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器”

小说

一

刘石旺能熬到供销科長这么个显要位置，虽年过半百，但在全国都有名望的名星企业、利稅大户、名声显赫的木工机械行业的龙头老大中的一个小小科级干部來说，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之初，计划经济还没转入市场经济之时，作为一家国有企业的供销科长來说，官职虽不大，但权力是实权派，某种程度上比一般的副厂级的还要有权有利。比如说吧，管宣传工会那一滩子的王副厂长，家中儿子结婚那暂，没上门的儿媳就相中木器分厂生产的名牌紧俏家俱——三开门大立柜，王厂副还得低三下四屁颠屁颠去求刘大科长，因为只有他才有权申请厂长特批，不花一分钱作为与供销客方换取利益的法码，唯有刘科长的权力才能打通这一不花一分钱方能得到的精美木器的环节。刘大科长有很多运作方法让求到自已的王厂副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恨不能下半辈子都要感恩戴得。就这样刘科长一直干到退休。

凭借这张关系网，正赶上全民大做买卖生意，“皮包公司”盛行之时，有着一付灵活的经济头脑的刘老爷子，又有得天独厚的人脉关系。老爷子如魚得水，啥角钢、“盘圆”　，“小径木”　、圆木，只要是能赚到钱，啥都倒腾，丰厚的利润也源源不断进入腰包。

刘老爷子的老伴走得早了点，但他觉得老伴跟了自已大半辈子，虽说没享受更多的福，但比较來说还算是享福之人。他也感激老伴给他生了两儿一女。特别是大儿子刘世宽，读完了财经大学在银行工作，小子有头恼，比他老子头恼还够用，青出于蓝而盛于蓝呵！

女儿刘睿也大学毕业，白瞎给他起的名字，恼袋瓜太死性，一条道跑到黑，教学认识个书呆子，争那么几个小钱能养家护囗就算不错了，猴年马月也别想买上房子，一辈子都要租房子。当初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她死活要跟嗎，受穷遭罪自作自受吧，不值得可怜。

小儿子刘世辉大学毕业虽没有按排，可小子敢干，对俄边贸搞果菜这一块也有路数，后生可畏。

老爷子手里有钱，但把的很紧，他要培养孩子自已用本领去赚钱，不能有依靠老子的思想。只要你动恼子去赚钱，哪怕赚的少也比坐吃山空強，俗话说的好，“家趁斗金，不如日进分文。”

银行工作的世宽交际广，朋友多，工资显然不够消费，有心求老子资助点，一是觉得三十來岁的男子汉，不但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再申手和老子要钱花，实在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老爷子的禀性，不但一分钱不给，反到挖苦你无能。于是世宽利用银行资金暂时在股市上小试牛刀，屡屡得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及时填补动用的资金，天衣无逢。世宽在朋友面前出手大方，一切行头都是名牌。两年内拥有自已的房子、车子。他的暴富在单位同事领导眼中并不觉得意外。原因是三十好几的大龄独身男人，老父有钱，人所共知，为了让儿子早找到女朋友，给买所房买台车再正常也不过了。儿子买房买车在老爷子眼里那是小子工作好，就象当初自己虽是个科级干部，但权力在那。小子比老子強谁不心里偷着乐呢！

二

老二世辉走边贸这一年下來毛收入差不多近五十万元，但去掉工商、税务、公安、边检等各路费用，虽然这些都是无法摆到桌面上的应付之费，但万万不可缺少，少了这些敬神的费用，无论你有多大的本事，你的买卖也别想做下去。最后真正落入囊中的只有二十万元。

刘老爷子很高兴，也很心慰自已有两个有经济头脑的儿子。刘老爷子无论在亲戚面前、朋友堆里、甚至街房四邻，腰杆挺的溜直，说话底气十足，背着手，叉着腰，喝得满面红光。动不动在舞伴中就领一位异性到家中，生活也开始丰富多彩起來。

女儿周六周日休息來给老爹洗洗涮涮，屋里屋外收拾一遍，又拿着老爹施舍的够改善伙食的钱到市场购买蔬菜付食，回來后又忙活一阵子，她故意多做几道菜，等菜摆上桌时，老爹看了看心里明白女儿的用意。人们常说“虎毒不食子”　，尽管他对女儿女婿另眼看待，但必竟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女儿的心事当爹的能不清楚吗？于是开囗到：“给志方打个电话，这么多菜哪能吃得完，你弟弟一月不回家一次，你哥哥星期六也不见影，都忙着哪。”

