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癸书记一边默念着宋代诗人吴惟信的《苏堤清明即事》,一边朝着他的美食据点——县宾馆西侧那间面点店走去。
癸书记尚未进门便诗兴大发的说:“这阳春之下千山一碧、繁花吐蕊,蜂吟蝶舞、山明水秀。多么诱人的山城美景哦!过去我一直生活在省城,每天看到的尽是柏油马路、水泥钢筋,而如今我身处青山绿水,最宜静处安身;莫恨寒冬无去处,春归又到芳草丛啊!”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几个陪侍,看到癸书记春风满面,马上起身肃立在门口“癸书记来了,里面请!”
“如此这般春景,何不仿效古人,呼朋结伴去乡下踏踏青?这叫寻春、探春、赏春、享春。”癸书记一边笑着一边操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油炸糯米粄放在嘴里,悠悠哉哉地嚼着、喝着。
“如果书记有兴趣,我们早餐之后就出发,到伞头乡的关喜涌去,那里有乡里办的招待所,周边环境也很不错,有点儿香炉山的庐琴湖哦。”陪侍甲点头哈腰的边说边给书记盛了一碗雉鸡炖香菇汤。
“是是是,那里可谓是我们梁鸾的世外桃源吶。书记有雅兴不?”陪侍乙嬉皮笑脸的看着书记的脸色。
“今天不行!我还有接待任务呢。”癸书记放低了嗓门说着。
“哦,有上级领导来视察?”陪侍甲问道。
“省里来的,一连几天都有,沈县长去了党校学习,我只能党政一把抓咯。”癸书记似脸无奈地说着。
就在此时,面点店的林老板一边忙活一边朝着门口的几台人吆喝:“大家吃好喝好哦,城管要来撵摊儿了,从今日九点钟起一连三天门口都不能摆桌子了!”
癸书记心里一惊:省卫生厅领导明天要来视察,昨天下午县委才决定今明两天开展突击整治,这老头怎么今天一早就知道了?让这位新上任不久的书记好不纳闷……
待省卫生厅视察组走后,癸书记难得轻松一下,清淡几餐。今天他又到这里吃早点了,陪侍先他一小时抵达。见书记来了,他们赶紧起身到门口接应。癸书记坐定,转头向周边看了看,几台满满的,他们只顾吃,没有一个人说话。他很想凑过去跟他们搭搭讪,但还未起身两台人便纷纷起身走人。这些吃早点的人们都认识我了吧?所以,见我进来都作鸟兽散了。看来这里的百姓也是怕官啊。
上一次生泄密的事情他一直还在心里纳闷,今天还刚刚坐下来,那个老林头居然又在发布消息:“上面马上要来青天大老爷了!你们有苦的诉苦、有冤的伸冤,最佳的地点就是隔壁的宾馆,你们都等着吧!”
这下更让癸书记纳闷,继而感到恼怒!省高院的工作组星期三要来清查积案,这个消息昨天晚上才在常委会上传达,这老儿咋这么快就知道了呢?让他更吃惊的是,这老家伙不但对大领导们的行程了如指掌,据县委办的温主任说,就连派出所要突击检查娱乐场所这样的绝密行动,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头儿,居然能知道这么多衙门里的秘密,毫无疑问,定是某些工作人员保密意识太差,嘴巴不稳。于是,他立即电话通知县委办主任发通知召开会议,把那些局长、主任狠批了一通。与会领导个个低着头、不敢出声。
还是公安局的淫局长胆大,忍不住问道:“癸书记,这老林头的事是您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来的?”
癸书记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都是我亲耳听到的!我问你,你们城关派出所今天晚上是不是要清查娱乐城?”
淫局长一脸尴尬,楞在那里,不敢再哼一声。
癸书记气恼地当即下令:“你亲自去查查这老林头到底什么背景,明天下午向我汇报!”
第二天早上,淫局长穿着一身便装,悄悄地在面点店一个靠墙的桌子前坐下来。他是有备而来,专程到老林头的面点店进行暗访的。坐下来还没等早点上桌,这老家伙正在向大伙儿发布新闻:“城关镇的镇长摊上大事了!大伙等着瞧,此事非同小可的哦……”
淫局长一听,很是诧异。于是,他放下往日一脸的杀气,腆着笑脸,装傻卖呆似的问道:“你咋知道的?难道你儿子是纪委书记?”
