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蜻蜓王杜凡

发表于-2013年04月09日 晚上9:27评论-11条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明浩的家。空无一人,他没回家过年。看着这个残旧破败的地方,我不禁深深的怀念起他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思念他,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见到他。

如果我们的相识是不期而遇,那么仅仅一个微笑就可以成就莫逆之交。

如果我们的相知是心灵相通,那么纵使隔着千山万水,你也一定会感觉到我这份最真挚的爱。

如果说时间的流逝能够冲淡一切的话,那么,岁月的增加只能让我更思念你。

朋友,我愿意为你谱一支曲,让它弹走你我相处的悲凄。

朋友,我愿意为你唱一首歌,让它诉着你我相处的快乐。

朋友,在你离开以后,我的祝福始终都跟着你,不管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我都衷心的祝愿你:平安,幸福!

我与明浩是在三年级认识的,究竟是怎样认识的,我已忘记了。关于我们,我能说的,也只是一些我记忆犹新的事了。

还没上课的我们总是三五成群的在教室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玩耍。有的是玩警察抓流氓,有的是玩跳远,还有的是玩一种手拍手的游戏——这是女孩子最喜欢玩的游戏。而男孩子中最热闹、最受欢迎的是倒竖蜻蜓靠在墙上来打斗,谁要是赢了就封谁为王。

当九个男生都手撑着地,脚靠着墙排成一排时,随着观看人员喊出“开始”之后,一大堆蜻蜓便粘在墙上打开了。他们不分你我,见了人就用脚去踢、去踹,只要最后一个能倒靠在墙上,我们便封他为“蜻蜓王”。

激烈的打斗吸引了班上所有的目光,失败者一个个从墙上掉了下来。那面墙仿佛充满了弹力一样,把一个个弱者给弹了下来。一阵厮杀过后,墙上只有我、明浩和汪洋。我们彼此都隔了一段距离,因为我们正在休息。我喘着粗气,任凭咸咸的汗水流进眼睛,要知道处在明浩及汪洋两个人之间的我是注定要失败的(我不能以一敌二)。但为了不至于让“蜻蜓王”这个称号落在汪洋手里,我决定先攻击他。

我慢慢地向汪洋靠拢,他也慢慢地向我靠近。在我还没靠近到足够攻击他时,他的右腿便在空中弯曲着,随时准备将我一脚踹下去。我将两手的距离慢慢缩小,然后再将左手向他那儿大伸过去,同时将脚使劲地踢向他,但由于他的脚长,结果我的腰先被他给狠狠踹了,失去重心的我便依着墙掉在了地上,还好没碰着头,我狼狈地挤进了人群。

在后面观看的我大声叫道:“明浩,一定要赢了他,给我报仇!”明浩没有回答我,而是紧盯着汪洋。汪洋凭着自己身高腿长的优势,快速地向明浩发起了进攻,明浩一直退后,退到墙边时才停了下来。汪洋的脚像螳臂一样向明浩的腰直砸下去,明浩巧妙的把脚一伸,轻松地把他给挡了回去,而后又用脚对着的汪洋的腰使劲一踹,但由于距离远了一点而没有踹到。这一下可把汪洋苦恼了,他大大的吸了口气把脚摆成了弓字形,紧贴着墙向明浩慢慢靠来。明浩又一脚踹过去,汪洋却如泰山一样岿然不动,他用脚一拨,明浩的两条腿就都离墙了,眼看着快落下去了……谁知他却用两只手倒竖着飞快地走向墙角。看到这里,同学们都“啪啪”地鼓起了掌。

汪洋以为同学们在赞赏他,于是便洋洋得意地哂笑着说:“出来呀,别像一只乌龟一样老躲在墙角里。”明浩瞪了瞪他,忽然像一只发怒的熊一般躬着螳螂腿向汪洋那里飞快走动,汪洋看准了时机,对着明浩的大腿使劲一踹,但他还没有踹到时就被明浩用腿给死死的夹住了。太险了!要是再靠近那么一点点的话,明浩一定会被踹下来的。

处在两难的汪洋不知如何是好,要么他与明浩一起从墙上掉下来,要么摆脱明浩的夹腿。为了赢得胜利,他使劲地甩着自己的小腿,但明浩却死夹住不放,并乘势飞快地靠向汪洋,在离他还有半支手的距离,忽的,他伸出手,对着汪洋的右手重重一推,汪洋的头马上像个东瓜一样撞在了地上,身子也顺着墙向右倒下来了,明浩在他还没倒下前就松开腿向旁边躲去了。

