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眸处,全是影子的影子,翠翠整整十个年头,影子像她的守护神。在影子的呵护里,翠翠的地位稳若泰山,翠翠的生活随着奖金的递年增加成了同龄人羡慕的对象,翠翠的人,在这些些的滋润里,开得更艳了。影子每次见到翠翠,总是一脸的自豪,他微微眯起的视线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或许,他的心里,这朵花是他打造出来的,所以他的目光里除了欣赏之外,还有几份爱惜,和几份说不清的东西。翠翠被这份说不清的东西纠缠了好久。
每次触碰到这份说不清的东西,翠翠的心就惶惶的。翠翠的直觉里,影子不会把她一直当女儿看待下去。做影子的女儿是众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至今,谁也没能入围。影子的女儿还是一个,那是一个骨子里流淌着影子的血的女孩。翠翠这个女儿,只是翠翠的一厢情愿,是接受了影子太多的恩惠的前提下,又在爸妈一次次说做人要记得感恩的深深叮嘱下,翠翠才决定,等影子老了,等他退了,等他的身边不再前呼后拥了,等他需要人陪了,她翠翠一定会像女儿一样伺候在他的榻前。然而,这个美好的计划被影子那天里的一个突如其来的举止,还有他的那句:“翠翠,我真的喜欢你。”的话语给推翻了,翻到了阴沟里。这个计划看来是不能实施了,翠翠知道,影子要的是女人,不是女儿。
其实翠翠不是贪图小便宜的女人,那些恩惠,都具备着足够的说服力,让翠翠找不到任何回绝的缝隙。再说,影子的霸道,也不会允许她的拒绝。所以翠翠只能乖乖地接受。只不过接受得有些忐忑。毕竟这些恩惠高出了她应该的所得太多。俗话说,得失得失,得到就意味着要是去。可那样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儿,她又顾虑那么多干什么呢?每每想到此,翠翠就骂自己,怎么可以把影子和那些官员的作为联系在一起呢?这样想着,翠翠就释然了,瞬间,又是一脸的春花怒放。
可那天,当他把她抱在了怀里,当她转身欲走时,他的那句:“翠翠,我真的喜欢你。”让她彻底糊涂了,她,从那天起,开始了失眠了。
失眠了的翠翠打破了她的作息规律,表面看起来还是像以往一样九点半左右准时上床,还是夫唱妇随的样子,可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蒙混王洋。王洋是个急性子,火爆性子,翠翠生怕那一下不小心露出了心思,王洋的死心眼一生出,会毁了这个家,毁了影子,这不是她翠翠的所愿,父亲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影子对自己、对自己家人所做的一切,足够抵消他那天的鲁莽之举。
翠翠卧在被窝里,拾着影子对她的那些好,心便乱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影子之间的关系如今是否还是长幼的关系,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无缘无故地牵挂了他几多年了,每次看到他疲惫的神态,她心里都会生出疼疼的感觉,她很想把自己柔弱的双肩借一半给他,好让他累了时靠一靠,歇一歇,可又恨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只能尽心尽力帮他把财务这儿管理好,至少不让他在这方面有后顾之忧。想起每个礼拜他温暖的问候,她的心就柔软到快坍塌了,他总是那么一语双关地问:“家里还好吗?一切还好吗?”翠翠从来报喜不报忧,她不想给他添乱,再说,翠翠身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翠翠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她坚信世上无难事,但情事除外。翠翠一生中最怕的就是这个情字,亲情友情都好说,可那个儿女情却让她望而生畏。翠翠感觉它就是冰毒,人一旦沾上,这辈子就注定要受它的折磨,所以她一路走来小心又小心,见苗头不对,立刻回转,她可不想像张雨欣那样,把自己弄得身心交瘁。
张雨欣是翠翠的好姐妹,这个好姐妹可不是彩琴那样只是面子上的你来我去,翠翠和张雨欣那可是三年同窗加同桌又加同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处出来的姐妹情深,这种姐妹情深已经远远超出了手足情,那叫无话不说。雨欣在机关大楼里的宣传部上班,也和文字打交道,常常出去跑采访,就因为采访,认识了环保局的一把手。搞文字的女子,大都属于浪漫型的,外表包裹着再怎么密不透风,内心也容易雪花纷飞,也容易三月桃花朵朵开,尤其是没经历过疼痛的人,都想找个机会痛一次,直到把自己痛成杜十娘,或者是窦娥。
