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从没有想过她会和沈宏结婚,更没有想过与沈宏的结合是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态。人生几许无耐,而这许多无耐却偏偏幸子都遇到了。年少时冲动犯下的错,走到今天偿尽虽不全是苦果的滋味,心却很累很累。而幸子又能怎么样呢?路在前方延伸,她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直到天黑……
明天,明天将在哪里?
与沈宏认识纯属偶然。幸子从不信缘,不信上天的安排,更不信归宿。然而上帝却跟幸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一年的夏末初秋,山城的茶花还在盛开。一望无际的花海里,常有姑娘们闲暇时雀跃着穿过花香抛洒下欢声笑语,那是一种叫做青春悸动的东西。幸子就是这样一朵纷芳着清香的白茉莉,纯洁、清新还有些招摇。幸子在x市上中专,学财会专业。学生时代的幸子,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她信奉的一条就是:天总是蓝的,生活总是美好的。笑厣形影不离在幸子的脸上,给人一种不能拒绝的美。
每个星期天,是幸子最快乐的时候。到了星期五下午,坐在课堂里的幸子心早飞到了学校的高墙外。幸子总会拉着同室姐妹然子的手,晃动着那束漂亮的马尾辫到福兴阁去逛着玩。也不全是为了买什么,是出于一种猎奇。喜欢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服装,还有那些小饰物,像胸针呀,发卡呀,还有头花什么的,幸子都会饶有兴趣地看过去。然子虽然有时累得不想说话了,可还是不想扫了幸子的兴致,一路里跟了来。山城的天气特热,那个周末,姐妹俩一人拿一根冰淇淋,走走停停地就到了一皮鞋摊前。这摊子的主人就是沈宏。
沈宏虽然年纪不大,可17岁就出来闯荡江湖,先是跟着别人在一家鞋店做伙计,日子久了,心性灵活的沈宏暗暗地把做生意的那一套经全偷学了去,聪敏高傲的沈宏也不再满足于打工,用平日里节俭下来的钱,也在同一条街上张罗了一家自己的店。在福兴阁,沈宏的鞋店处在黄金地段,每天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他铺子里的生意总是火爆得狠,以至让邻近的铺子都眼红。幸子跟然子走到跟前时,有许多顾客在沈宏的店子前挑选新款的皮鞋。幸子拉了然子的手,示意她到店里看看。走进去,挤过几位顾客,幸子近前用好听的声音问:“大哥,你看有没有适合我穿的鞋子。”
低头忙碌着的沈宏的心弦被幸子发出的一种叫做磁性的声音轻拨了一下,他有些眩晕。他在想能有这种富有磁性的女声的姑娘一定会有一副怎样的美丽容颜?沈宏陶醉了,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种声音心动。“圆润得像夜莺”沈宏脑子里闪过这样一种想法。他抬头瞄了幸子一眼,眼神正巧撞击在幸子的闪着青春光亮的眸子上。沈宏首先想到了《老残游记》里描写王小玉的那么一段话:“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也就只这么一瞄,沈宏的魂差点被勾走,思维停顿了、时空静止了。宏想像着他的手已经触及到眼前这位姑娘的腰肢,手停在半空里,已然忘了很多顾客还在等他。那个等着试穿鞋子的顾客不耐烦地嚷嚷着:“老板呀,楞啥子呢,给我拿鞋子哟?”这一嚷嚷才让沈宏从飘渺的虚幻里清醒过来。沈宏的脸略微红了一下,毕竟是做生意的,很快调整过心态来。而幸子呢,全然不知这位她称他为大哥的沈宏,已经深深被她的清纯吸引住了。
沈宏打发完那些顾客。递给幸子一双当时很流行的宝石蓝高筒靴子:“嗯,这个应该很适合你穿。你的气质跟蓝色很相配。”幸子哈哈大笑:“气质?我有什么气质?然子你说我是什么气质?”这一笑张扬了幸子多少少女的风情,这一笑倒让久经商场的沈宏羞怯了几分,他只能附合着幸子的笑声傻呵呵地乐了。