同学们看到这里,又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有些人男生更是跑过来把明浩抬了起来,向他祝贺与欢呼,而汪洋却只能用手揉着脑袋,气愤地望着我们说:“你们等着瞧吧!”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说:“谁怕谁呢!”接着我对着明浩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叫道:“蜻蜓王,明浩!蜻蜓王,明浩!……”大家也随着我叫了起来。明浩满脸通红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用手搔着后脑勺。

由于几乎每一次倒竖蜻蜓的打斗明浩都会赢,所以张明浩这个名字就渐渐的被大家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蜻蜓王”这个响当当的称号。

回想起那些快乐的往事,它们总能让我们感觉过去总是那么的美好,而现在却是这么的残酷。当然,对于明浩,我只能说,他的过去,可能是不堪回首的,因为,他有太多的不幸了。

记得有一天,那是下午,我与明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说说笑笑的我们很是快乐。忽然,路边一个衣衫褴褛,提着一只蛇皮口袋的老头在捡破烂。我望着那只青筋暴突、骨瘦如柴的手,手指由于干了太多的重活而变得极其粗大。小小的脑袋上零星地披着几根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用橡皮筋绷起来的眼镜,全身上下都和那几十年前就该换掉的眼镜一样——肮脏、模糊、破旧。

老人眯着小眼睛在垃圾堆里仔仔细细地搜找那些可以卖钱的废弃物,对我们这些人根本视而不见。因为我们手里既没有半个矿泉水瓶子,也没有易拉罐或者其他的一些值钱的东西。他用铁钳在垃圾堆里扒来扒去,我马上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我的同情心也被这给一扫而光了。我捂起鼻子说:“明浩,我们走吧。”

明浩默默地看着那个老头,停了好久才冲我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先走吧!”说完便走到老人那里要从他手里拿走那只口袋,但老人马上提起口袋向后一退,对明浩笑笑说:“回家去吧,孩子,回家去吧!”

然而,明浩还是不肯罢休,他使劲地扯着口袋,扳着老人的手指。老人焦急而颤抖地说:“孩子,回去吧,回去吧!”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他由刚才的一架只会工作的机器变得像个人一样垂头丧气了,眼泪知什么时候从模糊的眼镜下面流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揩了揩脸颊,提着铁钳默默地干了起来。

老人干得比刚才要快多了,也没有刚才那样仔细了。垃圾一个个飞快的落入口袋里,不久它便填满了。老人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剩下的我来干,回去吧,孩子!”

明浩没有理会老人,而是到垃圾里捡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将蛇皮口袋的口给绑了起来,接着蹲下来将那口袋扛在肩上朝我挥挥手就往前面走去了。

老人无奈的跟在他后面,好像背上了一个可耻的包袱一样,沉重地低下了头。明浩也被肩上重重的垃圾给压得弯下了腰。两个人的表情那样木讷,那样悲哀,就如世界只给予了他们低头,弯腰的权利。

我望着他们一老一小依稀的背影,觉得人世间如果能再多一份情,再多一份爱,那么无论世界多么丑陋,它都会因此而变得美丽的。

当我们的心是无比丑陋时,那么无论世界有多么美丽,我们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当成了地狱。

人生要懂得珍惜,生活更是如此,所以一个美好的心态将决定人的一生。

如果上天给予他的苦难就只是上面说的那些,那么他并不会成为我最敬佩的朋友。其实还有很多辛酸的事,还是让我对你们一一细说吧。

星期六这天,我与明浩约好了一起去河里摸螺蛳。吃了早饭的我老早就在大杨树下等着他,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害得我好几次爬上树去观望,最后,我干脆坐在树上了。终于那个黑黑的、圆圆的小脑袋出现了,我高兴地站起来向他挥手道:“哎,我在这里!”

