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都是酒精惹得祸一帘疏雨

发表于-2005年02月27日 晚上8:49评论-0条

十五元宵夜,我们这里不敢说万家灯火,也有几家挂出去年的红灯笼,零零落落的在风里抖,稀稀疏疏的炮声在灰蒙蒙的天空寂寞的炸响。倒是家家都会在门前点燃一把“柏枝火”,其实大多烧的是玉米桔,说是烤百病。近两年,政府明令不得攀折柏枝。只有少数几家千方百计搞到几枝,炫耀着扔进自家的火里,听那柏枝“嗞嗞”的响,摇头晃脑的喊:“嗨……嗨……谁家的小孩,快来烤烤,有柏枝的……去百病呢……。”似乎那柏枝是身份的象征。孩子们拿着在各家火堆上烤得黑乎乎的馒头,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我吃过饭,百无聊赖,到我姐家看看。她家门前的火已经熄了,只有丝丝的烟,悠悠的升腾。

推开那扇厚重的门,竟没有听到明屋子里,那天天都能掀起屋顶的打麻将的喧嚣,院子里的一白一黑两条细狗,也没有哼一声。

掀开粗布的门帘,屋里没开灯,供桌上两根红蜡烛,闪着幽幽的光,映着英年早逝的姐夫的遗像,姐夫那张惨白的脸栩栩如生,一双略显疲倦的眼睛冷冷得看着这个过早抛弃他的人间!姐坐在暗影里的沙发上,独自垂泪!

我坐在姐旁边说:“姐!人死不能复生,姐夫都走两年了,你应当保重!”姐突发悲声:“你姐夫,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倒心静了,他当村长时威风了,丢下这三章不成的孩子们,惹事招非。明又打架了,打得战子头破血流!这事还不算收场呢!怎么是个好呢?”说着涕泪纵横。我心里酸酸的。疑惑的问:“怎么和战子打架了?我姐夫在的时候战子就是我姐夫的跟屁虫呢?”姐叹口气:“都是酒精惹得祸吧!”

十四晚上,冷风呼呼的吹着,枯树枝子呜呜的叫。陈建家的北屋里热气腾腾,里外间两大桌酒席,二十几条汉子。外间大叫:“哥俩好啊!五魁首啊”里间猛喊:“一只螃蟹八条腿啊,两只螃蟹十六条腿啊!”人声鼎沸,酒气冲天。霎时间,杯盘狼藉,一个个面红耳赤。

突然,外间喝酒的阎二“霍”的站起来,瞪着一双被酒精烧红的蛤蟆眼,用力地挺着本来已经佝偻的胸腰,胸没有挺起来,小腹倒腆了老高。一根骨节突兀的手指,硬硬的指向阎铁柱的额头。一张大嘴唾沫星子四溅,咧着嗓子嚷:“阎铁柱,你胡说八道,我家才是阎家的祖宗!”阎铁柱哪肯示弱,腮帮子上的肉因激动而抖成一团,一个二百来斤重的肉体“腾”的跃起,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两眼一翻“啪”的摔在地上。陈健说一声:“不好!心脏病犯了。”大家慌做一团,揉胸的揉胸,找药的找药,药灌下去,一口气悠悠的醒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才把他抬回家去。陈健长长的松了口气。

战子拍拍陈健的肩头说:“扫兴!我里屋看看。”

里屋一桌,早已散了,只有明和军还坐在那里抽烟。战子踢开门,斜披着衣服,腆着肚子,横着膀子走进来。明磕掉烟灰,急忙端杯酒,站起来说:“战子叔,来,喝一杯!”战子不屑的看了明一眼,甩一甩头说:“哼!,叫我叔,你爹才该叫我叔!你爹都死了,你算什么东西,我呸!”话音未落,手一扬,明端着的酒杯飞了出去……一只盛满面条的碗擦着战子的耳朵飞到了对面的墙上,战子刚刚躲过明的碗,瘦的像跟肋条的军举起凳子照他头上砸来,战子捂着头跑了开了……

明撒开腿追出大门,陈建几个人赶忙追出去,生拉硬扯把明拽到了邻居的三子家。明的一条毛衣袖子早被扯了下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劝说明,明呲牙咧嘴,骂骂咧咧,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唉!顾了这头儿顾不了那头儿。战子带着十几个人,涌进了陈建家,冲进里屋,一个大个子,提起军的衣领,像提起一只小鸡子,提到外屋,轻轻巧巧甩出屋子。军没来急一声喊叫,已经摔在洋灰地上。七八个人围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军抱着头,只有打滚的份。军杀猪般的惨叫,惊动了在邻家的明和劝说明的人们,明喊着:“老子不活了!打死他妈的战子!”挣着往外跑,三个人把明按在地上。另几个人赶紧跑回陈健家。

陈健等回到家,战子的那帮兄弟已经不见踪影,军躺在冰冷的地上呻吟,陈健把军扶到屋子里,屋子里早已桌倒酒翻,面条满墙。军想坐在椅子上,“唉吆”一声站起来,说不定屁股开花了。

陈健叹了口气说:“唉!本想大家高兴高兴,弄成这样!都是酒精惹的祸!军,你看我的面子,受些委屈,就不要再出事了,好不?”军只是垂着头说了声:“我走了。”

军把头缩在衣领里,裹紧上衣,走在凄厉的风里。也是他时运不济,刚走到小斜坡垃圾堆旁,冤家路窄,战子一群人迎面走来,看到军,又扑了上去……

也不知道军怎么走回我姐家,满身的污泥,上衣领子没了,袖子掉了,屁股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子,这时,时钟敲了十二下,明和几个哥们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看着军滑稽的样子,谁还能笑出来呢?

