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驶往杭州的客车在苏嘉杭高速上奔驰,路的两旁是金灿灿的油菜花,一片连起了一片。榆平下午一点半坐上了去杭州的汽车,上了车后,将座位向后倾斜了一些,人躺在上面,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今天是入春以来最晴的天气,窗外泛起了白皙透亮的光,偶尔这光还能透过窗户照进来,榆平便将脸贴了上去,感觉就像是受了恩赐一样,心里无比的高兴。高速上一路畅通,汽车开得平稳飞快。榆平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半都像是浙江人,而且都挺干净的。榆平将眼神收了回来,打开随身带着的一瓶雀巢矿泉水,喝了一口,便将眼睛合上睡了一会儿。
终于踏上去杭州的路了,榆平闭着眼睛,心里却不平静,想想和杭慢自认识以来到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度过了不少的时日,这期间两个人有过不少的快乐,也有过分离后的痛苦,榆平心想,这人世间人与人之间也就是些“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事情,而他和杭慢是两个未见面的人,却也都体会了这其中微妙的感觉了。
榆平又睁开眼睛,喝了口水,然后眼睛盯着瓶子上的几个英文发了会楞,“purelife”,榆平嘴里轻轻地将它念了出来,心里想,这“pure”原本是用来形容水的,现在却被用来形容“life”,这其中真是妙极了,隐含的道理就是:“生活如水。”榆平侧着脸,笑了笑,嘴里又嘟哝了一句:“难怪我对它一见钟情。”
榆平平常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人漫无边际的乱想。这乱想也不全是毫无意义的想,有的时候也能想出个道理来,榆平觉得,这大概就是教师作为思想者应尽的职责吧,不过有的时候榆平还能想到一些蹊跷、怪诞、有趣的,或是以前没想到现在意外发现的事情,那他是要自个儿乐老半天的。
榆平举起手中的矿泉水,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这水真是清澈得很,让人一点也见不到杂质,生活要能这样该多好。榆平忽然想起以前和杭慢聊天时谈到的话。
杭慢问榆平:
“你想我时,心里会怎样?”
榆平回答说:
“干净,整个人都觉得干净。”
杭慢迟疑了一下,说:
“是这样。”
榆平问:
“那你呢?”
杭慢说:
“会觉得心疼,整个人都像是生病了。”
榆平这时候又在想这段对话,他自己说“干净”两个字,其实与“pure”是一个概念,可当时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两个字呢?榆平记得当时杭慢听到这两个字疑惑了一会儿,最后将信将疑地说了句,“是这样。”榆平觉得她是有点失望的,不过这失望很淡,只是觉得要比她的“心疼”来得不够深刻,不过她又不敢确定,就应允了榆平一声,接下来也就没多想这句话。不过榆平这时候看到这矿泉水上的“purelife”倒把道理给想通了。杭慢说,想一个人会心疼,这是思念的一面,而榆平说,想一个人会觉得自己干净,这是思念的另一面。就拿一天二十四小时来看,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要是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再加上夜是那么静谧,月是那么明亮,怎么会不想那个人想得心疼?而白天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得忙着做事情,即使一个人很辛苦,可只要想想,这世上还有一个这么爱我的人,就觉得一切都有意义了,做起事情也来劲,心里也高兴,怎么会不觉得整个人都“干净”了呢?
榆平想到这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和杭慢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不过他没敢把这想法告诉杭慢,凡事说则不灵,不说却灵,这是佛家的道理。
榆平脸上又露出了一些微笑。汽车早过了嘉兴了,榆平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原来渗出的一层汗这时候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榆平想起了昨天晚上问杭慢:
“我明天坐火车还是坐汽车去?”
杭慢说:
“还是坐火车比较好吧。”
然后榆平又问:
“那我几点走合适呢?”
杭慢边想边说:
“你到了之后,我们先去西湖边上散会儿步,然后我就带你去吃晚饭。这么算算,你大概只要中午走就行了。”
榆平想到这一段对话,心里又高兴起来。因为杭慢的年纪比他大,在杭慢的面前,榆平有些事情是可以省心很多的。不过榆平也并不是全不会做,只是有些事情让杭慢做主了,一来显示他很让着她,二来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杭慢也就不好怪榆平了。
榆平想到这儿差点就笑出声来,想不到今天的事还真是应了他的话了。榆平听了杭慢的吩咐,今天中午十二点多就买好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可买完票后,等榆平给杭慢打完电话,再跑到候车室去的时候,榆平站在那儿只看见火车已经启动了。然后榆平回过头就走出了候车室,顺手把火车票丢在了垃圾桶里。出了火车站,榆平就直奔汽车站,买了张一点半的票,然后就给杭慢打了个电话:
“喂?”