听到老爹的命令，刘睿这才操起电话：“志方呵，爹让过来吃。是呵，已做好了，快过來吧！”放下电话，女儿又到厨房准备碗筷。不一会李志方骑着自行车赶到，戴着近视镜的志方拎了两瓶酒进门，叫到：“爹，刘睿电话摧得急，没给您老买啥。”说着举了举手里拎的两瓶白酒。刘石旺示意女婿坐下。席间谈到要小孩一事，刘睿说等两年再说吧，暂时连房子还没个着落。听到因房子而抱不了外孙的老爹顿时语气变了味，“难道说一辈子没有房子就一辈子不要孩子嗎？你们也不知咋混的？”

志方在中学教語文，平时就不太愿意靠有钱的老丈人的边。虽说日子过得紧吧点，现如今靠工资三两年要买上房子的人几乎是零，而如自已这种壮况多着去了，除非老子有钱有房，或是做买卖争大钱。老爷子的话显然让志方吃不消，只是吃个半饱推说有事先走一步。刘睿心如针扎般难受，她知到这边是伤了自尊的男人，另一边是自已的老爹，她尽力要掌控这两条船在风平浪静下前行，可老爹从一开始就不断搅起风浪，半拉眼看不上穷小子李志方。势力眼的老爹一辈子就钻到钱眼里，他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心哪。嫁给志方不图他别的，他人品是一流的，相信跟了这种人不会受委屈。更何况志方有自已的理想与报负。不吸烟不喝酒，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读书写作上。虽然还没有多大成绩，但走下去谁又能看出将來如何？即便如现今的壮况也很好，我们过的也很快乐。老爹呀！您这是何苦的，您瞧不起志方不也是瞧不起女儿嗎？刘睿边收拾碗筷边落泪。老爷子也后悔话重了，把剩下的菜装进塑料袋中让女儿带回去。

三

刘世宽若是能够悬崖勒马，把握住自已不在危险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无论哪方面都很优秀，连领导都公认是块料子，头恼灵活，上下人际关系处的也很好，又年青，所学专业又对口，后生可畏，于是又把更重要的职位交给他，为其动用资提供了更大的便利条件。甚至行长亲自破格将英俊的世宽带回家，老俩囗亲自下厨弄上几道小菜，故意为自已刚大学毕业的心肝宝贝女儿创造与世宽见面的机会，尽管世宽比行长心肝宝贝女儿大八岁，但俩人一见钟情，郎才女藐，俩人很快坠入爱河，如胶似漆不能自拔。

这一时期的世宽不但官场情场得意忘形，就连股市也连连得手，但他处在这种亢奋中的头脑已经失去理智，小钱已沒了新鲜刺激感。于是他开始涉足风险、刺激更大的期货领域。这回他才清醒认识到啥叫风险。他的资金链开始断裂，他不敢跟未來的老丈爹讲，他怕失去到手的官、爱人。他偷偷找自已的老爹讲明目前的危机。老爹一咬牙把整个老底四百万元全部拿出來为儿子堵窟窿。期货的交易怎比股市，他的资金账户内投放的资金量很大，老爹四百万元只是一小部份。面对巨额亏空的资金，刘世宽最后选择了逃亡。

他这一去前程未卜不说，算是坑了两个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行长大人因此受到牵连，停职降级处分。心肝宝贝女儿寻死上吊折腾鸡犬不宁。刘石旺一夜间头发全白，六十刚出头的人仿佛老了十年，他不吃不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是心疼那四百万元哪？还是思念不知死活逃亡在异乡的儿子哪？不得而知。

为了能照顾好一病不起的老父亲，刘睿只好和丈夫般到老爹这來住。她尽量调理好火食，说些老爹开心话题。世辉忙于边贸很少回來，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只能出点生活费用。金融危机，美元、卢布贬值造成三分之一的资金减量。个人贷款又要返还，加上与俄的贸易市场受到无端的非难，生意很不好做，世辉有意改行搞养殖。于是辞退边贸一切业务，清算一部份赊欠钱款，去了呆死坏账外，总计清回七十万元，这几年利润一半还不到。他一边考查着选个好地址搞养殖，一边找朋友喝酒，跳舞，到洗浴中心找小姐。整天吃、喝、嫖、赌。这种昏天暗地的生活大约近半年的光景，世辉终于在郊区一处小学遗址，以十万元买了下來，又投入四十多万元买下七十头毌猪以及猪场打井砌围墙等项目费用。又花费七万元在猪场南侧挖了个养魚池，旁边一道山泉细流正好置换池中水质，猪的粪便也可作为饲料养魚。按理说按排的比较周密，不出意外应当有回报。