都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沈宏这次当真是见识了什么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惊喜了。
“大哥,多少钱?”幸子直截了当地问。看着每一个动作都跳跃着青春的无忌的幸子,宏当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复杂心理,是怜香惜玉吗?是别有用心?还是出于其它?他随口说了一个比实际价格要低出五十元的数。然子跟幸子不依不饶地又直砍了三分之二的价格。英雄难过美人关。沈宏其实是想白送幸子的,但一考虑人家为什么要白接受咱一双鞋,非亲非故的,再说了无功不受禄嘛。干脆来个顺水人情,就这么定了,五十块钱就把这双宝石蓝的长筒靴子送到了这位迷人的幸子的手上。宏一边打包,一边说:“姑娘,我做这么久生意还从没见过你这样会讲价的,以后还常来呀。”咯咯笑着的两位姑娘一边走,一边回头撒下一串银玲般的笑语:“好呀,一定会来的。”
沈宏站在店门口,木桩子一样定定地看着幸子的背影,幸子丝绸样的青丝随着身姿摆动着它的妩媚,撩拨着沈宏少年的心。目送了人家好远,直到拐了弯看不到。沈宏才意忧味尽地回过头来,转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整了整领带,挺胸,转动自己棱角分明的脸,用手理过乌黑的发,自我感觉还算不错,心里想着:“这姑娘还真有点味道,那眼神,那身段……”沈宏的嘴角微微地扬了扬,低眉垂目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沈宏,有信心吗?”随口哼唱了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收拾了一下兴奋地有些失衡的心态,沈宏又去接着招呼其它的客人了。这一天沈宏都没有感觉得到累。
自此,沈宏天天盼望着幸子能到他店里来,哪怕只看到她的影子,那是一种叫做相思的东西在做怪。
情这个字真得好让人难捉摸。不用解释什么,也难以解释得清。它让你的眼神迷离,让你的味蕾失觉,让你的意志亢奋,让你的精神委顿,让你日思夜想得都是她(他)的影子。
沈宏的手机响了。“喂,宏,这两天干嘛呢,总也不见你来,人家想你了嘛。”宏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里回到现实,这才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子蓝被他冷落了有一个星期了。沈宏跟子蓝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沈宏的事业刚刚起步,子蓝帮了沈宏不少。子蓝在一家超市工作。还要起早贪黑地帮着沈宏料理他的小店。所谓日久生情。勤快而又会体谅人,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子蓝折服了沈宏的男人心。沈宏的生命里从此多了一分守候。两人很快同居了。子蓝会在沈宏疲惫的时候为他准备好热水、饥饿的时候做好一桌饭菜、得意的时候送到他怀里撒娇。有那么一阵子,看着小店经营得蒸蒸日上,搂着善解人意的子蓝,沈宏会高声地扯上几嗓子《蝴蝶》,那小日子也倍儿滋润,惹得子蓝的那些小姐妹们眼馋死了。
子蓝让沈宏关了店门去她那儿吃饺子,说是妈妈买了三鲜馅,正在包呢。沈宏一边嘴里哼哈着:“嗯,一会过去。”一边张望着店前是不是正巧有幸子走过。沈宏突然感觉有些累,为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一个人的心房有多大?一个人情感的天空有多宽?方寸之间能盛得下的毕竟太少,多了一份,也许人人都会累。沈宏的眉微微地蹙了一下,肩膀有些沉,左肩是子蓝的对他不依不饶的爱,右肩是他对幸子的日思夜想的渴盼。虽然他并不知道幸子到底会不会喜欢上他,虽然他还从未对幸子表白过什么。
可巧得是,宏真得能天天看到幸子。幸子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这条街,而且他的店是必经之路。
也许这应该算是一种缘份吧?
