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家住着一位丑女人。
她那样的丑，让人简直疑心她是否年轻过。但她其实还不是那种掀唇露齿，青面獠牙的丑——她并不至于那样——如果她能把自己收拾得稍微干净一点，又不要老是当街叫骂撒泼的话——她是那种虽自知其丑但毫不为意且恣意张扬的老老实实的丑。只从她身上的衣着来看，就知道她对丑的轻视是多么彻底、坦然和忠诚。仿佛是她刻意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丑样子，生怕与美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沾连。大约她年轻的时候——如果曾有的话——总没有这样丑吧。但现在，年过40的她，早已远远超过了她应有的丑。如果她扠着腰当街叫骂，那就更是丑得惊人。况她又不懂旁敲侧击指桑骂怀，只会扯着嗓门瞪着眼“直抒胸臆”地跳骂。骂的内容又缺少变化，多是些我想写也写不出来的“国骂”。虽然杀伤力较弱，但难听是难听到家了——亏她竟能把这几句烂俗的“国骂”重复演绎到连气也不喘一下。
这样的一个女人，无疑是令人厌恶的。加之贫穷，就更令人“唾弃”。但她却自有一副没心没肺的坚定与从容，让任何想给予她怜悯和帮助的人——比如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多余和可笑罢了。况且我也实在讨厌她。
她丈夫是蹬三轮的，我见过他那副脏兮兮的落魄样子——身上的那身衣服，仿佛经年都未曾换洗过——或者是洗过了，我没有看出来？他起早贪黑在外面拉生意，家里供着两个高中生，富裕虽不可能，但养家是不成问题的——我只疑心他们夫妻何以如此邋遢？他们的令人瞩目的邋遢让人在猜想中不得不把他们实际的贫困程度扩大许多倍。但他们自己却似浑然不觉，或者是早已习惯了。
听说他们前些年还闹过离婚，原因好象就是因为他丈夫嫌她丑和邋遢——但看他丈夫现在的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确实是已经习惯了。
她于是更加放心地丑和邋遢起来。
能与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并不见得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贫穷、卑微和懦弱所至——他自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还希望生活能更好些——他能容忍她，完全是因为他对她早已视而不见了。
这样更好，她那一副丑样子，从来就没希望过任何人去看她。
就是看她，她也不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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