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可以晒到很温暖的太阳。每天下课的时候,大家都会挤在那里。紧张的学习生活里,我们唯一的乐趣就全在这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如月啊?”小文趴在栏杆上嘻皮笑脸的看着我。
“庸俗,谁都像你似的。”我生气的转过身,抬头看了看远空耀眼的冬日。有点刺眼,我低下了头。正好如月和阿虹她们从楼下走过。小文故意将一个小石子踢了下去,石子打在了阿虹身上,几个女生同时立刻举起了头,看着我们。小文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我吃吃的笑。
阿虹指着我,“是你吧,是不是你?就你们两个人。”
“是,是我,对不起了,我不小心的。”我笑着说,“你们干什么去?”
“哦,我们去卖烧饼吃,你要吗?给你带一个。”如月看着我,她的脸上有两个圆圆的,紫红色的冻疮,远远看上去就像化的妆,很可爱。
“好啊,给我挑个脆一点的。”
“噢!”如月笑了。阿虹还想说我什么,被如月挎着胳膊拽走了。
小文边撕着面包,边看着我冷笑,“刚才谁说不吃的?我请你吃面包都不要。人家才问了一下,你就饿得想要烧饼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说什么,人家顺路嘛,我没你那么有钱,吃不惯面包的。”我笑了。
“是啊,你最喜欢吃人家给你挑的饶饼了。又香又脆的是吧!”他一脸的坏笑。
我们学校的小食堂边有一个打烧饼的。他做的饼我们都很爱吃,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饼子很便宜。早上第二节课下的时候,好像也是最饿的时候,都会挤在烧红的铬锅旁,一边等着一边也烤烤手。当铬锅揭开盖子那一瞬间,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真是舒服极了。不过我很少有运气能挤到前面去的,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被人满怀热情的挤着,也是很快乐的。所以我总喜欢亲自去卖,很少让别人给我捎。我也不怎么挑,遇上哪个就买哪个,事实上,也是没机会,都被别人挑过了,有什么可挑的。
我没见过如月是怎么买的,但每次她都能按我说的买到又酥又脆的。比我帮她买的好多了。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相互给对方捎饼子的。现在我只记得每次吃饼子的时候,我们都会有一点争论。我吃饼子是咬着吃的,而如月是用手撕着吃的。那时我总是笑她吃东西很麻烦,不卫生。而她总说我吃相很粗野,她还说咬着吃的饼子,如果一次吃不完,放在那里时间久了,咬过的地方会因为沾了唾液,而很快变质坏掉的。我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我每次都会吃得一点不剩,而她却常会留一点。多年后的一个夏天,我吃剩的半块面包在冰柜里呆了一天后发霉了,我才明白如月说得是真的。
在我们总复习开始后的不久,我们班遭袭了。在一天夜里,小偷将我们教室所有课桌里的书全偷走了。第二天早上,班里乱成了一片,有哭的,有骂的,也有侥幸逃过一劫偷着乐的。张sir手背在屁股后面,在讲台上走过来,走过去。
“都是干什么吃的?课本很重吗?还没毕业呢,书包都背不动了是吧?现在是什么是候?眼看要用书的时候,书丢了?你们一天都操什么心了?”
