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荆棘鸟》这部小说,多少年来,我虔诚地相信“只有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刺上,才能唱出最优美最动听的歌声”,多少个黑夜和白天,当我遥望天穹深处的星辰,或者是大朵白云间隔的蓝天,我心中就不断浮现这句话的魅影,我反复告诫自己:忍受巨大痛苦,等待非凡成功。
几乎在同一时候,我读到了伟大童话作家安徒生的散文《光荣的荆棘路》,我反复阅读这篇文章,为文中那些毕生忍受巨大不幸、痛苦、讥笑、不公平待遇,却真诚地为全人类的福祉奉献终生的伟大人物所感动。它告诉我,只有赤脚踏过漫长尖利的荆棘,才能得到永恒的光荣——我的眼前亮起一盏黑黝黝的指路明灯。我的嘴儿嗫嚅着,心儿颤抖着,全身绷得紧紧,暗暗下定决心:把我的快乐和幸福拿走吧,给我痛苦和折磨,光荣,我属于你!
在我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时候,这个观念就深入我心里,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血液中,把它的绿色枝叶伸展到我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并不断被我执拗地强化。为了成功,我不喜欢快乐,更不想要幸福,因为它们不承载成功,只驶向凡俗的世界。我敏感地感受生活中的痛苦,并且不自觉地去追求它,我的心灵最深处告诉我,忍受吧,忍受这些痛苦,它们让你离成功更近些。尽管我从未到达过成功,可我确信自己已经忍受了过多的心灵折磨和痛苦,可是,极其不幸的是,我错了。
许多年来,我一直被欺骗,被《荆棘鸟》,被《光荣的荆棘路》,被老师大人们的说教,被自己的错觉,还有《西游记》。我一直生活得很累,很不快乐。我在想像中把自己当成一个圣人,我把自己提升到云彩上去,可是那里很热,很干燥,孤寂难捱,只有炽热的风吹打我的面额,我感到难过极了。
市俗的快乐其实是真的快乐,这个世界远不是那么痛苦,起码快乐并不比痛苦来得少,甚至还要多些。我们首先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吃喝拉撒,行走坐卧,晨起看朝阳,傍晚赏落霞,在这些俯拾皆是的情节里品味美好的人生,荷锄晚归的老农,譬如陶渊明,得到了多少快乐,干吗非得修炼到圣人英雄的境界呢?以平凡人的心境体味这个非凡的世界,人人都是善缘,人人都是菩提,每天都有快乐,每天都有惊喜,这个世界何其美好啊。
那些伟人和圣人和英雄,首先还是个凡人,因为他比我们多一些执着和坚持,才变得不平凡。《西游记》中的唐僧,万里取经,历经千难万险无怨无悔,终成正果。想来唐僧一介肉眼凡胎,并不比你我强多少,可他超越一般人之处是执着。《西游记》是我的挚爱,电视书本,不知看了多少遍,通常我们认为,唐僧在没有成佛,额头上没有放光之前,根本就没有快乐。他一直生活在折磨和痛苦之中,为了非凡的成功,这些是他必须要忍受的东西。
导演也是依这种理念来塑造唐僧的形象,正象我们大家所认为的一样,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啊。可是,导演错了,我们大家也错了。唐僧其实一直生活在快乐之中,首先因为他心中有菩提,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一个人有明确的生活目的,不迷茫不彷徨,你知道他有多么幸福吗?浑浑噩噩的生活是最大的烦恼。其次,他脚下有路,他知道只要自己坚定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到达心中的胜境。他每向西跨出一步,他就收获一份快乐,这种快乐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品味,这是他的真快乐。第三,他并不惧怕那些妖魔和困难,他清楚地意识到,战胜这些阻碍,其实正是他成功之路的一部分,即使他不幸死在了那些妖魔手中,我相信他也是微笑的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的死是有价值的。
就算唐僧没有成佛,没有取回经来,就算唐僧真的惨死在妖魔手中,他也从来不是一个悲剧人物,贝多芬的《欢乐颂》就是为这样的人物而谱写的,黎巴嫩的纪伯伦借助虚荣的紫罗兰的口,大声喊道,“我要死了,但是我知道,我所生存的那个有限的后面隐藏着的是什么。这就是生活的意义。这就是本质的所在,隐藏在无论是白天或夜晚的机缘之后的本质!”——生活的目的在于追求比生活更高更远的东西!这就是唐僧的快乐,贝多芬的快乐,毛泽东的快乐,雷锋的快乐,每一个以此作为生活的圭臬,并身体力行人的快乐。
无论是谁,都应该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平凡的人也好,做一个有执着追求的人也好,只要有一颗快乐的心,每天都能收获一千个快乐。而且在你前进的道路上,你遇到的困难越多越大,你的快乐也相应地越多越大,在快乐中走向快乐。也唯有此,才能促使一个人走向生活的成功,而绝非我们通常认为的,只有历经困苦才能品尝成功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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