小说,从网上才知道被人盗用,还有的被出版社选用的,也不通知他。他还告诉我,去年他在北京时,妻子在家收拾屋子准备盖房,结果把他原来珍藏的有发表自己作品的杂志全部当废书卖了,而把一些不重要的杂志、本子反而留下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我听了很惊讶,问:“一本都没留下吗?”
“一本都没留下,简直是毁灭性打击。好在我原来用相机还照了一些照片,但毕竟原版没有了。这损失简直无法弥补了!有些作品的情节,你现在让我重新构思,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是啊,作为一个酷爱文学靠业余从事创作的人,还有什么比丢失自己的“亲生孩子”更心疼呢!
他曾经还发表过一篇文章——《我和我的情人》,文章最后说,他的情人的名字叫“文学”。
夏天问我:“你那里还保存有发表我作品的杂志没有?” 我说:“有。大约六七本吧,我回家找找。”尽管如此,那么多早期刊登他原创作品的杂志,一旦全部丢失,实在令人惋惜,也为他深深悲哀。
拙生2013、4、1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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