雨欣和环保局一把手的来往在他们见面没几次就直奔了主题,已婚的男男女女,一旦有了那种相遇,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来铺垫,况且其中一个骨子里又是浪漫泛滥的人。雨欣自己的话:“这就叫在对的时间里,遇上了对的人。俗人说的:一见钟情。相见不晚。”这种做法符合雨欣的性格。雨欣表面是个举手投足恰到好处的知识女性,内心对书本上的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却有着无比的期盼,她一直梦想着一场那样的艳遇。说起这种事时,她简直和平日判若两人,那双眼睛里全剩蝴蝶翩翩了,活脱脱的一个从烟花柳巷里走出来的女子,翠翠常常笑她:“你就是一个时时刻刻准备出墙的红杏。谁娶了你真是倒了霉。”雨欣对翠翠的如此说法不予理解,辩驳道:“别说我,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那份期盼?”翠翠还没张口呢,雨欣又接过去了:“好了好了,我也不听你的假正经。我这叫实话实说,不像你们,内心渴望的如火如萘,嘴上还一个劲地抢白他人。敢想不敢说,也许已经比我们这样的人早一步体验了呢。”翠翠照着雨欣的头就是一巴掌:“什么逻辑?屁话连篇!不跟你胡扯了。反正作为好姐妹我警告你,别丢了西瓜捡个芝麻,到时候哭也没地去。”
雨欣捡了芝麻,不过也没丢了西瓜,芝麻是暗里捡的,又有正当的理由做挡箭牌,自然没人发现。刚捡到芝麻时,雨欣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真的应了那句话,浸泡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水灵灵的,哪怕是婚外情,都是从内到外的滋润。那段时间,翠翠彻底感觉到自己落伍了,正想电话给无数次对她献媚的那个男同学时,雨欣这边就有了情况。
那是一年后的一天,雨欣来找翠翠了。她让翠翠帮着分析分析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翠翠心里暗笑,这就是坠在爱河里的女人,找不到北了。雨欣说:“你帮我分析一下,他突然不让我给他电话了,也不让发短信了,说一切等他联系我。这说明什么?”翠翠道:“安全起见呗。还不是怕后院起火。”
“可之前为什么就不怕呢?”
“之前你们还没有苟且在一起,就算苟且了,还没有到那地步,自然不怕。现在不同了,做贼本来就心虚,说不定现在后院起风了,所以他才害怕了。”
雨欣摆弄着眼前的水杯,半天无语。翠翠看到她拾起纸巾轻轻沾了一下眼角,知道雨欣哭了,便叹口气道:“不想在一起就分手吧,那么累,不值。”雨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听他说此话时,我很想道他一句:咱们原来也只不过是两个熟识的陌生人。在一起时,熟识得对方哪里有个疤痕都一目了然,却谁知,转眼就是天涯路人,所以之间不需要半点消息。你不知道翠翠,从他说了这话,再和他在一起时,我心根本无法安然,我感觉我们的每一次分手都有可能成为永别。每每想到这,我的心就像抽丝,疼,所以再也无法找到以前的快感了。我真的害怕面对将来,面对一个曾经和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的人突然间离我而去了,却又不能目送他,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雨欣说着,苦笑了一下,嘴角挂着一滴泪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看来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些,不怕我突然失踪,看来我们的偶遇不是错了时间,就是错了人。我在他心里,原来什么也不是,所以他不怕分手成为永别,所以没必要空间再有电话短信联系。原本以为,浪漫里全是蜜汁,不曾想,期望过高了,蜜汁瞬间就会转化成了毒酒。”雨欣的话把翠翠的心搅得酸酸的,曾经蠢蠢欲动的思想彻底瘫痪了,看来,外边的男人再好,也是他人的男人,他人男人自然不会把婚姻外的女人当回事,死活自然也和他无关了,所以聪明的女人不会让自己的行为出轨。问题是雨欣不是笨女人,却怎么也走上了这条路?