明浩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身后跟着一个个头比我们高,表情呆滞的人。我爬下树说:“这是谁啊?”那人见我有些盛气凌人,就向明浩身后靠去。

明浩拉着他的手说:“我哥哥,明聪。”我点了点头,不住的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但他好像有点怕生似的,低着头不让我看。

“看什么看呢?我们走吧!”明浩说完便拉着他哥走了。我笑了笑说:“我没看什么,你别走那么快!”我跟在后面一边叽叽喳喳与明浩说着一些高兴的事,眼睛却一边偷偷的去看那个异常沉默的人。

当明晃晃的小河闪着美丽的银光,透着清凉的气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热了一身汗的我向着对岸大叫一声,在回音还没有消失时我便把自己扒得只剩一条短裤,像一只干渴了好久的鱼重新看见水一样,不顾一切地往水里冲。明浩也跟着冲了下来,可是他的哥哥却坐在岸边,羡慕地望着我们这两条快活的鱼。

明浩玩了一会儿便游到岸边对他哥说:“下来吧,水里很凉快的。”他哥哥望着那泛着银白色波浪的河水,又望了望明浩,脸上闪着极度的喜悦,但他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傻笑,不敢向河水多靠近一步。

我看见了他对水的那种渴望与顾忌之后,便走到岸边对他说:“来呀,水里很安全,没有妖精的。”我在他面前做着各种各样的戏水的动作,一边诱惑他说:“来呀,下来呀!”

他看着我,抿了抿嘴,渐渐地向我走来。

“下来呀,来呀!一个人玩多没意思。来呀,来呀!”我向他一边招手一边说。当他的脚踏进水里时,他的嘴马上就笑开了花,在歪歪张着的口里,我只听见了几声喑哑的嘶叫(他是个哑巴),和嘴角上流得长长的涎水。看着他那无比幸福的笑脸,我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我尖叫道:“喔嗬,水里是不是特舒服?”他冲着我使劲点点头,“那就下来吧!”他又冲着我摇了摇头。

“你怕被淹死了?”我打趣的问道。谁知他却使劲地点了点头。“没事,有我在呢?”我向他伸出了手,意思是要保护他。可他呢,反而向岸边走去了,唉,耐不住性子的我只好用手把水往他身上洒,他刚开始躲了躲,实在是躲不了了就又跑上岸了。但后来他终于按捺不住,连衣服都不脱就往水里冲。他到了水里之后是使劲地用手拍打着水来攻击我,我也毫不示弱地给予反击,明浩不知什么时候也参加了进来。水声和着我们的欢笑声和叫喊声,使这个炎热少人的地方充满了生机。那笑声多甜、多美,就如婴儿学刚会走路一样,第一次走进了对面妈妈的怀抱那样让人引以自豪。

我以为我是最喜欢戏水的人,但当我与明浩一起坐在树荫下乘凉时,明聪却还呆在河里不肯上来。

结果当然不用说,螺蛳我们是没摸多少,但也够我们吃一顿了。当明浩邀请我去她外婆家吃午饭时,我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明浩的再三邀请。

明浩的外公外婆已经很老了,但他们还是要忙到中午才回家,而我们三人早已把午饭做好了。明浩的外公外婆对明浩很疼爱、很关切,说明浩非常懂事,又孝顺、又勤奋。那会儿我不知道这些赞扬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明浩做的螺蛳味道很鲜美,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我还深深地记得:当我们快要离开时,明聪的表情马上就变得呆滞了,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沉默。他没有出来送我们,而是默默地坐在地上赌气似的低下了头。明浩走到他身边说:“哥,我下星期还会来的,我们还会去游泳和摸螺蛳的。你不要这么难过好吗?”明聪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理明浩,我看见泪水从明浩脸上流了下来,他拍了拍明聪的肩膀,慢慢的站起来走了。

凡是想到伤心的事,我们总是会想到秋天,想到秋天里的一切,想到那个萧条而颓败的季节。树林飘落了它的绿叶,花儿凋谢了的它的美丽,往日的蝉鸣已被呼呼的凉风所代替,枯黄的死草没有一点生机,杂乱地铺在地上。我独自漫步在喧闹的街市,心里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因为我身边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件事是个巧合,在无意中,我见到了明浩的母亲。

很少去姨父家的我为了几集《陈真》而来到了他家,在看完两集电视之后,我来到姨父家的二层楼上透透地气。一走上楼的我就明显地听见了明浩的声音:“别进我家院子!”我四处搜索着,终于在一家破落的前院里看见明浩了,原来他家就在我姨父家隔壁的后面。我站在上面可以把明浩家看个一清二楚(之前我并没有去过他家),这时他正与一个妇人争执着。

明浩用手推着那位妇人说:“你不要到我家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了,不是你能来就来,能走就走的家了!”但妇人却抓住了明浩的一只胳膊硬挤了进来,她走进院子,将肩上挎的包放在地上,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明浩走到她身边把包捡了起来,并将它扔出了院子。妇人跑出去提起了包,又用身子挤开明浩把包放在了屋檐前。结果明浩还是提起了包,要把它往院子外面扔,可是妇人这次却制止了他,她扯着明浩的胳膊不放。明浩睁着发怒的眼睛说:“我跟你说过了,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你怎么那么不知廉耻呢?”妇人只是心疼的流着泪打开手里的包说:“明浩,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她从包里拿出几件新衣服和一些吃的,“天气凉了,这几件毛衣和外套你正缺呢!”她把衣服递到明浩面前。

