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达夫等人见他轻功如此精湛,都是既佩且惧,暗暗为乌金大师担心。乌金大师却淡然一笑,向众人道:“今天的经课就到这里,众位施主请回吧。”竟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那些前来听经明法的,不想遇此变故,有胆小的早悄悄溜走了,只剩些胆子稍大的看这场热闹,也渐渐都散了。
屠达夫上前解开虚空藏被点的穴道。虚空藏收起腰刀,转身向乌金大师道:“大师······”
乌金大师道:“施主不必多言,等此间事情一了,老衲便随施主前往吐蕃。施主现在先请回吧。”说完起身回圣殿去了。
虚空藏等人无奈,只得随众人去了。
次日一早,虚空藏,屠达夫匆匆吃过早饭,就往摩诃摩耶夫人庙来。原来昨日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虚空藏听到街上众人所议,大都与今天这场比较有关,更有不少人结队前往寺后广场赶去。虚空藏率众人转到寺后,原来这寺依山而建,这广场正是山间突出的一角平地,背倚山谷。来到广场时,四周早围了不少好事的。众人好容易挤了进去,乌金大师正端坐在一角蒲团上,显然是惠夷和尚还没有来。这时四面围观的人却渐渐多起来。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长啸,由远而近,转眼就到了广场跟前。众人刚刚回头去看,却见一人跃空而入,双掌合十,轻轻缓缓的落了下来,正是惠夷和尚。
乌金大师这时睁开眼来,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屠达夫被他看的心头一颤,暗想:“没想到乌金大师内功如此高深。昨日却不曾看出来。”当下乌金大师缓缓站起身来,向惠夷道:“神僧既然已经知道老衲身怀武功,老衲今天就斗胆和神僧过几招。”
那惠夷也不敢大意,忙还礼道:“如此得罪了。小僧新创一套拳法,还请大师指教。”说着身子略向下沉,屈膝弯腰,左手下抓,右手握拳前伸,击向乌金大师面门。乌金大师双掌运力拍出,向惠夷当胸击去。惠夷只觉一股罡气扑面而来,气息几乎凝滞,大吃一惊,暗道:“好强的内力!”不敢硬接,闪身斜斜的避了开来,足下却不停留,连环踢向乌金大师右腿足三里,巨虚诸穴。乌金大师微微退了半步,仍是双掌相交,向前推出。惠夷这一脚便不能踢实,闪身向旁跃起,避开掌力,左手一式双龙抢珠,反掌抓向乌金大师双目,右手暗运内力,拍向乌金大师小腹。乌金大师还是双掌交替运力拍出,轻轻巧巧化解了这一招。如此数招,不论惠夷用何招式,乌金大师只这一式。惠夷只道乌金大师有意卖弄,心中暗道:“如此打法,最耗内力,且看你能撑到几时!”当下将自己潜心研创的这套龙拳打的呼呼生响。不料二十余招过后,乌金大师少说也已打出了五六十掌,却毫无倦意,反而掌风凌厉,愈战愈勇。
原来乌金大师所习掌法,名为大印掌,原是古天竺佛教经典。乌金大师本就聪慧过人,十数年前在参研佛经之时,无意之中,福心所至,依着这部经典中养气之法,竟修成了一套顶尖内功。乌金大师原来并不习武,也不热心武术,是以完全不懂什么招数,所以从头到尾,只是运力拍掌。但他每每打坐之时,气息涌动,便不自觉的将这内功心法练习了无数遍,内力之高,实在不可估侧。此时虽酣战良久,并不觉丝毫疲惫,当下奋起神威,一掌一掌沉沉拍出。
屠达夫等人不想乌金大师内力如此精湛,都暗暗吃惊。此时乌金大师稳占上风,各各心中欢喜,都不禁喝起彩来。
那惠夷和尚眼见乌金大师如此神勇,有几次掌风所及,竟险些划碎衣角,更是越战越惊。知道如此打下去,自己绝难在五十招内取胜。当下招式一变,不再急于进攻,反倒展开绝顶轻功,绕着乌金大师转起圈来。
不想如此一来,情势立变。乌金大师内力虽好,轻功却是平平,惠夷原来是以己之短,功敌之长,此时却是以己之长,功敌之短。乌金大师立即被动,只得跟着他转起圈来。虽然仍是双掌不停拍出,却那里还扫得到惠夷半片衣角?