“那就就此了结吧。这样下去会越走越累,越走越伤。男人,最在乎的都是他的地位,保住了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家庭又是稳固地位的关键,所以枕边的女人再不顺眼,还是他所顾忌的,其他女人,只是他寂寞时的解药,是他性欲的需求,风平浪静时,他是拜在你石榴裙下的鬼,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便警惕了,要明哲保身,女人,就只能作牺牲品了,任你对他的情多深,他也在所不惜,天底有几个男人会把情看重?所以从古至今,看到的永远是女人孤单影只地蹒跚在情路上。当断则断吧,别再做无畏的牺牲了。”翠翠不想雨欣继续痛下去,就趁机泼了盆冷水。
二
雨欣和她的那位局长大人在翠翠的一次次挑拨离间下,没过多久,终于分道扬镳了。只可惜雨欣不是以前的雨欣了。以前的雨欣表面是春秋,内心可是热情奔放的,是六七月的天,现今倒好,差不多三九严寒了。不过翠翠不后悔,这样也好,省得替她担惊受怕了。不是有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翠翠就是怕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了,雨欣早晚还得受伤,那时候的伤可比现在要大上好几倍呢,是内外受敌,谁能受得了?所以早知以后,何必继续?长痛不如短痛。
雨欣的前车之鉴对翠翠的影响很大,本来翠翠就是个宁可付出心,也不敢随便出卖肉体的女子,雨欣这一课更让她坚信了自己的宗旨是正确的。心动,身不动,他不知,人也不知,就算是伤,也是皮肉伤。在对方不知情的状态下造成的伤害原则上毕竟是可以原谅的,所以伤不到根本。不像雨欣,赤luo裸地奔上前,结果内外俱伤了,这就损了元气,要大补才能恢复,费人费神费情,细想想真是划不来。可谁知,动了心也是一样的受伤。
如果说雨欣和她的那位局长大人是错误的偶遇,那么自己和影子算什么?应该是知遇吧?知遇和偶遇有着本质的区别,知遇是点点滴滴情的汇总,是经过了大把时间验证的,而偶遇,纯粹是闪电,闪电的功夫,能种下多少情?能留住多少情?这么想着,翠翠的脸不觉一红,都说日久生情,看来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那么,自己对影子的情到底属于哪一种呢?正想着呢,门开了,翠翠微闭双目,透过半开着的房门看见王洋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厨房。这个男人,就知道吃,不过年不过节,买那么多菜,喂猪呢。翠翠心里埋怨着,心想,这回你不先开口,就别指望我翠翠给你搭梯子。
男人,看来不能太惯了,惯来惯去,会惯出一身毛病来的。翠翠就是太惯王洋了,每次争吵,不管是否自己的理,都是她先退让的。她说:“这叫迁就,不是无理,是素质问题,两个没有素质的人在一起,保证没有一个知道迁就的。”刚开始时,翠翠的迁就还能让王洋感动一两下,后来,他竟习以为常了,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动不动就错把自己的话当圣旨下了,这让翠翠开始了反思。这一反思,翠翠才猛然醒悟,男人,不能一味地娇惯,也要按时敲打敲打,若不然他会迷失在糖罐里,那样的话会害了他的,会让他变得刚愎自用,会让他带着这种习气从家庭走向社会,最后演变成一个孤寡家人。太可怕了。当然,敲打也不能直来直去,太直白的方法是针对孩子而言的,且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对大人,要像蜻蜓点水那样,点到为止,重了就会一石惊起千层浪。
翠翠的敲打有所成效,这让她有些沾沾自喜,所以好长时间忘记了对王洋的敲打,所以王洋身上就凸起了一个大脓包,明光光地高出皮肤两三寸了,眼看着就破裂了,这把翠翠吓坏了,所幸发现及时。过日子,过平稳日子,看来不能有半点马虎。
王洋的这个脓包和他的那个女同事有关。本来翠翠没把这女人当回事,翠翠会把谁当回事?翠翠眼里,就是嫦娥下凡,熏了他人的眼,也熏不着他家王洋的,这方面,翠翠对王洋是百分之千的信任。可雨欣说:“天底下有几个柳下惠?你可不要掉以轻心。有句话不是说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一个女子惦记上了一个男子,那比男子惦记上一个女子容易上手多了。”雨欣的话,让翠翠警惕了起来,所以再听到那女人打来电话时,翠翠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这女人,越听越不像个本分女人,越看越不像个本分女人,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描眉画影的,给谁看呢?多亏她还有那个心思,婚姻就剩下她自己的那半了,还不思悔改,还整天想入非非,说不定骨子里就想把他人的婚姻也搞破,好和她齐平,自己不幸福,也不让他人幸福,典型的心理不平衡。