市场经济永远是在变化中求生存的，掌控不了它的运营规律，注定失败。拿抄股來说吧，当股市牛势來临后，每天大盘以二、三百点飙升时，大家开始准备入市抢购，更有甚者追高跟进，连股票大厅门前卖冰棍的老太太都不卖冰棍，改行去抄股票时，有人还跟着买入呢，其不知这时该出手清仓了。一些刚买入的股民们还做着自已股票“长百”的美梦呢。大盘“跳水”　势不可当，三、五年盼來的“牛势”　十天半月便一泄千里，入市的股民大军们无一不被套牢。恰恰大盘跌入最低点之时，股市大厅中门庭冷落的几乎看不到人影，此时正是买入的绝佳时机，闭上双眼随便买上几股放到那，等大家开始抢购时，你不赚的盆满钵流的才怪呢？

注定刘世辉失败的原因正是他没选好饲养猪的时机，当他看到别人养猪赚大钱时，也正是肉价最高的阶段。高价造成购买力下降，供与需失衡，肉价必跌。

刘世辉最后不得不忍痛“割肉”　，把猪栏内的大小猪全部“清仓”　，没用的猪场也廉价出售，还完贷款，只剩三十万元，不到两年时间，四十多万元还不如打个水飘，多少还能见个影儿，听个响音。

四　

辛辛苦苦的刘世辉近两年不但没赚到钱，反而又赔进四十多万元。他给姐姐留下十万元钱让她照顾好老爹，自已准备出去考查一下。在外逃亡的哥哥一直与他有联系，一开始他在俄罗斯边贸时，哥哥还在那待过一段，后來又去莫斯科，再后來去越南，现在听哥哥说在金三角地区。他想去看看哥哥在干些啥买卖。

经过一番周折，世辉终于在云南西双版那见到了几年不见的兄长。哥哥变的黒瘦，眼光闪动不定，仿佛被人追赶一样。谈起哥哥做啥生意时，哥哥贴近弟弟耳边私语了几句，只见弟弟脸色顿时煞白，“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哥哥说：“你以为哥哥现在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吗？想要暴富必走险路。”

哥俩在一起混了半年后，终于有一天弟弟世辉接受上线世宽的海洛因运送任务。虽然惊心动魄，但数着丰厚抄票的心里还是够激动的。花天酒地生活过他妈一天也够本。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有一天，这伙饭毒团伙被一网打尽。介于世宽、世辉非主犯，世宽被判无期，世辉被判十年徒刑。审判机关來该市调取二犯档案材料，刘石旺方知二子的下落于归宿。那天女儿刘睿还没下班，他想自已手扶旁边三屉桌下床上厕所，虽知桌子腿已腐朽，已无法撑起主人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倾刻间坍塌下來，摔在地上的刘石旺虽然无力再爬起來，但他头脑十分清醒，他忽然感觉自已那俩个儿子如同这件跟随自己多年的“木器”一样，经受不住岁月的雨雪风霜。原因何在？不安自已路数走的女儿到成气候，特别看不上眼的穷小子李志方竞出书获奖，又进京在啥艺术学院深造……

刘睿下班后回到家中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扑了过去，把还在地板上起不來的老爹扶到床上躺下，立刻拨打一二0急救电话。然后又给老爹换洗屎尿裤子。老爹手臂不敢动，恐怕是骨折无疑。

医院里，刘睿看护左手臂骨折的老爹，她考虑再三还是不想把这一消息告诉在京参加鲁艺研修班学习的丈夫，不去分散他的精力，家中变故她应当坚強起來，一切重担要扛起來。

于是刘睿请了长假，专职照顾老爹，买菜做饭，洗洗涮涮，直到丈夫回來方知家中出事，他深知妻子不忍心让自已分心，随后便接替妻子伺候老爹的任务。他利用两个月创作假期，首先照顾好老人。

李志方在思考着，这个家庭走到今天，老一辈的观念也许是影响孩子悲剧的诱因。他的作业便有了创作素材，题名也想好了，就叫“木器”吧！

二0一二年四月八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