老林头呵呵一笑:“我怎会不知道?那崽古头以前吃我的煎粄和雉鸡炖香菇,都是让司机开车来这里买,这两天却一反常态,竟然自己步行来吃,而且再也看到他从前的春风满面,得意忘形的样子了。那年他爹死,都没见他那么哀愁。能让那崽古头比死了爹还难受的事,除了丢了官,还能是啥事?”
淫局长听了,全身痉挛了一阵,吃惊得额头沁出一行行汗珠,他暗自佩服这个老林头的本事,心里暗暗思忖,我这堂堂的公安局长也不如他料事如神。于是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昨天派出所清查娱乐城,你是咋知道的?”
胡老头又是一笑:“你没见那几家娱乐城一大早就挂出了停业修缮的牌子?人家有眼线,消息比我们灵通!你们不是经常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嘛。”
淫局长心里似乎有谱了,他放下架子又要了一碗牛肉面,掏出“软中华”给老林头递上一支,然后慢条斯理,嘻嘻嘻地再问:“那卫生厅领导来视察,您又是咋知道的?”
老林头站在桌子旁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正宗的“中华牌”说:“除了上面来人检查,你啥时见洒水车出来过?”。
“那么我再问你,那天地区的胡专员来我们县视察工作,人还没出发你就知道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淫局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哈哈,这个秘密连我对面的陈阿姨都知道,我们也是听她说的。她说县宾馆昨天一早就来了她店里问她老公在不在,说最近有没有弄到穿山甲、老鹰之类的活物?她一听就知道是胡专员要来了,因为胡专员来了最爱吃这两样东西的。”米局长像泄了气皮球,坐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了。
最后,淫局长问了个他最想不通的问题:“上次省高院的工作组来指导工作,你又是从哪儿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呢?”
老林头撇了撇嘴说:“那就更简单了。我的邻居老温有个案子,法院拖了七八年都没有人管,而且可怜老人家几次想去上访,还没到北京就被抓了回来。那天,办案的法官却一反常态,突然主动来访,满脸堆笑的还问长问短,并再三保证案子马上解决。这不明摆着上面要来了人吗!他们这些腐败分子最怕百姓拦路喊冤的。”
淫局长这时对老林头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一路小跑赶回去,把情况向癸书记汇报。书记听了,大动肝火,马上再次召开会议,在接近四个小时的训话中,语重心长的说:“同志们啊!一个开店煎粄的老头子都能从一些简单现象中看出我们工作的新动向,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存在太多的形式主义。这种恶习不改,怎么能提升党和政府在老百姓心中的的形象?从今天开始,哪个部门再因为这种原因泄密,让像那老林头这样人未卜先知,我可要拿你们是问!”
次日一早,癸书记又来到老林头儿这儿吃煎粄,想验证一下会议之后的效果。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老林头居然又在发布最新消息:“今天,上面要来大领导了,来的还不止一个呢。”
癸书记为此一惊,心想,这怎么可能?下午,省政府有个检查团要来县里检查“八项规定”落实情况,自己昨晚才接到通知,这老头咋又提前知道了,难道他是神仙不成?这癸书记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问老林头:“你说要来大领导,到底有多大呢?你说我听听。”
老林头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比专员还要大的官,如果你们不信,等到明天来了便知分晓。”
癸书记又问:“你说要来的不止一个,能说个准数吗,到底来几个?”
老林头仰起头想了想,坚定地回答:“八九个!”
癸书记目瞪口呆,检查团的还真是九个人要来!他心里怦怦直跳,又问:“林——林——林师傅,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的情报这么准确。”
老林头儿淡淡一笑:“这还不容易?我早晨开门,就见县宾馆的警察、保安个个都戴上了白手套,每个路口都有警察在守候,而且要求所有的社会车辆都绕道走,这不是和尚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再看看宾馆的那栋小洋楼,原来住进去的旅客都被撵出来了,宾馆的小何还专门到我表弟那里准备了九份土特产和高档烟酒等礼品,尽管我的表弟没有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高档的礼品只有省里来的领导才有资格享受。
癸书记听罢,张着塞满煎粄的大嘴,一动不动,好像僵化了似的。他想,这一连串的怪事非同小可,它是对我们这些党政领导人执政方略最尖锐的拷问。
——癸巳年春作于深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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