幸子天性活泼。她的一举一颦都暗藏着青春的无忌和躁动。而恰是这一点会让年轻男子的心蠢蠢欲动。
从沈宏的店前经过,她也会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只要看到沈宏,她也会停下来打声招呼。不过那时的幸子只把沈宏当作一个普通的朋友,跟同室的姐妹们交没有什么区别。渐渐地会在沈宏的店里停留几分钟。沈宏呢,抓紧时机讨好幸子,真得是献足了男人的媚。由起初地关心幸子的学习,到后来的幸子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喜欢什么颜色的头饰,沈宏都摸得一清二楚。他会在每次去广州进货时,留意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给幸子捎带一些小饰物,幸子也会欢天喜地收下。在不知不觉中,沈宏把爱的天平已经悄悄地倾向了幸子。幸子呢,依然是天真烂漫,她从没想过眼前的这位鞋店老板将来会做她的丈夫,更没有想到沈宏在处心积虑地接近她的时候,他的女友子蓝早已经在跟他谈婚论嫁了。
如果有哪一天幸子不经过沈宏那里,他会像丢了爱情大门的钥匙,他会像迷失了指航灯的船。
沈宏会问幸子最好的姐妹然子她们(那时候幸子班上有好几个同学都很要好):“幸子为什么没来。”“幸子病了?”惹得然子她们哈哈大笑。以至沈宏的那种关切成了后来朋友们取笑和羡慕幸子的话题。幸子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慢慢向她靠近。少女的心也会在爱情的滋润里绽开眩晕的纷芳。
又是一个星期天。沈宏有些坐卧不宁,手里拿着刚从广州带回来的很贵重的宝石发卡。他一直在张望着,他眼前不断地闪现着幸子美丽的样子。他心里常说幸子是一个精灵,一个误闯入凡间的精灵。
幸子像往常一样如期而至,沈宏兴奋地心要跳出来了。他招呼着幸子,“幸子,你看我有一样很漂亮的东西,喜欢吗?”
单纯的幸子歪着头,跳跃着黑亮的马尾。甜甜地笑了:“什么嘛,沈宏大哥?”
“你过来,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幸子闭上眼睛咯咯地笑着:“什么啦,这样神秘?”
沈宏把那只宝石发卡轻轻地别在幸子开着淡淡花香的青丝里,有些心醉。
“嗯,好了,去镜子前看看喜不喜欢?”
落地镜里的幸子上身着淡蓝色的短t恤,下身是一条奶白色的微喇牛仔。那线条真得是精雕细刻出来的,是造物主太偏爱了幸子。美如水,俏无痕,是出水芙蓉?是青青百合?那是一种艳而不俗的气质。幸子在镜前左顾右盼间把少女的芬芳流泻了一地。沈宏的呼吸突然就急促了,他上前一把搂住了幸子,语无伦次地说:“幸子,幸子,我爱你!”
幸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挣脱开这个有些丧失了理智的男人。她转过身眼神迷乱地看着沈宏,羞涩地问:“沈宏哥,你怎么了?”
沈宏垂头丧气地松开了手。幸子从他眼前逃了出去。
沈宏一拳击在柜台上。有什么比爱说出口了却让对方不明白还难受,还尴尬的?
其实沈宏应该能读得懂幸子应该对他是有好感的。
只是青春无忌的幸子对爱情还有一些懵懂。当爱如潮水时,女孩子的心有时会凌乱地不知所措。
幸子躲在自己的卧室里。窗外的秋雨蒙蒙地斜织在山城里。在不远处的楼顶上氤氲出一片淡淡的雾气,缠绵着少女的心事。幸子眼前全是沈宏的影子。她开始在心间细细地审视沈宏:“体贴、细致、能干、帅气。这样的好男人哪里去找?”想着想着,幸子的脸微微地热了,抹了一层红晕。自此,幸子倒是心里生出一份渴望。她渴望能再次听到沈宏急切地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
沈宏把他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幸子的身上。他是在冒险?他是在玩弄爱情?他还是在拿爱情开玩笑?但他千真万确地爱上了幸子。幸子一直蒙胧在爱情的芬芳里,但前方很黑,她看不清楚她的脚下踩着子蓝血淋淋的心。应当说幸子是无辜的,然而当爱成恨时,爱也会磨砺成杀人的尖刀。
三个月后,幸子毕业了,工作没有着落,就去叔叔家帮着做生意。
耐不住思念的饥渴的沈宏迫不急待地上门提亲了。
他冷落了子蓝,为了躲避子蓝,沈宏换掉了手机号码。鞋店也关了半个月。真所谓是处心积虑了。他找到在一条街上同是做生意的幸子的叔叔家,求他们能把幸子嫁给他。幸子的婶婶最了解女孩子的心事了,看到她一度郁郁寡欢,而且在家人面前不时地提到沈宏两个字。婶婶一口答应了。
有了婶婶的特许,沈宏的胆子大了起来。经常到幸子叔叔店里玩,约幸子出去吃夜宵,逛商店,轧马路,所有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喜欢的他们都做了。