大家都低着头坐着,谁也不敢说话。
查小偷是没指望了,大家开始忙着借书。复习计划陷入了停滞。张sir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央求各课老师上课的时候多在黑板上一些,让我们做好笔记,弥补一些没有书的损失。
我因为丢了语文书,每天的语文课只好和如月共用一本书。如月说她很幸运,但我知道她是很勤快,才没给小偷留下一点东西。我的眼睛不太好,每次她都会把书尽量的往我这边放一点,她总是侧着身子,伸长了脖子的看。有时小文会转过来,奇怪的看着我们。
“喂,你们倒底是谁丢了书啊?真是雀占鸠巢。”小文愤愤的说。
而如月总是抿着嘴笑。
有一天,张sir异乎寻常的高兴起来了,他站在讲台上,双手扶着桌子,微笑着对我们说。
“如月想了个办法,很好!两周以来,丢书的同学差不多把能借到的书都借下了,基本上达到了每四个人就有一整套全部的教材,不错。现在我决定,以前后排四个同学组成一个学习小组。一、三排的同学向后转,第五排的同学挪桌子,怎么挪你们八个人自己商量,现在就开始。”班上一阵乱哄哄之后,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张sir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你们都把各自的书拿出来,看看哪一组还缺哪些书,多了哪些书,各小组之间调配一下。大家在一个班最短的也快一年了,朝夕相处,情如家人,在这最困难的时候,更应该相互帮助,不能让别的班看了笑话。以后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做为学习小组活动时间,相互取长补短,讨论切磋。争取共同进步。现在是高中三年最关键的时候,也是你们人生路上很关键的时候,我希望每个人都努力一些,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总之一句,大家要守望相助,共渡难关。”张sir显然是有些激动了,讲讲停停,有一点语无伦次了。听得我们也都很激动。
班里的复习又步入了正途,学习气氛也更浓厚了。张sir又挂起了那副惬意的笑容。我们都觉得如月很聪明,小文那天对我说:“告诉张sir,让如月做班长吧,她真是很有办法的,比老五他们强多了。你没看见,老五这两天有多自私,从不把书借给别人看。气死我了。”
“是不是老五没借给你书啊?他的书就是借给你才弄丢的,当然不敢再借给你了。当班长很操心的,还要有威慑力,要不像你这样的就反了蛋了。让如月当班长,亏你想得出来啊!”我笑着摇了摇头。
许多天后的一个下午,如月突然没来上课。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张sir很生气的对我说“等她回来,让她到办公室找我。要是晚自习前不回来,马上通知我。”
我心中忐忑不安的上了两节课,到第三节时,保卫科的王主任突然来到我们班,他站在教室门口,黑着脸,喊了一声:
“谁是班长,出来一下。”
“我,我是,怎么了,什么事啊?”老五很警觉的问。
“别问了。叫上你们张老师一起去县防疫站领你们班的同学。快点啊!”话没说完,背着手转身就走了,我们一阵议论,老五气红着脸跑了出去。
一直到晚自习的时候,班长回来了,如月也回来了,他们都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了看如月,她的脸通红,眼角仿佛挂着泪珠。她低着头看书,我问她,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头低得更低了。后来还是老五藏不住话,回到宿舍,我们一通逼问,他把什么都说了。
原来如月的父亲得病了,就住在医院里,本来她父亲是不打算告诉她的,可她弟弟过来对她说了。家里的钱都交了住院费,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想找她要一点钱的。如月到医院把身上剩下的几块钱给弟弟,让他去买吃的东西,自己一个人在哪儿陪着父亲。就是在那时,同病房的一个病人要输血,可血型在血库里一时配不到,那家人就逢人便问,还答应完了给一百块钱。如月是o型血,所以她就去了。给父亲挣了一百元生活费,却不敢告诉父亲,把钱给弟弟,就准备回学校了。可谁知在医院门口,她被一个女血头拉住了,骗她到旁边一个小诊所里卖血,为了给父亲多挣一点医药费,她就跟着人家去了。就在她们准备抽血的时候让防疫站的人给抓住了。“她的命还真是苦啊!”老五叹了口气说。宿舍里一阵唏嘘。然后都睡着了,而我去怎么也睡不着。我无法相信生活对如月竟会如此的残酷。
熄灯了,我还是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床铺上。小文突然在旁边拍了我一下。
“嗨,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睡吧,我坐一会。”
“是不是在想那个人呢?”
“是啊,怎么了,睡你的觉吧!”
“对了,我以前问过你的,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了?”
他的声音没有了从前的怪异。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她要遇到不高兴的事了,我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哈哈,你呀,完了。”他突然笑了起来,老五大吼了一声:“你们闹鬼啦!”
我和小文都不说话了,我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在如月请假去医院给父亲送饭的时候。张sir对我们教室里所有的人讲了如月的事。原来如月的父亲是在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把腿跌断了。手术虽然并不麻烦,但对如月家而言,手术费太高了。张sir让我们一人捐一点,起码让如月的父亲每天可以吃饱饭,让如月可以安心的回来上课。很快我们就凑了一百多块钱,这次小文真是出力了,他一个人就捐了十五块呢。当我们把钱交到如月手上的时候,我看到她脸涨得通红,眼泪汪汪的。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站在讲台上对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
很长时间我再也没看到如月笑过,就算是和阿虹她们在一起时也没笑过,而且也不爱说话了。学期末考试,如月又进入了全班前五名,小文恭喜她时,我看见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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