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中午收到梅子两个旧红皮笔记本,我如获至宝,这是我了解她的第一手最真实、最珍贵的资料,此前她通过视频展示给我看了,也朗诵了一些片段,她说其中一本日记是她的“痛史”,我坐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还是读得心冷、心疼、心碎——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花容月貌,缘何那般忧郁、自卑、悲伤?原因很简单,就是另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伤透了她的心,不久梅子被迫与他结为夫妻,生下了一个女儿,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此是后话。
日记仅仅记录了主人结婚前的痛史,婚后的则没有,也许她秘不示人,也许繁重的家务和工作使她无暇续写,我没有追问,实在不忍心揭开她的伤疤,难道以后的痛苦还用说吗?婚前已是以泪洗面,婚后可想而知。
日记字迹潦草,有的近乎鬼画符,有的字句欠准确、通顺,还有几处疑为泪痕。
相反,另一个笔记本,这是梅子十五、六岁在舞蹈学校求学时留下的诗文摘抄,一笔娟秀工整的好字,到底家学渊源,梅子的父亲是半个“书法家”,我通过梅子向他求字,他老先生以手抖得厉害拒绝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梅子的摘录从头至尾抄满了美丽的小诗,也有一些可笑的豪言壮语和文史哲常识。让我更惊喜的是,诗前文后多有梅子剪贴的插图、花边,这些小装饰充满稚气、欢喜、向往;还有几处分明是她自己画的,其中有一个女孩坐在敞开的窗前,窗台摆放着一盆娇滴滴的鲜花,人比花好,她双手托着腮帮子,一双大眼睛凝视我——不可能,那时压根儿轮不上我!
梅子曾经深爱那个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并嫁给了他,但后来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梅子倒并不怎么后悔,即便现在,只要他偶尔对她温情些,她依然感激涕零。
梅子把两个旧红皮笔记本交我收藏,我知道她用心良苦,要我保管好她那一段泪水浸透的爱情,还有她正值青春年少的迷茫,如果不是迷茫,走投无路,梅子未必会攀高枝嫁给他。
(二)
雨竹不愧是梅子值得敬重、信赖的好友,始终在看着梅子与我交往,生怕我耍她,怎么会呢!我和梅子的关系早已确定,这个关系就是维持现状,特别是要维持梅子家庭的稳定,我屡屡提醒梅子,要她少上网,多陪陪胖子,否则对胖子太不公平。梅子说,他们夫妻双方已形成一个习惯,你看你的电视,我打我的电脑,这样最好,不至发生不必要的拌嘴。
梅子对胖子不满是过去,对现在没有话说。我认识梅子十个月,他们夫妻没有大吵一次,小吵也不多,已是难能可贵,应该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以后还会更好。
梅子夫妻关系不错,那么大鲨鱼你搀和进来作甚?对此,我给大家讲清楚,这是我和梅子的需要。于我,有梅子作伴,我不再感到冷清、寂寞,而且写作大有长进;于梅子则是对不完美婚姻的一个补充——那个胖子啊,原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粗心的爷,也难怪他任性,仅比梅子大一个月,开口闭口“老王”,又像一个顽劣少年,梅子谈到他又好气又好笑,现在遇到我这么一个不计得失,只管陪着她玩闹的“老三”,她因而变得自信、娇气、快乐,没有任何精神压力或包袱,何乐而不为?
我认为我和梅子这种关系最能长久,如果弄得要摊牌有我无他,那是最最愚蠢的搞法,即便得到了梅子也是枉然,过去的美好不再美好。我为什么这么明白事理?皆因十几年前我看了一部美国故事片《廊桥遗梦》,后来又仔细读了英文原著,从此特别善解人意,我看准了梅子柔弱的为人,她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就以她的意愿为依归吧,能维持家庭稳定,同时维持我们之间的友情,最好不过,善莫大焉。
昨天我写文章披露,梅子将两个旧红皮笔记本交我收藏,里面记录了梅子青春年少的迷茫和一段泪水浸透的爱情,雨竹话中有话问我:你能珍惜这两个笔记本多久?我避实就虚,答道:我会珍惜一辈子,我敬惜字纸。
我无法据实回答人好心慈的雨竹,让我发誓吗?不需要发誓啊,而且一纸空文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来日方长,世事难测,我早对梅子表示,我可进可退,如果梅子被迫与我中断交往,她必有被迫中断的理由,我依然无怨无悔,我以她的意愿为依归,心安理得。
怎么样,老是怕我辜负梅子一片深情厚谊的雨竹,对我今天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三)
今天天中午,梅子突然皱紧鼻子竖起一根手指嘘嘘嘘,然后轻声告诉我嘟嘟要跟她视频,叫我别捣乱,于是我不得不安静下来,仔细倾听她们母女对话。
我喜欢从侧面观察梅子,这样才能更全面更准确了解她。
梅子平时和我说普通话,我也说普通话,我偶尔说几句长沙话,譬如:“一坨牛屎霸在胯里,哈搞不成耶卵!”把梅子笑得不行,可见说长沙话的大鲨鱼也蛮有意思,只是她听不懂,需要我说一句翻译一句,太费事。但梅子说宁夏话我差不多句句懂了,我是搞语言的嘛,对各种方言很敏感,况且宁夏话是北方方言,其语汇、语音与普通话大同小异,就是语调怪,仿佛存心跟普通话闹闹别扭。
事实上,梅子说宁夏话显得更真实,你的人很洋气,是胡人的崽子,但言必“俺们”,就不那么洋气了,对此梅子试图加以掩饰:“我说的不是‘俺们’,是‘昂们’!”“‘昂’就是‘俺’加了后鼻音(宁夏人前后鼻音不分),不是吗?”梅子没话说了。
我还喜欢拿梅子恶搞,看她“出西西”(长沙话,出洋相的意思),梅子说:“什么人你!”我就是这种人,如果梅子被我弄哭,那就更好玩了,因为梅子哭比笑更好看。
我还没见过梅子母女相拥而哭,倒是多次见到梅子面对嘟嘟咧开嘴傻笑,更有意思的是,昨儿梅子居然跟嘟嘟犯嗲,说话时口型十分夸张,语气拖长,为什么一句话不好好说?也许嘟嘟多见不怪,妈妈从来就是这么一个“嗲嗲屁”;也许嘟嘟猜到我埋伏在梅子对面——她应该猜到,所以不敢跟妈妈嗲,所以母女,一个嗲,一个不敢嗲,哈哈,是做给我看的?
我想听听嘟嘟说普通话,再次打字吩咐梅子:“跟她说普通话!”梅子立刻用普通话对嘟嘟大喊一声:“说普通话!”嘟嘟不理睬,继续说她的宁夏话,声音完全是一个不嗲的梅子,我很少听到这个不嗲的梅子说话,认真、沉稳、低调,而那个正嗲着的梅子呢,越说越来劲,末了又招惹嘟嘟同寝室的同学,她们也在兴奋的看热闹,梅子说:“女士们,先生们——”话音未落,我听到嘟嘟笑着用普通话向大家报告:“我妈管你们叫女士们,先生们呢!”
我听到从成都途径银川传到长沙的一阵阵欢声笑语。
2013-4-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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