这个女人每天上下班都会从翠翠的小区经过,每天都在翠翠的楼下等着王洋。起初翠翠还没那么反感她,见了面还你好我好大家好,后来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了,瞧瞧她那眉眼,尽藏着些狐媚,翠翠发现,那女人看王洋时,眼神简直会飞,像只蝴蝶,当着她翠翠的面就明目张胆地变换着花样飞来飞去,上下左右随便一飞,就是秋波连连,幸亏王洋的基础深厚,要不然早让她给俘虏了。再听听她那笑,简直就是洪湖水浪打浪,什么人能受得了那样的撩拨?还有她那话语,出口就黏黏糊糊的,就甜蜜蜜的,活像块糯米糕,这样的糕翠翠也会做,不过那是专门做给王洋吃的。她倒好,把自己的男人喂跑了,又出来喂别人的男人,真不知害臊。
翠翠很庆幸,多亏自己也会这么一手,平日里早把王洋喂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抵过了那女人糯米糕的诱惑。所以翠翠对她的那几个姐妹说:“走进婚姻的女人,真的需要多学几样手艺。现在和过去不同了,过去老人说,要想拽住男人,先要拽住他的胃,那是纯粹的厨房诱惑。现今男人的胃口大增,跟着社会的脚步,越变越繁华了,走进去,里面很可能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里边的服务肯定也是应有尽有,只不过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所以呢,女人不能再把厨房当着护身符了,要稳住男人,还是要针对男人的需求多学几样本领,闲来无事,就在家操练操练,省得他一出门就晕了头,就转了向。”
由于翠翠对王洋的提前热身,王洋的那个女同事在王洋面前的表演差不多成了多余,不过翠翠知道,王洋的心还是动了,他虽然还装模作样地端在那里,说不定灵魂早就雪花那个飘扬了,早就桃花朵朵了。男人都有爱美之心,都有怜花惜玉的情怀,就算不是个美人,带着糯米糕的声音嗲得久了,水袖舞得时间长了,男人的心也会软下来的。面对这样的投怀送抱好事,哪个男人不期盼?当然,这一切也只不过在暗里来暗里去,要实现,还要有几分胆量的。翠翠说,男人的胆量多是女人给的,面对他们的这种姿势,女人若长时间地做出一副视而无睹的样子,男人就会把这种姿势投身到实战中去,期盼紧跟着就成了现实。男女之间那点事,有点类似毒品,再怎么谦谦的君子,一旦吸食了,也会上瘾,所以翠翠站出来了,擎着火把站出来了,她不想给他们在暗地里眉来眼去的机会了,让他们都站在明光光的世界里,看看他们的那些小动作还怎么继续下去。所以翠翠笑着对王洋说:“你那个女同事人长得不错呀。”翠翠的这句话是绕着弯出来的,王洋起初没听出来,就道:“还行吧。”听王洋如此说,翠翠的那双凤眼立刻就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问:“没感觉出来?她对你那个……那个……?”王洋这时才恍然大悟,脸先是一红,接着纸老虎的虎声虎气就出来了:“瞎说什么!”看到王洋的如此表现,翠翠心里乐得不行了,她相信从此以后王洋就是还有那个怜香惜玉的心,也只能生生地捂住了,若不然,真不要脸了。
后来那个女人在他们家楼下再出现时,翠翠就会弯起眼睛对王洋喊:“人家在等你呢。”翠翠一脸的满园春色锁不住,一脸的欲说还休,把王洋的欲望硬生生地覆盖了,所以每次王洋都找理由不冷不热地对楼下喊:“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这样几次下来,他们家楼下再也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了,包括那声音,都消失了。
三
王洋的家人都知道王洋的脾气不好,其实王洋也就在自己家人面前翘翘蹄子,谁让他在家里最小呢?爹妈惯着,哥哥姐姐们惯着,惯来惯去就惯出这么个坏脾气,不管是谁,惹他不高兴了,“嘣”的一声,一个二踢脚就炸响了,谁还敢言语?所以这些人商量个什么事,从来不找王洋,仿佛翠翠才是他们王家根深蒂固的一份子。鉴于王洋的暴脾气,翠翠的柔软让他们王家的人有些担心,怕二踢脚演变成炮仗,那火力更威猛。却没想到,翠翠和王洋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不说,王洋的二踢脚脾气也渐渐萎缩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小耍鞭了,虽然响声仍不断,却是低声下气的噼里啪啦,像锅中爆豆似的,不再震耳如聋了。这是翠翠自以为是的教夫有方。