幸子接受了沈宏。沈宏总是在两人四目对视的时候说:“亲爱的,我们是那两只蝴蝶。今生今世,我沈宏只爱你一个。”这句话也是当初沈宏说给子蓝听的。只是岁月无情,人亦无情,曾经对子蓝的爱恋淡漠成冰。如火的热情已经播种在另一颗纯洁的少女心中。一个女子被沈宏伤得体无完肤,另一个被沈宏陶醉地飘飘欲仙。幸子依在沈宏的肩头,谁个小女子听了不会娇柔似水?沈宏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何偿不是一种煎熬?拥着眼前这个娇柔得如白茉莉的可人儿的女子,想着子蓝哭红着的双眼。他的心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毕竟他的多情似乎不只是伤害了子蓝,他还伤害了搂在他怀里的幸子。他隐瞒了真相,他从未告诉过幸子,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禁不住良心的折磨的沈宏,决定把子蓝的事告诉幸子。
去幸子叔叔家提亲半个月后,沈宏犹豫了很久。这一天的晚饭后,沈宏坐在幸子身边,如果是往常,他会陪着幸子把剧情一点不错地看完,可那天他没心思,心事重重地说:“幸子,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说吧。”幸子沉浸在剧情里。
“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有女朋友,她叫子蓝”沈宏低声下气地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幸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的沈宏会说这些。
“她叫子蓝,她一直喜欢我,可我现在喜欢你,幸子,为了你,我前两天赔给她一些钱,可她还是不依不饶……”
“你滚,你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见到你。”清纯的白茉莉变成了带刺的火玫瑰。幸子呼地起身,吼了起来,她不相信,不能相信。这个让她如此心醉的男子,这个她要依靠终生的男子,是这样一个见义思迁的人,是这样一个善感多变的人。小说里的楚留香风流多情,女子人见人爱。可到现实里恐怕哪一个女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了,毕竟太多的不安定因素让人感觉哪一天他又会搂着另一个纤纤细腰,而抛你于不顾了。想到这里,幸子突然间一阵恶心,她人生的第一次感情的付出就换来这样的爱情!她感觉他被骗了,她如露水一般纯洁的爱情被一阵狂风扫落灰尘而措不及防。沈宏亵渎了她神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没有污点的。
幸子开始厌恶起这个男人来。如果沈宏离开了,从此不再联系;如果沈宏走出这个房间,从此不再回头,也许幸子会慢慢地抚平这段伤情岁月。毕竟天底下好男人多得去了,比沈宏优秀的男人并不是不存在。幸子已经习惯了小说里一天天上演的爱情故事,或喜或悲,总有它必然的理由。她也会把心情的羽毛梳理得归于平静。这个故事也可以在幸子愤愤地关上门后,平平淡淡地结束了。
但幸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子蓝会找上门来。
那么这个故事还要接着向下展开了。人心想得开了,宽得可以容得下整个世界;可人心想不开了,窄得可能插不下一枚绣花的针。
三天后,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张罗着做饭了,幸子把自己藏在书里,心烦得时候,她会钻进书里。她想忘掉沈宏。这时,听叔叔家门外有人大声地喊着幸子的名字:“幸子,你出来,有种的你出来。”幸子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子蓝。子蓝已经吵到幸子叔叔的店里,很凶,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单纯的幸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幸亏有婶婶在,婶婶一面护着幸子,一面请子蓝出去。子蓝是个泼辣的姑娘,一不做,二不休,她要向幸子讨要个说法,她大骂幸子是第三者,破坏人家的婚姻(其实子蓝跟沈宏并没有结婚,只是同居)。子蓝的大闹,惊动了左右街坊,叔叔家的店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家议论纷纷,知道的,说两个女人都是受害者,这不知情的,会说幸子是狐狸精,专门破坏人家的感情。总之那天幸子丢尽了面子。幸子柔弱的心禁不起这样折腾的,哭了,她哭着求子蓝:“不要说这样难听好不好?,我并不知道你是她的女朋友啊,我一直蒙在鼓里。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你还可以回去找他呀。”
“晚了,他被你这个骚货给迷住了,他现在谁也不见。”子蓝丧失理智后活脱一个捍妇。任幸子怎样求她。
那天吵闹到很晚子蓝才悻悻归去。幸子哭了一夜,为了爱情,为了沈宏,也为了子蓝。为沈宏的隐瞒真相,为自己真情的可笑的回报,也为对子蓝不经意间的负疚。她想好了,找子蓝谈谈,如果真得子蓝还深爱着沈宏,那么她可以去求沈宏回到子蓝身边,不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也要成人之美吧。毕竟女人更容易受伤。
第二天,幸子到超市找到子蓝,她约子蓝可不可以到“蓝宇”咖啡厅谈谈。子蓝还算是给面子,只问了一句“几点钟?”