我姐赶紧给军擦拭身上的泥土,抚摸军那半边红肿的脸,明给军端来的茶水。

军悲声说:“明!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善罢甘休?不如死了!”

明拍着桌子喊道:“他妈的,不扫平战子家,我誓不为人!”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几个哥们附和着:“战子,太他妈的欺负人了,不是你爹在的时候了,狗添屁股似的。现在狗眼看人低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我姐擦着泪说:“行行好!别打了!都是乡亲!事情弄大了,对谁都不好呀!”没等姐说完,明跳起来嚷:“娘!你知道什么?一边去!没你的事!”那嗓门震得窗户纸都响。我姐默默地走出屋门。

刚站到台阶上,黑压压的涌进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大呼小叫的。

姐迎上去,是战子一家,心都抖了,哆嗦着说:“都是乡亲,看明爹的面子,受点屈好么?”

战子凑过来:“你看!我的头破了!”说话时,那伙人早冲进了屋里。

桌椅翻倒声,叫骂声,夹杂着明的不满周岁的孩子的哭声,在深夜一点的天空炸开。

姐的心缩成一团,还是挣扎着返回屋里,明被三个人压在地上,只是压着,没有打。那边几个人又把军打倒在地,军的上衣,翻卷套在头上,那一根根数得清的肋巴骨露了出来。一只鞋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喊叫的声音也没有。几个哥们也不知道是拉架还是打架,乱成一团!

姐几乎要下跪了,无奈的喊着:“天呀!明他爹!你走得太早啦!我的命好苦呀!”姐凄厉的叫声停止了这场混战!

战子家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两个女人假惺惺的安慰我姐:“没事的,有明他爹的时候,咱们亲近,现在也一样,这不是没打明么?怨只怨军狗拿耗子,挨打活该!”说完,顺手从茶几上捎走了一条没开封的红塔山!

从地上爬起来的明,顾不得还趴在那里的军,又拿出手机拨响了“青龙”的号码。姐不知哪来的力气,疯了一样冲过去,劈手夺过手机。嘶哑着嗓子说:“不可!那‘青龙’招不得,要出人命。”被人搀起的军,已是浑身血痕。“拉架”的哥们里有一个叫阎龙的,脸上有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他捂着血口子走了。

“荡平那狗日的战子家!太岁头上动土,欺负到咱哥们头上来了!”整个城镇有名的霸王刘志强手提齐眉铁棍,后面跟着几个小子,横着走进了姐家。姐的身子都软了,连劝说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口气在心口转悠,好像在庆幸多亏战子一群人走了,要不,不堪设想呀!

有几个长辈极力阻拦,一场难于预料后果的群殴总算在今晚没有发生。明天呢?后天呢?谁也不敢保证。

几个小插曲,不能不说。那脸上破了口子的阎龙,到卫生所缝了伤口,气咻咻的回到家里,把睡在热被窝里的十五岁的儿子揪出来,塞给他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说:“去明家问问,看是那个王八羔子打破老子脸的,知道了,把他砍了!”那儿子懵懵懂懂的提着刀来到明家。大人们好劝歹劝。

深夜一点多钟,明送龙的儿子回家,无巧不成书,在那条已经废弃的土路上碰上了战子的弟弟法子,这法子嗜酒成性,打架成瘾,整天血红着眼睛,看谁都刺眼,第一个老婆离了,第二个老婆跑了。法子手持一条几乎从不离手的鞭子幽灵般的逼近明,明从来不吃素,从龙的儿子手里拿过菜刀。二人对视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两双眼睛在昏黑的夜里发光!

法子先开口了:“老子有两个儿子,拼了!”

明恨恨的说:“老子只有一条命,不要了!”

龙的儿子看着这一触即发的阵势,竟有些呆了!

也是老天有眼,陈健不知从那冒了出来,插在两人中间。

陈健和明一起送龙的儿子到家。阎龙喝骂儿子孬种。

在陈健的百般恳求下,阎龙那股气才算压下去。

大约夜里两点钟,女人燕子带着股冷风到了明家,找他老公。原来那为争祖宗晕过去的阎铁柱醒来后,发现眉毛上有块小破口,破口大骂:“那个龟孙子打老子的。”不由分说就给当时送他回家的李小虎打电话。这李小虎醉意朦胧的更兼梦中被人吵醒十二分的不耐烦,信口说道:“刘五儿打的”说完“啪”的挂机,便鼾声如雷了。剩下这铁柱,雷霆震怒,带着两个膀大腰粗的儿子,踹开了刘五儿家的木栅栏。门扇般的堵在刘五儿的屋门口。燕子急匆匆裹件大衣黑天摸地的找刘五儿,眼泪在脸上冻结。刚从阎龙家回来的陈健,早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也只好跟着燕子去化解此事。此时的陈健满脸的无奈和懊丧。干吗要请这壶酒呢!唉!

姐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供桌上的两根红蜡烛“吱吱”的燃烧,血色的泪珠凝结成串串疑惑。香炉里的三根香烧成了灰烬,姐站起身来,重新点燃三炷香,颤颤的插在香炉里。“姐夫”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嘴角却挂着一丝冷冷的笑。一股寒气从我的脊梁骨荡开……

我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走出去。

我在心里呐喊:真的是酒精惹的祸?

来时沉默的两条细狗,望着泛着冷光的月亮狂吠……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一帘疏雨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文清 | 荐/文清推荐: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写的非常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