明浩看了看她,又气又恨又悲哀地说:“你是什么人?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拿你的东西呢?”妇人默默地将衣服重新放了回去,又拿出一些补品和另外几件衣服说:“那些东西你可以不要,你爷爷总可以要吧。”

明浩望着坐在门槛上抽烟的爷爷,老人笑着往地上敲了敲了烟斗说:“你的那些衣服和补品我们这些穷人是消受不起的!你要是真对我们爷孙俩好,你就回来,我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大家都会像从前一样待你,何必弄成现在这样了,你说呢?”妇人无语地低下了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怎么样?不想回吧?那就把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和你本人都给我统统从这里滚出去,别脏了我的院子!我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死了无所谓,可明浩呢?他还小,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你就忍心看他受苦受累?

“他叔叔又是个不争气的家伙,只知道喝酒、打牌、败家,明浩能跟着他过吗?你去看看那屋子里的粮食,那是明浩和他叔叔一起种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种的。

“再去看看我们吃的和住的,你难道就是每年给我们送几次吃的和穿的就可以了吗?你现在有钱了,过得好了,觉得对不住我们咋的?其实也没什么,你走了就走了,我们缺你一个也照样能活,但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们这里自从你离开之后就再也不欢迎你了,你也别再来打扰我们宁静的生活吧!”

老人因气愤而被烟大大地呛了一口,那咳嗽声听着让人心痛,因为他就是那个捡破烂的老头,是明浩的爷爷。我听到这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阻止我的眼泪,我要继续看下去。

明浩将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了包里,而后把它提了出去,妇人像木头似的看着这一切。过好了好久她才抽泣着走了出去,在走到明浩面前时她停下来对明浩说:“乖儿子,能让妈妈再最后抱一次你吗?我已六年没碰过你一下了,可以吗?”

明浩向后退了几步说:“如果你是我母亲的话,我会让你抱我的,但你不是!”妇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跑着离开了,包依然放在地上。我看见明浩把包抓起,将它使劲地向路上扔去,而后便跑进屋里不见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我心中从此燃起了一股对明浩的怜悯之火,我觉得我与他隔着许多不可触及的距离。秋天的落叶如果是在唱歌的话,那么它唱的一定是死的丧歌,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明浩,这个季节,我很孤单。

自此以后,我与明浩渐渐生疏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避他,但我觉得我很难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他了。每每看见他时,我心里总有一股额外的恻隐之情,而我又害怕他会觉察到我的这种感情,认为我是在可怜他。也许,这就是我躲着他的原因吧!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明浩经常不来上课,来上课的他也总是精神恍惚,心不在焉。下课后,他又常常一个人坐在一处发呆,我好想去安慰和帮助他呀,但我总没有那个胆量。每当我看见他一个人愁眉不展的坐在那里,我的心就不知有多痛,那时我真恨我自己。

庆幸的是,终于有一件事打破我内心的挣扎与困惑。那是一个下午,正坐在教室里发呆的明浩被汪洋——这个一直是我们敌人的坏蛋带了两个人围住了。

“蜻蜓王,听说你很能打呀!”汪洋嘲笑说。这句话分明就是个挑衅。

明浩笑了笑说:“上次斗输了,现在想赢回来啊?”

汪洋瞪了瞪明浩,威胁地说:“是啊,你就不怕我打你吗?”

“啊哈,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今天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明浩看了看周围两个不是我们学校的人说。

“欺负你又怎样?”汪洋说完一把抓住明浩的衣领说,“我今儿个就要打你,你又能怎么样呢?”明浩马上抓住汪洋的手说:“放开,我不想闯祸。”

“你不想,我想。”汪洋说着一把把明浩推倒在地上,接着扑上去骑在明浩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明浩的脸就是打。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我本来是想和其他同学一样不敢去劝架,但明浩实在是被汪洋打得太狠了,看着他的拳头一下一下捶在明浩脸上,我知道,我再不出手就猪狗不如了。于是我使劲向汪洋冲去,拉住他的手说:“别打了,别打了!”明浩站起来趋势打了汪洋几记重拳,他的两个眼角立刻肿得就像长了两只角一样在那嗥叫。另外两个人见状马上向我们了过来,我赶快拉着明浩往教室外面跑。

