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建局规划处的办公室里，李处长沏好的一杯西湖龙井刚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陈局长就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李处长顾不得这已到嘴边的香茶，急忙放下茶杯，满脸带笑地迎上去说：“陈局，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呀？”

陈局长“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昨晚我在网上看了一个笑话，挺有意思。”

听陈局长说看到一个笑话挺有意思，李处长就来了精神，满脸谦恭地说。“什么笑话这么有意思？快来让我们也分享分享。”　

陈局长笑着说：“说有一个养猪专业户，靠养猪挣了大钱，出了大名。一天就来了一伙记者采访他。问他，你用什么好饲料把这猪喂得这么肥，长得这么快？养猪专业户就实话实说，没用什么好饲料，就是挖些猪爱吃的野菜，再加上一些糠，一搅和就行啦。”

李处长很感兴趣的接上话茬说：“对对对，猪就爱吃这东西。”

陈局长笑了笑，接着说：“可这伙记者回去后就写文章说：这个没有良心，可恶的养猪专业户，猪们对他有恩，使他发了大财，出了大名，可他却让这些可怜的猪们吃糠咽菜，这简直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太不公道了。”

李处长“哈哈”地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凝聚成一朵九月菊，说：“是挺有意思，是挺有意思。哪这些猪该吃啥呢？”

李处长的笑声和面部生动的表情，让陈局长说话的兴致更高了。他说：“有意思？有意思还在后面哪！”他又接着说：“没过几天又来了一伙采访的记者们，又向养猪专业户问了同样的话题。这回养猪专业户长了心眼，就说，我养的这些猪们伙食还是蛮好的。每顿至少四菜一汤，还备有各种啤酒白酒。主食是米饭、花卷、馒头；外带猪们愿吃的瓜果梨桃，可劲儿造。隔三差五我还要包些包子、饺子；半夜还有一顿营养丰富的夜餐。”

李处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余音绕梁，久久在天棚板间回荡。笑声还没有止住，就说：“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啦。给猪们吃炒菜，喝啤酒、白酒，还包包子、包饺子，太可笑啦！”并着急地追问：“哪记者们又是怎么说的？”

李处长的笑声使陈局长兴致倍增。说：“记者们又写文章了，说，这个没有良心，可恶的养猪专业户，为了自己发大财，不顾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吃不上饭的穷人，竟让这些挨刀的猪们过着如此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养猪专业户的人性何在？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李处长笑得前仰后合，说：“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啦！吃糠咽菜不行，吃炒菜不行，哪到底该吃啥合适哪？”李处长笑得扶着桌角，又追问起陈局长。

陈局长笑着说：“你别着急呀。过两天又来了一伙记者，又问起同样的问题。养猪专业户踌躇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可架不住记者们的一再追问，就低声呐呐地说，我每天发给每头猪50块钱，让它们想吃啥就买啥。”

“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太有意思啦，笑死我啦。”李处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局长也“哈哈”地笑着说：“有意思吧。有些事真是让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左右为难呀。”随后，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有插话的小王，这会儿小王正用惊异的眼神看着笑不可支的李处长。就说：“好啦好啦，别影响你们的工作。我到各屋转转。”

李处长忙随和着说：“是啊是啊。现在这些事真是难办，左右为难啊。陈局，你慢走，慢走。”说着又给小王使了个眼色，小王就走到门口说：“陈局长您慢走，慢走。”

陈局长满脸微笑地说：“好好好，你们忙吧。”说着走出规划处，又转过头来对李处长说：“看看，光顾说笑话啦，差点忘了正事。我说李处长，方案竞标会场布置得咋样了？”

“会场是竞标办布置的。我去过一次，布置得还不错。”李处长说。

“好好好，下午上班时咱俩先去看看。明天一早，省市专家就要投票竞选啦。”

“好好好。下午我和你先去看看。”

李处长目送陈局长走进设计处的办公室，转过身来，一把将小王拉进屋里，关上门，一脸不悦的说“陈局长讲的这个笑话，你怎么不笑呀？”

小王一脸无奈的说：“处长，这个笑话您第一次讲的时候，我笑过，我真的笑过。可后来您又讲过几次了……今天，今天我实在是笑不起来呀！”

“咳，糊涂。小王你太糊涂啦。今天可是陈局长第一次讲，你怎么能不笑？不笑出声来呢？你怎么能不考虑考虑陈局长的感觉，不站在陈局长的角度上想问题哪？！陈启明局长科班毕业，不但懂设计，还会设计，是专家式的局长。他初来乍到，咱们就得给他一个好印象。你得站在陈局长的角度上笑出声来才对。”李处长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说。

“这……”小王为难着。

“咳，小王，你就是油梭子发白，短炼。你可真得好好学着点，多有些涵养。”李处长语重心长地说。

“涵养？”小王低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处长又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低声地说：“要不是有你老爸那层关系，我才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哪。”

小王颌动了几下嘴唇，想说句什么，可终没说出口来，只是木讷地站在那里。

二

下午一上班，李处长就陪同陈局长走进城建局的方案竞选大厅。

方案竞选大厅里挂满了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设计方案。

陈局长缓缓地浏览了一遍各种各样的设计方案图，最后在一幅图前停住了脚步。他满脸微笑，饶有兴致地说：“喂，李处长，你看这个方案怎样?”

李处长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看着陈局长微笑的脸，煞有介事地说：“局长，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方案，不论是平面布局，还是立面造形，简直无可挑剔!”

陈局长收敛了笑容，挠了一下脖梗，摇了摇头。

“当然，我说的好坏是相对而言。而可挑剔也是对哪级水平而说。如果从更高的标准去审视，去衡量……”李科察言观色地补充说。　

陈局长又挠了挠脖梗，摇了摇头，不语。

李处长急忙说“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很拙劣的方案，水平很差，根本就不能入流的方案。要说入流，也就是三流的县级水平。这样拙劣的方案怎么能入选，怎么能挂在我们城建局这大雅之堂？这样的建筑怎么能建在省城这最繁华的街道上呢？”

陈局长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又挠了挠脖梗，摇了摇头，仍是一言不发。　

李处长赶紧说：“当然，否定一切也是错误的。如果，如果说这个方案出自一个刚入门的设计新人之手，还是不错的，起码是一幅有色调的渲染图……”

陈局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又使劲地挠了挠脖梗，将一根头发丝从后衣领上取出来，弹掉，又用后衣领蹭了蹭脖梗。

“在我看来，这个方案还很不成熟，我看还是摘下来好。”李处长说着向方案图走去。不料手忙脚乱，却碰掉了图右下角的一块小纸片，露出了“设计人：城建局陈启明”。

当李处长看见“陈启明”这几个字时，立即象遭了雷击，目光迟钝，呆若木鸡……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死死地盯了一会儿那几个字。稍过片刻，他刚才还那么暗淡的目光，突然又放射出奇异的神采。他极其兴奋地喊道：“局长，局长!奇迹，奇迹！简直是奇迹!您快上前来看，站在我这个角度来看，这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好方案。这就象摄影师调整角度一样，同样的物体，选择不同的角度，效果当然不同。现在，站在我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方案不论是平面布局，还是立面造形，的确是无可挑剔，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陈局长苦笑了一下，又挠了挠脖梗，打断了他的话，说：“瞧，今天中午这个头理得，糟糕透了，衣领里尽是头发茬子，好痒呵”

说着陈局长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呵，呵……”

李处长似乎若有所悟，尴尬地笑了，笑得极不自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