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次年的中秋佳节。这是我国的传统节日,学校不放假。娟跑到我们的寝室,问我回不回家。写封家信吧,有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浓情的节日里,又有谁不思念自己的亲人呢,但学校离家必竟是上千里的路啊,再加上国家规定不放假。也是。娟同意我的说法。那我们下午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写家信。娟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我。听说老乡们要聚餐啊,但还没通知我,你的老乡们没有组织活动?有可能有,跟你一样,也还没接到通知。哦。我想了一会,说:这样吧,娟,我们上午抽时间将家信写好,如果各自的老乡通知有活动,我们还是去参加,因为这是集体,我们不能脱离,如果脱离了,各自的老乡会看不起我们,也会认为我俩很自私。再说一个脱离群体的个人,是得不到组织关怀的。也就是说将来有一天,工作了,你离不我的老乡,我也同样离不了你的老乡。群体就是大海,我俩只是小鱼,如果小鱼离开了大海,你想结果会怎样?道道还挺多的呢。娟半揶揄半认真地表态,同意先生的建议。不过晚上可要陪我散步啰。那当然,只要我不喝酒。你敢!你醉了我也跟你一块儿醉,让你奈何不了我。不不,那怎么行呢?女孩子醉了,那可丑态百出啊。我不管,你那样,我就照办。饶了我吧,娟,老乡在一起不可能不喝酒嘛。喝可以,但只能一点点。好,就一点点嘛。对,还有一点,忘了提醒你,对你那女老乡红要有点分寸啊,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林已经对我说过好几次了,媚来眼去的,恶心。哎,你烦不烦,咱俩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你…你,真是。怎么啦,我,就烦了。日子还长着呢,民。娟很显然生气了,眼窝里的泪水好像在打漩漩。算了算了,我们不扯远了。就要扯,今天是什么日子,中秋佳节!你还不满意俺,讨厌俺,人家也是好意嘛,值得你那么烦吗。好好,我不烦,我是逗你开心的。人家是小孩呀,还逗俺,你什么居心啊。看,又上纲上线了不是?要不,老乡邀我不去了。那怎么行啊,你老乡不说我啊,想把不是扣在我头上,哼,没门。那你不许生气啊。楼下林在大叫。看,真的老乡要聚会,其实这也是传统,每遇节日或什么喜事,老乡们总要聚一聚,交流一下意见,加深一下情感。知道了。我朝楼下看去,答应了林。要林上楼坐一会,他说还要通知其他老乡,就不上来了,并且说仍在矿院酒家。娟不闹了,也朝窗口望去,想跟林打一下招呼,可林的身影已不见了。其实林很不错的,既热心帮助别人,学业成绩也很好,怎么红偏偏就不理他呢。娟好像在喃喃自语。在嘀咕啥。我侧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娟。没啥。怎么又多心了。没有,用不上。真的,就那么放心我。是的,我宁愿不放心自己,也要放心你啊,你是我的唯一。得得,少给我心里灌蜜糖,想甜死我啊?哪能。还说不是,我这人什么都不怕,怕的就是别人净给我戴高帽。是吗,这一点上,我与你有点微妙的区别,就是喜欢别人给我说好话,假如有人说了我的不是,心里会很难过。哦,这么长时间相处,怎么没看出来,我眼里莫非添了一些颜色,辫不出东西南北了。是你观念有问题吧。嗯,这我得要重新研究你,重新认识你了。有那个必要吗?怎么没有,一生一世,我不能与一个虚假的面孔处一辈了吧。这也倒是。我想虚伪肯定在我身上没有,虚荣心在我的体内会有很多,你不也一样吗?血口喷人!娟反驳我的陈述。好,略举一小例:上次矿院举办的舞会,我与别人只跳一小会,人家在你后面指点,议论了一会儿,你怎么就坐不住了。好啊,民,你怎么老是人家哪壶水不开,你就偏揭那壶,吃错药了吧,这事能与那事比吗?我看你今天专拿我不开心,我呸,烦,真的有点烦!哎哎,我们这不是争论问题吗?你就一点心胸也没有。没有,我是小女子,哪里有什么心胸。我的胸早就被你气饱了。今天起早了,真撞见了鬼。真值得那么烦吗?你不是号称只怕别人戴你高帽子,不怕别人说你坏话吗?咦,是这么回事。那还犯得着烦吗。就是,不和你辫了,你厉害!我怕你了,行不行,我也不重新认识你了。我的老先生!