吃了亏的汪洋像野猪般在教室里大吼道:“蜻蜓王,难道打不赢,跑就是你的本事?孬种!有种过来咱们再打。”明浩有些不服气地站住了,但我还是把他拉走了。汪洋眼看着明浩就要走了,他马上追出来,大叫道:“哎,大家来听啊!蜻蜓王的爸爸是自杀死的,她母亲又去做别人的老婆了,他爷爷是捡破烂的,他哥是个傻子,哈哈……”

明浩听见了这些,立马就往回跑,我使劲地拉住了他,因为汪洋手里拿着一张凳子。但那肮脏的话语还在不停地重复,我看见明浩那由于极度愤怒而变得火红了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我松手了。明浩则像狼一样冲向汪洋,汪洋被他扑倒了,但明浩却被汪洋一凳子给砸破头了,鲜血从他头上流了下来。旁边的两个人将明浩向后一拖,使明浩翻倒在地,汪洋顺势又骑在明浩身上,三个人把明浩包围起来了。我明白,上一次出手了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何况这次?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冲过去扑倒一个正在用脚踢明浩的人,可是另一个人又把我扯翻在地,拳脚像雨点般落在我身上。但惨叫的不是我,而是汪洋,他那嘶声力竭的叫喊,把另外两个人都吓停了手。

原来,明浩死死地咬住了汪洋的四个指头,汪洋无可奈何地疯狂地摆动着身子。血从明浩的牙齿上流了下来,加上他那血红的眼睛和被血染红的半个脸,他就像魔鬼一般咬住汪洋的指头不放,另外两个人见了马上逃走了。不久,明浩将口一松,汪洋倒在地上*吟了,明浩又扑上去打汪洋了。我过了一会儿才把明浩拖住了,观看的同学们见我已把他们拉开了,他们才敢过来进行劝架。

事后,我家向汪洋家赔了二十块钱医药费,我与汪洋被学校用广播通报批评,明浩则被学校开除了,我母亲也不允许我再与明浩来往了。自从那次打架过后,我有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我可真想念他!

一天,正在吃午饭的我听见了明浩的声音,我马上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但母亲却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房间里去了。

“忠义,忠义在家吗?”明浩向我母亲问道。我母亲笑了笑说:“忠义呀,他没在家,刚才出去的,你到学校里去看看,也许他会在那里。”

明浩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走了,我透过玻璃窗看着他慢慢远去,心里很难过。他瘦了,人也没有以前快乐了。望着那依稀的背影,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整个下午我都处在不安中,我害怕明浩会从此离开我,而我也将会彻底地失去他。但我却由于害怕母亲而失去了一次说不定是跟他道别的机会,我真恨我自己无能。

放完晚自习的我孤独地走路上,忽然我听到了明浩叫我的声音。我刚开始不敢确定,但回头一看时,明浩正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

至于我们相见时的那种欢乐我已无法用我的笔将它一一写出来了。因为我那呀呀乱跳的心只能让我对着白纸发呆发笑。但没过多久,明浩便收敛了他微笑的面容说“忠义,我——好烦啊!你能陪陪我吗?”我笑了笑说:“好啊!”心里却被一股无名的悲伤攫住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我陪他做什么,只觉得离村子越来越远了。风呼呼的吹得我耳朵生疼,我哈了一口气来暖暖手,小跑着跟他一起来到了没人的黑暗的地方。

明浩看看我说:“你——能坐下来吗?”我又笑了笑说:“可以,当然可以。”我了解他,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至于是不是告别的话,我则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我与明浩一起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先是抬起头看着天空里密布的繁星出神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气说:“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父亲便去世了,他得了肺病,但为了不拖累家人,也不想再忍受那种没有希望的、痛苦的治疗了,因为每一次病痛发作都让他咳得生不如死,他是自杀而死的,是上吊死的。”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接着说:“我的母亲第二年便带着我三岁的妹妹改嫁了。妹妹我是不可能拥有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母亲呢?我是想拥有也不可能拥有了,因为她抛弃了我,去做别人的母亲了。

“去年她来我家里时被我给轰出去了,几个月前她又来了,但我还是把她赶走了。因为我恨她,你说好笑不好笑?”