两个女人见面时的情景可想而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幸子早一步到咖啡厅,她先要了两杯咖啡。
子蓝推开门,幸子礼貌地起身等子蓝坐下,问子蓝是不是要糖。
子蓝没有正视幸子,眼睛只端详着扬起来的刚刚美过甲的手指说:“放不放糖,在我来说都是苦的。”
幸子低下头,她感觉子蓝不会平静地跟她谈些什么。
沉默了,大概时间静止了有一分钟长度,幸子的胸口闷闷的,堵着铅一样沉重,这种难堪的气氛需要有人先打破,不然空气会爆炸的。幸子说:“子蓝,真得对不起,我想说得是,我真得不知道你是沈宏的女朋友。”
子蓝不听则已,听了后呼得起身:“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谁不知道我子蓝是他沈宏的女朋友,我们都同居了好久了。”子蓝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引来很多顾客的侧目哗然。
幸子强忍着说:“听我说好吗?我跟沈宏认识是偶然,而且是沈宏先提出做朋友的,如果你真得爱他,我可以退出,其实我已经退出了。”
“你,退出?你也配说爱,你是第三者,懂吗?”
幸子抖动着双肩,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想再解释些什么。
“够了,我告诉你,你就是地地道道的第三者,不要脸的狐狸精。”仿佛这样还不够,子蓝顺势把幸子给她要的那杯咖啡泼在幸子的脸上。
苦涩的咖啡,咸涩的眼泪一起淌在幸子的嘴角。原本甜蜜的爱情一旦搀杂了这些味道,爱情将不再是爱情的滋味。幸子哭着跑开了。子蓝一脸地得意,一种报复过后的快感,扭曲了子蓝俊俏的脸。
幸子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婶婶心急如焚,怎么劝说都不听。窗外的雨又不合时宜的纷纷扬扬起来,是老天在心疼幸子吗?是在为幸子受得委曲而落泪吗?幸子的心事又搅进了斜风冷雨里,她吟着“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冷雨合着冷泪落,一起在诗句里纠缠着伤感。幸子突然产生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觉到可怕的想法:“你不是不让我好过么?你不是说我是狐狸精么?任我解释,任我成全你,你都不买我的人情,你要怎么样才可以?现在我反悔了,我偏要得到沈宏,我偏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爱情离去后品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幸子的美丽的脸宠上划过一丝狰狞,随即消失在烟雨里,漂飘渺渺了去。幸子的报复计划在脑子里已经形成了。
爱本应该是纯洁、透明的,一旦搀合了杂质,爱不再是爱,是迷失的毒药,是刃不见血的刀。
幸子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把婚姻当成了游戏。当作了一种报复泄愤的方式。
幸子想:“子蓝这女人也太没礼貌了,如果她能找我心平气和的谈谈,同样是女人,我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不过被她这样一出丑,我着实气死了,所以我发誓不爱他也要把他抢过来。”
女人天性里的一丝狭隘也许就这样的,除却温柔外,如果有哪怕一点报复心理,那将是很可怕的,不是有一句古话么:最毒莫过妇人心。
幸子现在的心间只盛得下嫉妒和报复了,爱已然荡然无存。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了,她把仁慈和包容丢在了冷雨里。不只是气愤沈宏,更是报复沈宏和子蓝。
第二天开始,幸子又频频地出现在沈宏面前。只是现在的幸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幸子了,她再次投怀送抱给沈宏是怀着可怕的报复心理而来。沈宏还蒙胧在幸福里,他感觉幸子依然爱着他,最重要的是沈宏已经离不开幸子了。
第二年春天,花开的季节,幸子心间也开着花,那是一种报复后得意的毒花。子蓝眼睁睁地看着沈宏离他而去,她咽不下这口气,去沈宏的店子里闹,去家里哭,而这些对子蓝来说已经不济于事了,沈宏冷若冰霜的脸告诉子蓝,他们的一切都结束了。沈宏为了能永远跟幸子一起,他放弃了在山城的一切。携了简单的行礼和幸子一起到y市打工。
他们同居了。