不知谁在叫娟,我提醒道。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啊。娟站在挂着一面小镜子的门后边,端详着自己,梳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型。知道了,可能是我老乡,聚会吧,娟好像没有太多的热情。朝楼下张望了一阵,和老乡打了个平平淡淡的招呼。又坐到床铺上,还舍不得立即就去。怎么还不走啊,你也过分点儿了吧,老乡请你,也不说要人家上来坐一会儿,喝杯水,歇歇脚。我数落着。今后我到你老乡那儿串串门还有面子吗?哦,也是,这一点我忽略了,对不起啊,民。我只想到这是你的寝室,让我那女老乡来,有点不好意思嘛。大白天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仍不满意娟的解释。那怎么办,人家肯定已经走了,我去把她请来。算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一定!娟有点玩皮地作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还学着那些女警察的样行了一个举手礼。那我得走了,怕老乡等不及呢。我嘀咕道。慌么子嘛,还没到时间。娟办事总是那么不温不火的,挺憨皮。我埋怨她。可她也总是不当一会事,玩世不恭的模样,例子一举还一大筐。什么办事要沉稳,不要慌张,那样不仅办事要砸,人的精神也会遭受创伤。什么吃饭也是如此,慌了,就会噎着咽喉。什么孵小鸡也一样,急不得,一急,保你鸡飞,蛋也会跟着破。什么……行了行了,那来的那么多什么,人家耳朵都起疙瘩了,看上去像有点道理,其实全是歪理邪说!我打断娟的话,让她无法发表她的歪理演讲。娟像一只斗败的大公鸡,耷拉着头不作声了。只是用一丝不满的神色盯着我。其实我不应该打断她的,就让她发挥一下嘛,借此也可以抒发一下她内心的不快,展示一下她说话的魅力与丰采。怎么样,又不负气了,你也该回你的寝室了,家信还没动笔呢,何况,你我都要去参加各自的老乡会,抓紧吧,回去,晚上我答应你一定去散步。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等啊,别让我失望。好的。我送走了娟,马上开始起草家书。其实在这浓浓的节日里,写封家书也是应该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们拉扯大也不容易,既供我们读书,又要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在农村,就是靠几亩田地的收入来维持,假如一年的收成不好,不光我们这些农家弟子书读不成,就连一屋人生活也会艰难。所以我们就应该更加刻苦地去攻读,加倍地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提笔构思,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情感如决堤般跃然于洁白的纸上,浓厚的思念家乡亲人的心也随着这家音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在那洋溢泥土芬芳的田间地头,父母及兄弟一定会读着我的家书,眼噙热泪。在内心深处,父母定会嘀咕: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是的,对父母岂止是有良心,更该有一颗眷眷报恩之孝心!写完家书,走下楼,在学校邮电所寄了出去,径直朝矿院酒家走来。
酒家里面,老乡早已到齐,就缺我这只胡萝卜了。林招着手,让我坐到背北朝南的主位。我极力推辞,随便找了个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坐了。既然来迟,不罚我就万幸了,还哪敢坐主位。那好,林发着话,既然你不愿坐,我坐了,今天酒就不罚你了,唱歌讲故事你自己任选一项,这可是照顾你了,咱们都已唱了一轮的歌。我在内心合计,罚肯定是罚定了,到底做什么好呢。讲故事吧,又没新鲜的,唱歌吧,又是个破喉咙,顶多哄哄娟罢了。喝酒吧,娟已经下了死指标,最多一点点,这阵势,一点点,能过关吗。正在骑虎难下之际,红朝我看了过来。红坐在林的身边。静静的,像处子般,什么话也不说。林又想发话,好像衣服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停在半空的手势一下子怎么也收不回来,林忙陪着笑,自我解嘲似的说了一句:咱们开始用膳吧!众老乡大笑,当然都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站了起来,为了不扫老乡们的兴,还是请求讲一个故事。不过,我先申明,这故事有点拿不出手。是一则笑话。众老乡起哄,摧促我快讲,别卖关子。我甩了一下不算长的头发,喝了一口清水,慢条斯里地说。故事讲的是北宋大文豪苏东坡,一次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小镇游玩,天快黑了,要住旅店,书童去安排住处时,却没有了银两,问主人怎么办,苏大人说你去安排吧,我自会有办法。