围观众人只见两人如陀螺般越转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团灰影围了一团红影,都鼓掌喝起彩来。唯有屠达夫眉头微皱,毫不转睛的盯着场中二人。
忽听惠夷一声长啸,身子在旋转中呼的拔高,竟如一条灰龙盘旋转侧,同时双掌齐向乌金大师身上拍去。乌金大师再不能避开,“砰砰”几声,后背上中了三掌,饶是他内力雄厚,不至损及内脏,还是痛彻心肺,一连向前扑出三步,站稳脚跟,转身回掌拍出,却不见了惠夷的影子。微一停顿,只觉后背一麻,登时浑身酸软,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心知中招,尚不及多想,后背从神道起经灵台,至阳,悬枢,命门,一直至阳关等六七出大穴俱被点中,全身动弹不得。
其实若以乌金大师此刻内力,无论惠夷轻功如何高明,只要以掌风罩住全身要害,自是不难支撑到五十招,只是乌金大师自习武以来,首次与人动手过招,全无临敌经验,自不免慌乱,这才让惠夷击中要穴。
惠夷深惧乌金大师刚劲内力,一招得手后,恐怕他瞬间冲穴而开,因此连点他督脉要穴。当下更不停留,抄起乌金大师夹在左臂,越过围观众人头顶,向后山飞奔而去。
屠达夫先前见乌金大师中掌,早已暗叫不妙。此时乌金大师被劫,不及和虚空藏等人打声招呼,也纵身跃起,追了上去。
那寺后向北绵延的都是山林。屠达夫本是吐蕃好手,此刻轻功施展开来,耳边呼呼风响,面皮生疼。见那惠夷虽带了一人,竟仍如御风般衣袖招展,飘然若仙,此刻越追越远,却也着实佩服。奔出数十里地,猛然见前面竟还有一人,穿一身灰色僧袍,夹在惠夷和自己中间,步行如飞。屠达夫不禁吃惊道:“不知这人是何时加进来的?刚刚并不见他,若是本就在这里候着还罢,如是从后面赶来,自己竟然并不知道,那这人的武功岂不高不可侧?只不知是敌是友。”又追良久,只觉这人内力轻功不仅胜过自己,好象比那惠夷和尚也高出许多。当下奋力前追,生怕再出其他枝节。
谁想转过一个山坡,却不见了惠夷和尚,那灰衣人也越来越远。又追一程,那灰衣人也忽的不见了踪影。屠达夫心急如焚,足不点地,发力前奔。不多时方才看清楚,原来前面是一片密林,挡住了视线。急急奔入林中,枝叶密密麻麻,早看不见惠夷去向,连那灰衣人也一并踪影全无。
他心中惦念乌金大师,不及细辨方位,径直穿林而入,树木既多,行的比先前更慢了。
如此走了一程,屠达夫猛然见那灰衣人就站在前方林子中间。四处扫寻,仍不见惠夷和乌金大师。忽然想到:“不好,我恐怕是中了奸计,这灰衣人调虎离山,那惠夷想是早就逃了!”一想到这,胸中怒火不可遏制,快步走上前去,暴喝一声,举掌就向灰衣人后背拍去。
那灰衣人似乎早有所料,向左陡然转身,避开屠达夫掌风,双掌合十,似有所语。屠达夫这才看清,原来这人也是个和尚,面目峥嵘,前额突出,料想他叽里咕噜说的是梵语,自己一句也听不懂。猛然看见他身后竟没了路,原来是一处悬崖峡谷,和对面山崖隔了五六丈远。屠达夫是从低往高攀上来的,两边林木又盛,所以原先竟没看到。此刻心想:“是了,这人也是头上没毛的,自然和那惠夷是一路,定是那惠夷携了乌金大师往别的方向去了,他来引我上当。且捉了他去,让虚空藏细细问他。”口里说声得罪,双拳齐发,分别击向灰衣人胸口和小腹。灰衣人并不闪避,双手变爪,抓向屠达夫手腕脉门,快逾雷电,竟比屠达夫后发先至。此是攻敌之不得不救,若是脉门被扣,即便这双拳击在身上,也不会再有半分劲力发出。屠达夫知道厉害,硬生生将双拳收回,掌缘外翻,切向灰衣僧手掌。眼看得手,不料灰衣僧人双掌竟如泥鳅般光滑,贴着屠达夫得手腕滑到外围,回手收紧,竟要将屠达夫双手锁住,招式怪异,实在是世所罕见。屠达夫不敢大意,展开擒拿手与他斗在一起。