在y市,幸子应聘在一家装饰公司做文员。
幸子常暗暗地想:“沈宏为了和子蓝分手,为了能跟自己结合,把好好的生意弄得没法做,还赔了那女孩子一些钱。”想到这里,幸子心头也常会产生一丝莫名的惆怅。跟沈宏结合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有一丝报复,亦或是有一丝同情,还是也有一丝爱情?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了?跟沈宏同居的那一段时光恐怕终生都难以忘怀。毕竟缠合了太多复杂的心情,五味杂陈,个中滋味只有幸子能咀嚼得透。
但有一点,幸子已经爱不起沈宏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幸子的眼前总会浮动起子蓝的身影。
这种复杂的心态一直延续到幸子跟沈宏结婚以后的生活里。
与沈宏结合对幸子来说并不是幸福!在报复了子蓝后,她感觉那种快感顿然消失怠尽。在婚后的日子里幸子一直跟沈宏保持着一定距离,她很少跟沈宏聊天儿,或者一个人抱着电视机起落在电视剧情里,或者一个人钻进文字堆里悲喜伤怀。
幸子一直在偷吃避孕药。她不想要孩子,尤其是不想要沈宏的孩子。因为他对她而言爱已经不复存在。
这时的幸子已经爱上了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李扬。
李扬。虽说长得并不比沈宏帅气,但人绝对称得上好男人。仔细,体贴,工作上也一丝不苟,深得同事们的敬重,上司也很器重他,工作不出两年已经做到了副总的位置上。
幸子来的第一天,就像当初沈宏爱上幸子一样,李扬一下子就注意上了幸子。幸子一如当年那般清纯可人。虽说已经跟沈宏结婚了,但仍不减当年姿色。一举手,一投足,无处不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质。如果说当年的幸子简单清纯,那么现在的幸子更是多了一份成熟。成熟的女人自在外表的俊俏里多出一份内在的美。那种美更不是迷人两个字所能涵盖得清的。一个浅浅的微笑,一声轻轻地叹息,都让李扬心软软地痛,从遇到幸子,李扬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来公司上班半个月后的一天。同事们都下班了。只有幸子还在加班赶一份第二天急用的厚厚的文件。李扬没有走,他借故留下来加班。夜深人静了,幸子还没有做完,那个急可想而知。李扬轻轻地走到幸子身后,端一杯他亲手冲好的咖啡放在幸子桌上,随手把他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幸子身上,春夜是寒冷的。女人真得是好脆弱,一些细微的动作就能使她感动地一踏糊涂。她眼里闪着柔和的波,感激地回报了一个浅浅的笑。李扬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激活了,雀跃着,沸腾着。但他不是沈宏,他是李扬——做副总的李扬。他能把握自己的分寸,他能驾驭情感的尺度。也正是这一点,才更能让女人倾心。不是有一句话吗?欲擒故纵。
从那天起,幸子知道自己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李扬。李扬仍是不温不火地出现在她面前。也许这正是一种男人的魅力所在吧。比之当年沈宏失去理智地从身后拥住她说“我爱你”李扬更能让幸子大动芳心。两个月后,幸子主动却理所当然地投进了李扬的怀抱。
幸子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她总是打电话给沈宏:“沈宏,我有事,要加班。晚些回去。”
而此刻的沈宏正在气势汹汹地等幸子回家呢,他发现了幸子放在抽屉里的避孕药。
他简直怒不可遏——沈宏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孩子,沈宏是他沈家的唯一的香火,他一直希望他能延续他沈家的香火的。
沈宏把电话听筒狠狠地摔向桌面。他像一个发疯的狮子一般把桌上的东西抹到地板上,一片狼籍。
而沈宏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没有生育能力,即使幸子不用避孕药,幸子的腹部也不会鼓起来。
