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上的书记看一眼乱哄哄的台下，也不挥手制止，只是低头看一眼面前都已卷边的已油渍斑斑的本子，却并未翻开。估计也不准备去翻开。又坐直身子，两眼平视前方，清了清喉咙，大声说道，毛主[xi]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扫了一眼台下，又说，毛主[xi]他老人家又教导我们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见台下已鸦雀无声，这才得意地停止了引用。又清了清喉咙，威严地说道，今天还是继续昨天的会议。还是有关卖余粮的问题。瞟一眼台下，继续说道，要是你们都不嫌我罗嗦我就再念一遍中央的有关文件。停一停，又说。可那语气里已显出了几分无奈，免得你们都说是我自己自述心才搞的这个事情。到时候都没得吃的了还都来怪我。说我想当这个官逼你们卖的这个余粮。说着，伸手就要去掏荷包。

台下的队长们不禁皱起了眉。身上也有了莫名的烦躁。却又苦于没得更好的办法来阻止书记的动作。其实，办法也是有的。队长们的心里也都明白。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这就是同意卖余粮。可问题的关键就是没得嘚！有，哪个想来受这个活罪呀？从大公社到小公社再回到大队，都揉了十来天了。一天下来，那滋味比搞了一天的“双抢”还累。又不能换人。连副队长来都不行。都是指名道姓地点的正队长来开的会。当然啦，也有例外。我们队里点的就是父亲的名。父亲担任的可是会计呀？但从大队到小公社再到大公社的干部们也都清楚，我们这个队里的家其实就是父亲当着的。即便要队长去了队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回去要和我家烈顺商量一下。烈顺是父亲的大名！父亲说能卖就能卖。说不能卖就是刀安到颈子上也不能卖。有了这个记忆，再开有关这样的会议，干部们干脆就省去了这个中间环节。一步到位。只是在会议通知上要特别注明：八队要汪会计来。这无形中又多出了一些麻烦。而这个麻烦干部们却又心甘情愿。要知道这通知时麻烦一点，今后却要省多大的功夫啊。两相比较，干部们觉得这个麻烦值。久而久之，干部们也都知道了，凡属点名要父亲去参加的会议一定是又要卖余粮了。

父亲也感觉到了会场的沉闷。父亲扫一眼愁眉苦脸的队长们，笑笑，又抬眼看到书记正在打开揉皱了的文件，又听书记清了下喉咙，正准备开口念那已听出茧子来了的文件，父亲站起来大声说，我卖。停一停，又说，一万。想一想，不待书记队长们有任何反应，父亲又咬了下牙，说，三万斤。再多，父亲苦笑笑，说，就卖不出来了。说完，就坐了下去。刚喘一口气，又象想起么家样地站起来补充道，明天就卖。今天也行。反正听书记的安排。谷就在禾场上堆着。这么暂说不定又再晒哩。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去了。旁若无人地抽起了烟。也不理会左右队长们的异样。

书记一听，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埋怨道，么不早说？兴奋地在台上不停地走动。

父亲抬起头，吐出一口烟雾，隔着烟雾看着书记，心里道，早说？早说没得底嘚。又吐出一口烟雾，又道，不要说这区区三万斤，就是把大队那十万斤的任务都卖完都还有多的嘚！想到这里，父亲似乎已感觉到了脸上已有了反应。父亲赶紧摇一摇头，稳住了心神。板着面孔，继续抽烟。

这，似乎又看出了父亲的狡猾。其实，这是被当时的形势逼出来的呀。要让忙活了一年的农民连个肚皮都填不饱谁甘心呢？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父亲所说的没得底，是因为谷子还没有碾压出来，农户还没有分到手啊。等到昨天回去做好了这一切，父亲才好开口说话呀。

底下的工作似乎又好做多了。书记这时已停止了走动，收拾起文件和本子，扫一眼仍是一副苦相的队长们，愉快地做着硬性摊派。

父亲这时也暗自舒了口气。不由得暗自庆幸：又可以吃一年饱饭了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