杭慢很惊讶:
“你怎么还在苏州?不是说刚刚已经上了火车了吗?”
榆平笑了笑,气喘吁吁地说:
“本来是应该在火车上的,可结果火车没等我。”
“你这家伙,是不是没来得及上火车?”
“是啊。”
“那你现在怎么办?”
“已经买好汽车票了,时间是晚了点,不过只要两个半小时,到杭州的时间还早些呢。”
“还好没误事。”
“怎么会呢?这证明我到杭州是历经千辛万苦的,你看我见你多不容易。”
“还耍嘴皮子了。”
“呵呵。”
榆平又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这一路上还真是想到了不少的事情,不过全是些杭慢不知道,他自己偷着乐的事情。可榆平也并不是故意蛮着杭慢,他总觉得两个再相爱的人也是该有自己的空间的,这不只是生活的空间,也包括快乐的空间。他曾经设想过是不是应该和杭慢立个“约法三章”,结果发现杭慢做得比他还要好,也就因此作罢了。
汽车很快驶近了杭州市,榆平坐直了身子,仔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离杭慢是越来越近了,”榆平心想,“她现在也一定在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的我吧。”这样想着,榆平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把矿泉水贴在脸上,倒有一些凉爽的感觉。十来分钟后,汽车就到了杭州。
榆平下了车后就给杭慢打电话,杭慢大概是在开车,没能接手机,过了不一会儿,杭慢打电话过来,榆平接通了,杭慢说:
“你到了。”
“是的,汽车开得真快,比预计的还提前了二十分钟到。”
“刚刚在开车,没能接电话。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好的。”
榆平站在汽车站的广场上,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就看见一辆深蓝色的mazda6轿车开了过来,榆平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车,以前杭慢在网上给榆平看过车的照片,看完还对榆平说,“你以后在路上多注意一下这款车”。后来榆平在苏州就见到过银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这一款轿车,每次他都会留心多看它几眼,特别是深蓝色车身的,想不到这时候还真派上用场了。
杭慢把车停在广场的一角,榆平走了过去。榆平走到车前的时候,杭慢也认出了榆平。杭慢俯过身子为榆平看了车门,榆平上了车后,杭慢就将车开走了。
榆平侧过头看着杭慢,杭慢穿了件镂空的棉线编织的烟灰色的外衣,隐隐的还能看到里面黑色的文胸。榆平说:
“这一身衣服穿着很漂亮。”
杭慢笑了笑,朝榆平看了一眼,轻声说:
“是吗?”
榆平情不自禁地看着杭慢,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杭慢戴着银白色的耳环和细致的钻石项链,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却很好看。
榆平说:
“头发这样我很喜欢。”
杭慢笑着看了榆平一眼,榆平接着说:
“颜色也很好,不艳也不俗,真是恰到好处呢。”
杭慢被榆平夸得有些高兴,略带含蓄地说:
“没想到你的小嘴巴还这么甜。”
榆平笑了笑,把眼神转向窗外,杭慢乘榆平不注意,多看了榆平几眼,然后说: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
榆平冷不防地听到这么一句,不过他紧接着问:
“这又怎样?”
杭慢像是说错话了一样,赶忙说:
“没什么的,我就是说说,我挺喜欢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榆平又看着窗外。杭慢问榆平:
“中午吃过饭吗?”
榆平说:
“没有,中午在火车站急匆匆的,也就没来得及吃。不过早饭吃的晚的,不饿。”
“要不我一会儿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的,看到你我就想不起来饿了。”
两个人这样三言两语地聊着,初次见面时的陌生感也就渐渐没了。榆平坐在车里,一半的时间在看杭州街头的建筑,还有一半时间就是在看杭慢。而杭慢一边开车,一边也在看榆平。不过杭慢看榆平大多是在榆平看着窗外的时候,而当榆平看着她时,她就又装作专心开车的样子。榆平觉得这是很有意思、很神秘的体验。当他把眼神从窗外移到杭慢身上的那一瞬间,榆平捕捉到的是杭慢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的那一瞬间,而这两个瞬间只有分毫之差,不过却给两人心上添了不少说不出的欢欣雀跃。榆平这个时候看着杭慢,情不自禁就露出了笑脸,而杭慢又为了榆平的笑脸多了几份高兴了。
后记:断续地将这部小说发“完”。实则未完,而只到小说的一半。故事的高[chao],情节的跌宕仍在后头。长篇的写作需要的是好的性子,不急不慢、缓缓的文笔。去年写到此,不知为何,便决然停笔,似乎“卡”在了小说的瓶颈里,亦或是因为后来的心情不再有文字的冲动。今天写此后记,一是为了已写的文字,二则是为了未完的文字。以此自勉。
本文已被编辑[榆平]于2005-2-28 9:44: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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