几招之间,那灰衣僧人怪招迭出,屠达夫处处挚肘,心下不禁感叹不已,暗道:“我自料在吐蕃武功卓绝,不想此次来天竺走了一遭,才知道武学的博大精深,我不过窥其门户而已,竟一度妄自狂大,真是不知深浅。此番若有违王命,办不成这件差事,还有何颜面去见可汗?”他这般想,出招便更加狠辣,却渐渐浮躁起来。有几次招式中明明有很大漏洞,那灰衣僧并不乘隙进攻,只一招接一招的使出怪招,将他的招式轻轻化解。
屠达夫久战不下,心中暗道:“这般打下去,我终不能胜他分毫,倒叫那惠夷和尚跑了,他一招一式虽然怪异,但轻灵绵软,和他拼一拼内力,不一定就输了。”当下一招“拨云见日”,左手挥动衣袖,斜砍向灰衣僧胸颈,同时右手变掌探向灰衣僧小腹。他左手微运真气,肥大的衣袖鼓荡起来,正好遮住了灰衣僧双眼,右掌却是暗渡陈仓,先并不发力,待得距灰衣僧小腹不及一尺时,才陡然运力击出。灰衣僧挥拳化去屠达夫左手攻势,猛然惊觉小腹受制,但相距实在太近,已无可躲避,急忙使个“千斤坠”,身子向下沉去。“啪”的一声,屠达夫一掌正打在灰衣僧右胸胸口,灰衣僧趔趄着后退了两步,登时脸面通红。
屠达夫本是败中求胜,这一掌便用了全力。小腹本是全身最难聚力之处,若这一掌击在小腹之上,功力一般的,定会当场毕命。灰衣僧见机极快,危急之中身子下沉,胸口运力,硬生生受了屠达夫这一掌。他虽内力深厚,未受重伤,但仍是胸口剧痛,气血为之一滞。屠达夫欣喜之下,出手更不容情,两掌贯满真气,向灰衣僧当头猛击。灰衣僧强忍肋骨疼痛,双脚抓牢地面,身子斜向左闪,同时暗暗将一股真气运至胸腹,绕胸中诸处大穴行走,并不阻滞,知道无碍,心下稍宽。斜眼瞥见屠达夫双脚连环踢来,急伸左手就势在他右腿上一搭,扣住脚腕,用力向后摔去。屠达夫被他抓着,只觉脚裸酸麻,半条腿顿时酸软无力,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向后跌去。那灰衣僧人身后本是峡谷,只无奈屠达夫身在空中,无处着力,眼见自己就要跌下万丈深渊,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登时心中发凉,脸上变色。突觉左脚一紧,被什么东西揽住,接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又被拉了回来,向前甩出,“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原来是那灰衣僧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挥袖卷住他的左脚,把他勾了回来。屠达夫料想落地之时身子必然前扑,是以足尖微一着地,便用力收脚后仰。谁知那僧人力道拿捏的恰倒好处,在他落地时早消了前扑之势,等屠达夫察觉到,已不及收力,因此自己带动自己,仰面摔倒了。屠达夫狼狈不堪的翻身跃起,知道这僧人武艺实在高出自己太多,又感他不杀之德,不能再死缠烂打,只好回见虚空藏,再作计较,当下一言不发,回身深行一礼,转身向来路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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