因为婚后沈宏一直对幸子百般呵护,幸子并没有直接了当地提出离婚,然后去做李杨正正当当的太太。幸子总感觉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绝情?她仍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女人,她一直矛盾着。她在寻找着机会,寻找着一个切口,一个能让自己不致遭遇骂名的理由。跟沈宏结婚以来,他们从未吵过,幸子与沈宏结合的动机决定了他们不会产生冲突,对一个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然后又厌恶的男人,幸子懒得去吵。
然而这次争吵是逃不过了。幸子深夜归来,出现在沈宏面前,微微的酒气让沈宏更是恼火。他粗鲁地拉着幸子的手走到抽屉前,把避孕药举在幸子面前:“说,为什么,嗯,为什么,我们都结婚要两年了,你一直避孕,为什么?”沈宏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
幸子甩开沈宏的手,趔趄了一下身子,借着酒劲,幸子迷乱着眼神挤出一句让沈宏痛得发抖的话:“因为,因为,我不爱你。”
沈宏狠狠地甩向幸子一个耳光。对于眼前这个女人,他深爱着她,他疼惜她像爱护自己的眼睛。出手后,沈宏宏后悔了,他搂住幸子不断地道歉,而幸子更是厌恶他这副德行。幸子捂住脸颊说:“打,你打呀,沈宏,打人是不是很痛快?”而此刻的幸子在微微的酒后,面对沈宏,她并没有丧失理智,她有一丝负疚,面对她的丈夫时,她的心里还同时装着另一个男人。她心里说:“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沈宏。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样好?”
幸子一直没有勇气迈出家门,一直没有勇气说出离婚两个字,虽然她是那样的爱着李扬。李扬告诉幸子:“我可以等你,我在爱河的彼岸等你,等你向我轻轻走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每一天面对一个自己不再爱着的男人,每一天想到不能走到自己爱着的男人的身边,幸子几乎要崩溃。
但她仍然没有说出离婚两个字。
沈宏一门心思要幸子怀上孩子。
然而半年过去了。幸子依然是婷婷玉立。
就在这种状态下持续,幸子过着半死不活的婚姻。
沈宏脾气越来越坏了,酗酒,摔东西。大骂幸子是不下蛋的鸡。幸子为了证实自己的生育能力,她独自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幸子:“一切正常,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你丈夫。最好也能陪他来检查一下。”
幸子冷冷地告诉沈宏:“请你尊重我,应该是你的问题,我去了医院,医生证明我没有生理问题。”
沈宏呆了,沈宏感觉幸子将不再属于自己。
后来的日子他几乎是在惶恐中度过,他生怕哪一天幸子真得离开他。酗酒,摔东西,更则是打骂幸子,沈宏的私有欲是这样强烈地表现出来。两年前他为了幸子舍弃了许多许多,他现在更不能失去幸子。每次折腾后他会再去求幸子宽恕他。幸子披散着长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眼泪,没有愤恨。幸子心已经死了。幸子以为现在应该她是离开沈宏的时候了。
当天夜里,幸子提了些自己常穿的衣服,她住在了公司。
沈宏去幸子公司哀求幸子。求她能回去。幸子面无表情地把一份离婚申请递给沈宏:“对不起,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存在了。如果你同意就签字吧。如果不签,我会起诉的。”沈宏狰狞成一闲困兽,甩向幸子两记耳光,恰巧李杨走进办公室,李扬猛得推开沈宏,出于一种闪避的本能,幸子依在李扬的怀里。沈宏的脸上无异于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抽下去。他丢尽了面子,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男人会护着他沈宏的女人。
沈宏狠命地去扯自己的女人,而李扬把沈宏推开了。沈宏在公司员工的愤愤不平下离开了公司。
一个星期后,李扬去找幸子,幸子已经有两天没来上班了。他敲沈宏家的门,没人应声。推开,他惊呆了。
沈宏怀里搂着幸子,幸子脸上是痛苦的表情,那是对世界的一丝留恋。而沈宏脸上遗留着的是一丝满足。他们身边流着殇情的血。
沈宏把幸子永远地留在了身边。
2005·2·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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