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说:“他人即地狱”。
萨特所举的例子是三个人死后在地狱里的遭遇:最合不来的三个鬼魂被封锁在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就是地狱的牢笼。三个鬼魂又死不了,于是开始了彼此折磨对方的恶性循环,且永无休止,且谁都逃不出去。
这个故事其实说的是现实社会里的人际关系:通常最合不来的一些人,会在各种现实情况下恰好组成家庭,组织,团体,或区域群体。于是人和人之间发生了关系,产生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冲突和矛盾。且彼此折磨,干涉对方的存在形态,并厉声质疑对方的行为或价值观,严重时,甚至动用语言暴力或行为暴力强迫他人就范,且在相对的一段时期内,谁也没办法逃出那个牢笼。于是地狱便产生了,而身在地狱里受折磨的每一个人,都以他人为地狱。
萨特说的那个囚笼式的房间,就是指现实社会里这种看不见的人际牢笼。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便是这种地狱的真实写照。
而喜欢强调独立主义价值观的人会说“他人是他人,我是我。彼此不相干,何来他人即地狱之说?”
这句话从原理上看是讲得通的:人和人之间可以不建立任何关系,或者主观上不需要和他人建立联系,这样或许能形成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但真实的现实社会显然不是任由这种观点生长的环境。一个人说你是狗屎,你当然不以为然,十个人说你是狗屎,你依然可以不以为然,因为你坚信你自己不是狗屎。但是当50个人说你是狗屎的时候,就会引起某些人的不平心理:既然是狗屎就该铲除,哪能让狗屎在那里无底线地逍遥下去?于是强行干涉行为就产生了。
强行干涉,不是事实上的认定行为,而是基于价值认定:你被说成是一堆狗屎,人家就要坚决铲除狗屎。强行干涉,刻意攻击,都是在人们在主观上进行价值认定之后的行为:目的当然是为了毁灭让他们感觉是狗屎的人。但真实的现实社会里事实上到处充斥了刻意诽谤,主观臆断,冷漠无情和刻薄挑剔。萨特所说的“他人即地狱”,便是对这种社会常象的哲学解释。
如果仅仅是价值观不同或只是基于他人的评判眼光,这种力量是构不成地狱的,充其量只会影响到个人意志力较薄弱的人。但实际上,人们并不仅仅生活在他人的眼光里,也不是仅仅生活在他人的日复一日的负面评价中。实际上,任何一点点负面的评价,最终都会其中一方的刻意攻击行为开始,最后以两败俱伤的结果结束:这就是地狱里的三个鬼魂之所以处于永恒的绝望之中的根源。
从精神心理学上讲,大凡自信心较薄弱的人,也最容易在有意无意的过程中为他人营造地狱气场,因为这些人在自信心薄弱的同时也强化了某些人类与生俱来的性格缺陷:最主要的是嫉妒,并仇视在某些方面比他强的人。
在生活中,我发现了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大凡不敢在公共场合高声宣扬他自己的专业学识或个人成就之人,必然会想尽办法去找别人的茬,甚至不惜用刻薄或接近小聪明的诡计去攻击别人,攻击在他眼里的所谓“弱点”。在公开场合让别人下不来台,便是对他们自己毫无自信之人的习以为常的做法。
即便是在家庭或单位组织里也一样,大凡不敢宣扬自己长项之人,必然是习惯于去攻击别人的人。大部分人害怕被人攻击,害怕被他人暗算,不敢或克制宣扬自己的冲动,事实上,恰恰是这种不敢或惯性克制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在内心里面更加仇视那些敢于宣扬自己的人。谁敢宣扬自己,就把谁往死里打,鸡蛋里挑骨头还算是好的,肆意杜撰别人的丑闻,指鹿为马说东道西,把别人搞臭搞成垃圾,便是这类阴暗小人最喜欢且最常用的做法。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冒头的钉子必然挨打”等等诸如此类的俗语谚语,无一不说明人心黑暗的一面,甚至是主要方面。这些人性的黑暗面,在永无止境地为他人也为他们自己打造地狱,然后把合不来的人,强硬地关到一起,让他们永远都陷在彼此所制造的精神痛苦里不能自拔,且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不喜欢看到别人的长处,不喜欢看到别人出风头,不喜欢看到别人以快乐和自豪的姿态活着,这或许便是儒家文化的核心理念。人们每天都睁大眼睛,拼命地去寻找别人身上的所谓“缺点”或“弱点”,然后站在一个自以为是的“高位”上说三道四,而其真实心态却是:“看我怎么指点你”。
这种刻意忽略他人长处而专挑他人“短处”说事儿的人,便是在内心里极度自卑而又傲慢自大到不懂基本道理之人。因为自卑,他们不敢拿出他们的长处宣扬——怕受到攻击下不来台。因为傲慢自大到不懂道理了,所以根本不讲道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别人拉下来,然后踩到别人的脑袋上去,以证明他们高大完美。
这就是我们在社会上经常遇到的事情:通常看起来很“高大完美”的人,竟然让我们找不到他身上的优点和长处到底是什么。正如我们在寺院里看到的那些泥胎大佛,表面上看个个高大完美,但实际上,不过是腹中空空的泥胎罢了,而且连一点点温度都没有。
昨天和朋友谈起人际关系问题,我就直接告诉他我的立场:“我喜欢和那些热衷于宣扬他们自己的人交往,即便里面包含了自吹自擂的成分我也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只有热衷于宣扬他们自己,才能逐渐甩掉没完没了去挑剔别人的小人之心”。
一个热衷于宣扬他自己的长处和优点的人,必然是会时刻被别人攻击的人,但在那些实施攻击的人里面,肯定没有我。我只喜欢去谴责那些喜欢攻击别人的人,而且一定要在他们实施了攻击行为之后。
或许我自己也是一个错误链上的结,或许每个人都是。我们都在错误的世界里遇到了错误的人和错误的观念,然后为纠正错误而不遗余力,或许我们的一生都会陷在在永无止尽的错误里。
想要超脱,不能靠环境,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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