没出嫁前,翠翠就常听妈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嫁了男人,就算他满身的不是你也要迁就着他,打打闹闹于事无补,还不如装聋作哑,最起码能还给孩子们一片安宁。这是妈妈的方针,妈妈的方针总结成一句话就叫逆来顺受。翠翠却不想这样,她把妈妈的方针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以完善了,既然我嫁给了你,那么你身上的优缺点我都会接受,但我不能看着你的缺陷明光光地一直那么摆在我眼前,我的眼受得了,他人受不了,这样便会影响到你自身的价值,所以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翠翠就会手拿橡皮擦,趁着她的温柔还在王洋的身上蔓延之际,一下一下帮他擦着,天长日久,王洋身上的污点就少了。
今天的翠翠累了,她不想继续为王洋拿橡皮擦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下功夫了,任其发展吧。翠翠决定换个姿势生活。既然王洋抱着自己的不是还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她又何必再去委曲求全?注意打定,心情舒畅多了。她翻身起床,等会约一下雨欣,感觉好长时间没有畅聊了,不妨就和她说说自己和影子的事,听听她的意见。
洗刷完毕,她又回到了卧室,路过厨房时她瞥了一眼,看见王洋在里面不知忙活啥。
翠翠弄不明白,一个大家眼里的好男人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看来以前他的那些好都是虚假的,都是要以对方的行为为基础的。翠翠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具备的行为就是赶紧向王洋低下头来,可今天的她就想跟王洋耗下去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要王洋那边冲锋号一响,她翠翠就立刻举起了白旗,虽然最后的胜利仍属于翠翠,可软肋被王洋拿捏去了,只要他心情不顺了,一声令下,又要硬攻了。翠翠最怕这种枪林弹雨的战争,牺牲太大了,她擅长心理战术,不费一兵一卒能取得的胜利何必做无为的牺牲?两败俱伤,划不来。明知划不来,这回她却不管不顾了,王洋你敢硬冲,我翠翠就敢迎战,大不了头破血流。
翠翠喝了杯水,给雨欣打了个电话,约好八点在四季如春茶楼见。这时王洋把饭也端上了桌,和以往一样,还是青菜鸡蛋煮面条。翠翠帮着把碗筷分好,也不看王洋的脸,坐在那儿看着王洋将面条捞进了碗里,王洋的筷子在小盆里挑捡着,夹了一个海参放进了翠翠面前的那只碗里,翠翠把这只碗往王洋面前一推,拾起另一只碗就吃起来。一个海参就想把我降服?我偏不吃你这一套。翠翠没看王洋,但她感觉王洋用眼狠狠地剜了她一下。不就是一个恶毒的眼神吗?我不在乎!
一碗面快吃完时,翠翠看见碗底也有一个海参,翠翠在心里嘟噜了一句:“又是一厢情愿。还以为他在将功折罪呢,把整只海参都给了自己,原来都有份。”海参挺大,是提前弄好的,都在保鲜柜里放着,平日里他们都是煮一只,一只两个人吃,没想到他今天煮了两只。本来嘛,刚才看见汪洋把整只海参捞进了她的碗里时,翠翠的脸虽然还仍冷着,可心里还是暖了一下的,不曾想吃着吃着,竟又吃出一只,翠翠刚刚暖了一下的心就再次冰封了,看来他是不想和好了,都不想和她分着吃了。这样想着,翠翠三下两下就把海参吃完了。
以往吃完了饭,翠翠会坐在原地陪着王洋,今儿,她放下碗就进了卧室,打开衣柜,在一堆衣服里挑来拣去,最后挑了件大红风衣,捡了条乳白色真丝长巾,刚要去卫生间,瞥见王洋放下了碗,就走过去把碗筷收拾进了厨房。翠翠不是生了气就撂挑子的女人,两人生气可以,也可以不言不语,但属于自己的工作还是要做好的,不能让对方拿着这点不是当着进攻自己的武器。一切收拾利索后,看看墙上的时钟,也快八点了。礼拜天就这样,早饭一直拖拖拉拉,冬天里,早饭还可能拖拉成午饭呢。
翠翠一刻也不想在家待,拎着包就出去了,招呼也懒得跟王洋打。
四
