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心里不禁涌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的凄凉。再看看这首诗的前两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这月亮落了,乌鸦“呱呱”乱叫,夜深霜重,客走他乡的文人骚客,思绪万千,怎么能够安静入眠呢?
这姑苏城外的寺庙叫什么不好,偏偏叫“寒山寺”,一个“寒”字,透着一股子饥寒交迫的凄清与孤独来。诗人如同一叶孤舟,停泊在异乡的河流之上。寺庙里隐约而来的钟鼓声,敲响他十年寒窗的辛涩,也敲醒他背井离乡的轻愁。河水从他的船下流淌,说不定过了三日两日,就流到了他思念的故乡。然而自己呢?待到天色微明之时,还得逆流而去,划向故乡更远处……他怎能安然入睡哟。
笔触忽然变得沉重,又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来“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它是台湾作家林清玄的母亲每年冬天给他写信时必写的一句话。这八个字,寄托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殷殷关切与叮咛。林清玄说“每当我看到 ‘天寒露重,放君保重’时,内心总会涌起无限的暖流,在这么简短的语言里,蕴藏了妈妈深浓的爱意,爱是弥天盖地的,比雾还浓。”这个四方游走的大作家,像一叶不知疲倦的小舟,且行且写,写出了那么多的优美文字,真是不简单。
林清玄真是幸福,能收到母亲写给他的信。我的母亲也是懂事明理之人,可是她不认字,从未给漂泊在外的我们写过信。上大学时,家里还没装电话,每次收到的家书都是出自上初中的妹妹之手。在她稚嫩的语言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父母的低沉与隐忍。父母所有的付出,就是希望我们摆脱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希望我们飞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农村,不要重复他们的路。
在学校里,老师也常常鼓励我们说,你们是大山的孩子,只有走出大山,才能见到光明与未来。在一段时间里,我对农村充满恐惧,甚至是绝望。像我们家这样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社会渠道的孩子,在家乡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除了和父母一起耕田种地,别无他法。也许因为年轻的心有所神往(姑且称之为追求吧),只感觉每一次背着背包离开家时,哪怕满眼噙着不舍的泪水,哪怕在外面租住条件不及家里万分之一的低廉民房,也只是感觉自己在到达,在收获,在进步!只感觉哪里都不是自己的终点,像一只永远航行于汪洋大海中的小船,不知道适合自己停靠的港口在哪里。只能将自己置身于生活的风浪之中,不断地前行,前行,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流浪,其实我已漂泊很久。那是人的漂泊,是身体在远离家乡。
心的漂泊,似乎滞后了许多,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是我买房成家之后。彼时,感觉自己已到达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站,卸舵而停,安营扎寨了,才感觉自己已走了很远。家乡从此变成了故乡,而我,已成为故乡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经常想家,经常回家,还是感觉自己是一只漂泊的船。父母与家,都站在记忆长河的另一岸,遥隔一席水,一条船,总也无法融成一处完整的画面,无法像儿时一样停留在同一个港湾。曾经的出航,已是落笔之画,无可更改。我心,也只能在这水墨山河间,放逐夜夜梦里的思念。
林清玄妈妈告诉他,写文时,趣味的多写一点,和大家分享;辛酸的少说一点,生活已经够苦了。而我的文字,大多写的是人生过往中的酸甜苦辣,带着浓浓的烟火味儿。在这短短的三十多年生命里,流淌着幸福,也经历着颠簸,这是我的命运,甚至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那就是漂泊的感觉。站在异乡的土地上,故乡的山也亲,故乡的水也真,故乡的一草一木,都能唤起我浓浓的乡愁。故乡,就是地理位置上那个离近在咫尺的名字,却已成了我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李开复说:“在人生的旅途中,你是你自己惟一的船长,千万不要让别人驾驶你的生命之舟。你要稳稳地坐在舵手的位置上,决定自己何去何从。”只是,无论我向着哪个方向航行,无论我的方向是否正确,故乡,永远屹立在青山绿水之间,而我这条小船,已走远……
2013年4月12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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