明浩说着笑了几下,但那笑声没过多久就变成哭声了。他哭了一会儿说:“我的爷爷病了,病得很重,明天我要出去打工了,我得挣钱!我不能再让他养我了,我也不能再让他操劳了。可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哥哥了。

“我的哥哥你已经跟他玩过了,他是个哑巴,也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他被我母亲给寄养在我外婆家了。反正他已经认识你了,你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后抽一点时间来带他出去玩玩?他每天呆在家里不出去肯定会生病的,可以吗?”说着,他又大哭了起来。

我点点头说:“可以。”

“忠义,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可真高兴,因为只有你不会嫌弃我,不会同情我,更不会欺负我!”伴着嘤嘤的哭声,我明白他是舍不得离开我的。

“明浩,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也很高兴,因为你从来不会向困难投降!”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说出这句话的,只知道说的时候我的是十分激动的,因为我也舍不得他。

明浩忽然擦干眼泪说:“谢谢你的赞誉,你又让我变得快乐了!”确实,在他脸上,我又看见那些美好的品质:倔强、勇敢、乐观、上进。

看着那快乐的笑脸,我自己也不觉地笑了起来。

“忠义,上次你帮我打架 害得你受了伤,还让你家里赔了二十块钱给汪洋家,真是不好意思啊。哪,这二十块钱是我爷爷叫我给你的。”明浩说着将二十块钱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望着那一大堆零钱说:“其实这哪能怪你呢?又不是你先惹的祸。再说了,我父母是由于怕汪洋的爸爸是村长才给钱给他家的,是我就一分钱也不给。我本来就跟那姓汪的有仇,要不是他弄得你被学校开除了,你还会出去打工?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你就把它拿回去吧!你出去也许正用得着呢!”

明浩颤抖着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你——”他抱住了我,泪水又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那热热的眼泪,滴在身上的感觉原是那样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我说“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先走了。”我回头望了他说,“我祝你一帆风顺,保重,朋友!”

“我也祝你一帆风顺,保重!”

当我慢慢走远时,我还会不断地回头看一看那躺在石头上的明浩。他四肢伸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却一直在看着天空上的星星。忽然,我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思念你,那么你看一看天空,那颗最亮的就是我的笑脸。”

“我也会思念你的,再见了,明洁,我的朋友!”

我是在十岁时认识明浩的,十二岁那年他就出去打工了,直到现在,我已经有五年没再见过他了。

他的爷爷在四年前就病死了,而他的哥哥,在两年后也淹死在河里了。至于他的母亲,从那次明浩赶走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的叔叔也出去打工了。

对于他哥哥,我没有履行我的承诺,所以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明浩,对不起,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我再次看了看他的家:房子倾斜地倚在隔壁家的墙上,院子里枯死的杂草到处都是。门前的一根柱子已摇摇欲坠,瓦片大都部分都掉了,大门也倒掉了一扇,屋子里布满了蜘蛛网,风一吹,房子吱咯吱咯地唱起了歌。

我站在那里,依稀看见有几只蜻蜓在我面前艰难地飞舞,迎着寒风,齐心协力地向着远方飞去。远方没有寒冷,远方没悲伤,远方是你的希望,远方是你的天堂。

还好蜻蜓王还没有回来,因为这里还是寒冷的冬天。

晚上,我一个人抬头久久的看着天空,在那颗最亮的星星上,我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笑脸。

朋友,一定要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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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有一份等待叫不离不弃,对好友
的怀念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
浓浓的。无法令人释怀。
语言诚肯,有期许有祝福。

文章评论共[11]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最深的孤独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晚安。at:2013年04月09日 晚上10:40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最深的孤独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晚安。at:2013年04月09日 晚上10:40

杜凡-回复有理,有理! at:2013年04月10日 下午6:07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最深的孤独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晚安。at:2013年04月09日 晚上10:41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最深的孤独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晚安。at:2013年04月09日 晚上10:42

月下的清辉-评论

最深的孤独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晚安。at:2013年04月09日 晚上10:42

绍庆-评论

早上来拜读,祝福天天有个好心情,写作愉快!(:012)(:012)(:012)at:2013年04月10日 清晨6:39

杜凡-回复thank you very much at:2013年04月10日 晚上10:40

格子调-评论

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会成为专家了。感谢朋友对小说版的支持,祝福你成为小说的专家。at:2013年04月10日 中午1:42

走出沼泽地-评论

问好作者。欢迎继续赐稿。祝福。at:2013年04月10日 中午2:40

杜凡-评论

谢谢,谢谢你们的评论。at:2013年04月10日 下午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