店主是位女老板,见来了生意,自然高兴得了不得,叫小二们去收拾上等的房间让客人住。但住店必须先交订金,苏大人笑嘻嘻地说,不碍事,保证分文不少你的。可女店主不同意,她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啊,咱们萍水相逢,你这个匆匆过客,人一走,我找谁收银去。那也是,苏大人很理解,将他手中的一把扇子交给主人,说我就用这抵押吧。不行,一把破扇子也想住上等店,没门。书童很着急,大叫,我家主人的扇子是宝,到那儿都能换银两,那上面的蝴蝶是他老人家的真迹,无价之宝呢。我管他真迹假迹,只要有银两,你就住店。不然没门。店小二在女老板的耳边嘀咕一下,走过去接了扇子,立马跑到集市上。一袋烟功夫,真的换回了大把的银两。女店主眉笑眼喜,对苏大人热情得很,急忙招呼小二们伺候苏大人,端茶倒水,洗脚拿鞋,极尽殷勤之能事。女店主看苏大人的蝴蝶画那么值钱,想拜师学艺,可苏大人不答应。一天晚上,苏大人点上灯,磨好墨,在客房地上铺好一张大宣纸,又准备画蝴蝶。女店主用手指轻轻在窗纸上捅破一小洞,偷看。只见苏大人光着下身,蘸上墨,一下子就坐在那张大宣纸上,一个漂亮的蝴蝶便画成了。女店主窃喜,原来那么简单。呸,还用得上拜师吗?女店主照葫芦画瓢,也躲在自己的闺房,偷偷地画了起来。再叫小二拿到市场去卖,却无人问津。苏大人的蝴蝶每天都卖空城,求画的人挤满了店子。女店主虽然很不高兴,却又不敢得罪苏大人,只好厚着脸皮去求教苏大人,苏大人只抿嘴笑,却不指点。旁边的书童有口无心,照直说,你的蝴蝶没人要,是因为那上面缺了一个头。女店主将她的与苏大人的一比较,果真如此,红着脸偷偷跑了。就这样,故事讲完了。众老乡还沉醉在那故事里,以为还有什么结局呢。只有几个女老乡可能听出了一点明堂,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作声了。男老乡如梦初醒,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都哈哈大笑起来。真想不到民会讲这样的浑故事。我不是事先跟大家申明了,讲的这个故事拿不出手嘛,谁叫你们罚我啊。好好,讲得好。几个爱开玩笑的男老乡给我喝倒彩,还讲一个,民哥,不然就罚酒。别吓唬我啊,我可不讲了,免得说我讲浑故事,不文明。什么浑故事,活跃气氛嘛。林鼓励我。可我怎么也不愿讲了。红也在旁边给我帮腔,别为难人家了。我在内心里挺感激她的。好吧。大家继续用餐吧。林作为老乡的头儿发话了。大家也就不鼓动了。
老乡聚会结束,我还得去找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矿院的路边已亮着稀里划拉的几点灯,风儿一吹,便摇晃起来。十五的月亮应该很圆,也应该很明亮,可今年的中秋却有些不同,朗朗的月光洒在那些棕树叶上,却有了簌簌的响声,原来是起了一丝风。不会变天吧,倘若下雨,便会有凉意。该加衣裳了。我朝学校走去,刚到门口便遇到了娟。怎么才完啊。我在你寝室都等几个小时了。哦,对不起啊,老乡们罚我讲故事。为什么罚啊?还不是去迟了,大家在一起热闹,兴奋过了头,也就晚了,很正常啊。加衣没有?好像变了一点天呢。早加了。我搂着娟的腰朝郊外走去。你的衣服不多啊。娟关切地看着我。哎,没什么,只要你多穿点就行,我是男的,浑身充满着活力、饱含着热能,能将你熔化呢。讨厌!娟用手揪了一下我的鼻子,拍拍我的胸,做了一个鬼模样,然后牵着我的手,缓缓地走着。
没多大功夫,我们来到一口池塘边。里面正释放荷花的芳香。那洁白晶莹的拳头般大小的荷花,在月光的笼罩下,发射出刺眼的毫光,我和娟眯缝着双眼欣赏着,那亭亭玉立的荷叶像一把把被风吹翻的伞伫立在塘里。塘里湖水,在月光的反衬下,静静地映射出它们的倒影。那倒影美极了,有的像尖尖的铜剑,有的像一柄柄古老的戟,还有的像一头戴斗笠的老翁风雨中蹲立于河边垂钓。娟有些忘情,倚靠我的肩头坐了下来。月色披洒在我俩的身上。此情此景,我们谁也不想说话,生怕破坏这份宁静,这份良辰美景。我抱紧娟的腰,娟躺在我的怀里,像婴儿熟睡了一般,只听见她丰满的胸脯发出起伏的呼吸。忍不住,我要叫醒娟,怕她受凉,伤了风寒。干嘛,躺会儿嘛。娟有些不悦。我怕你感冒,生病。呸,净吐不洁的东西。哎,说点什么吧。我提议。娟不响应。你的家信写完没有?我耸动娟,她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写完了,发了。你们老乡会热闹不?还可以,就是一个个书呆子样,严肃,没趣。聚会都跟教室听课一般,你说还生动吗?下次再也不参加了,情愿去教室温习功课。你怎么这样说呢,可能是少了一些爱冲动的人吧。领头者活跃,大家不就跟着来了吗?你看我们老乡会的林就会骟情,总惹得大家开开心心。是吧,你们真好。下次跟你一块去吧。目前拿不准,还得请示林啰。好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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