秋末的风格外高,把天空吹得深蓝深蓝,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已经变成黄绿,有几片早已坠落,在路面上忽闪着,像随时准备飞走的蝴蝶。报纸上说,有市民请求,在落叶缤纷的季节里,能否保留几条线路的落叶,不是春胜似春,满眼的五彩叶子也像花园,养眼。这样的建议真的不错,这人一定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搁在往常,翠翠或许会弯腰捡几片落叶拿回家珍藏在某本书里,可今天,她没这个心情了。五彩缤纷的蝴蝶也好,姹紫嫣红的花园也罢,都和她没有关系。
正心烦意乱着,雨欣来电话催了,问:“怎么还没到?”翠翠说:“马上。”
翠翠和雨欣要了一壶菊花茶,翠翠喜欢吃甜,夹了几块冰糖放进了杯子里,雨欣则喜欢茶的原滋原味。在升腾起来的袅袅的茶香里,两人闲聊着。雨欣的心情好多了,伤疤看来快退了,这样就好,自己的姐妹,就希望她永远好好的。
“怎么搞的?怎么有黑眼圈了?”化妆品再好,看来也不是万能的,早上起来,翠翠对着镜子差不多化了半个小时的妆,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不知怎么搞的,睡眠不好。”在家时,本打算和雨欣掏掏心窝子,把自己和影子的事向雨欣透露透露,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不是对雨欣不信任,翠翠怕影响到影子。影子的好名声可是小城数一数二的,坐在这样位子上的人,哪个没有一星半点的绯闻?影子就没有。所以翠翠不想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名声,虽然她知道雨欣不会说出去,翠翠还是觉得这样的事除了当事人最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有心事?”雨欣关切的眼神给了翠翠一份温暖,翠翠笑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可能晚上敲字时间太长了。”
“又敲字了?快跟我说说什么体裁?”雨欣不喜欢文字,却喜欢看翠翠的文字,翠翠的文字一旦发到了空间,雨欣定会去光顾,且每篇看得都很仔细,还扬言,从翠翠的文字里能看到翠翠,和翠翠心中的一些小秘密。就因为这,翠翠以后敲了文字也不发空间了,偶尔发上一两个,都是些不关己的文字,就算雨欣看到了骨头,也咂摸不出什么味道。
朋友之间原本应该胆肝相照的,尤其是这样的知心姐妹。可翠翠还是觉得,把自己完全打开不是件什么好事,毕竟世上无完人,每个人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肮脏的小思想,这样的思想自然不适合暴露。可喜欢文字的人大都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写进去了,借着文字里的某个人物,把自己肚子里的小思想强加在他们身上,不认识的人看了自然不会理会,然而熟知的人见了就容易想入非非了。悄悄地想想也无所谓,就怕他们把想到的不经意说出去,那样,可丢大人了。翠翠不想丢这个人,所以,所有有自己影子的文字她再也不往空间放了。
“一个中篇,《男男女女》。”翠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
“一定不错!先说说大体内容给我听听。”雨欣急得不得了,翠翠勾起嘴角,卖起关子:“不说,到时候你自己看吧。我想听听你看完后的感想。”两个人东一头西一头这么聊着,什么也可以成为话题。雨欣的话:“翠翠,咱们之间怎么就说不完的话呢?本来没什么事要说,可一旦拾起电话,一旦见了面,就滔滔不绝,感觉话都在嗓子眼里排着队。”翠翠接过来道:“这就叫知己吧?我也是这个感觉。咱们之间聊天不需要理由,随便一句话就能成为话题。我感觉这样的话题太多太多,顺手一抓,就能扯过一大把,和他人就没有这种说话的欲望,有时明明在说事,却说着说着就卡了壳,自己都觉得尴尬。”
两人正聊得起劲,翠翠的手机响了,是影子。影子说有要事,让翠翠现在就去公司,翠翠应着,说马上就到。雨欣只好打道回府,嘴里嘟囔道:“可惜了一壶好茶。”
和雨欣一同瞎扯,翠翠的心情舒畅多了。有朋友真好。知心朋友不求多,一个足也。
心情好了,步子也快,眨眼就到了公司的大门外。门卫还那么恪守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礼拜天也不忘了把白色的栏杆横挡在那里,只留着右边那个步行出入口。
翠翠和门卫打了一声招呼就进了大院,大院里仍旧空荡荡的,只有影子的车停在东边的停车位那儿。翠翠的心“咯噔”了一下子,欢快的心也随即沉了下来。影子有什么要事?怎么就一辆车呢?不会是像上次那样又等钱用吧?翠翠心里猜测着,又想起了那次影子的话。她犹豫了。步子很慢。这时影子那张温和的脸又出现了,那个温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了:“还好吗?一切还好吗?”翠翠今天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揣着这句话生活。一旦遇到了烦心的事,她就会拾起这句话暖一暖,好让自己知道,有一个肩膀等着她去靠,只不过她不愿去靠。就像她的宗旨一样,即使靠了,那也是精神上的靠,她的肉体并没贴上去。可今天,她真的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贴上去,好好歇一歇。这些年,她太累了,这都怪王洋那棵树颠倒了乾坤,抢了本该属于她的藤的位置,把她这棵藤生生地逼进了树的窝里,因此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装出一棵树的样子来,给世人看,给家人看。可藤抗击打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南来北往的风常常把她吹得东摇西晃,可她不能趴,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一旦趴下,身边的那棵树也会“咔擦”一声断了,说不好会连根撅起,咣当倒地,那样的话,周边的小树小藤也就跟着遭殃了。看看他人家里,都是藤缠树,她家的树却要靠着藤的缠绕才能站稳,所以她不敢趴,不能趴,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
“翠翠。”不知不觉中,翠翠已经跨上了二楼,人经过影子的办公室往西下去了,幸亏影子的一喊。
“忘记是礼拜天了,还以为是正常上班呢。”翠翠的脸一红,解释道。
“给你。”影子微笑地看着走进屋的翠翠,手里擎着一个纸袋。
“什么?”翠翠看了一眼影子,盯着纸袋问。
“打开就知道了。”影子把纸袋递到了翠翠的手里,翠翠不接,抬头又问:“到底是什么?”
“股份。公司的一成股份。”影子盯着翠翠的双目道。
“给我?”翠翠惊大了双眼,看看纸袋,又看看影子。作为财务科长,她知道这一成股份的重量,有了这一成股份,从今往后,她和王洋就是不上班也够他们一辈子用了。
“给你。”瞬间,翠翠看到影子脸上的表情又递进了,如果把它比喻成花朵,那么刚刚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现在花朵的瓣已经开始四下舒展了,眨眼间,影子的眼睛就是春色满园了,那里春意正盎然,那里桃花杏花梨花闹嚷嚷的,他的嘴角都翘起来了,这是很少见到的,他的笑一般是微笑,且不是他人那样由面部来演绎,他的微笑是由眼睛来表达的,这种表情一般人觉察不到,因为翠翠喜欢捕捉人的眼神,所以她看到了。此刻的翠翠有些晕头转向,她迷失在影子的花园里了。谁让她走进去呢?明明知道这是两潭深不可测的水,像苏小妹的眼睛那样,“几回拭泪深无底”,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就想走进去探个深浅,这下好了,掉进去了。
这个样子的影子看起来比以前更亲切了。翠翠突然明白了影子的花园为何一下子就春暖花开了,以前他对她说过,说翠翠就像三月的阳光,总给人暖洋洋的感觉。今天,这阳光普照了他一个人的大地,他自然就欣欣然了。
“为什么要给我股份?”翠翠真的糊涂了。
“生日快乐!”影子说着,把纸袋再次擎到翠翠面前。
“今天我的生日?”翠翠恍然大悟,眼珠飞转着,在脑子里把阴历和阳历对照了一下。这一对照,翠翠的突然就想哭了,她想起了王洋,想起了他动不动无缘无故的大喊大叫,想起了他对自己的不理不睬,他什么时间发脾气不好,偏偏捡自己的生日来气她,纯粹是不让她过好这个生日。回头想想,什么时间他记得过她的生日了?一次也没。都是在生日的前一天,她婉转地提醒他:“明天是几号?”他当然能立刻答出,上班族都这样,把阳历的日子算得本清,可对阴历就没几个记得的。每听到翠翠这样问他时,他就会拿出手机对照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翠翠答案,脑子半个弯也不转,这样的日子翠翠提醒了也无数遍了,他记住了吗?没有!翠翠想,他不是记不住,是根本就没这个心。再一想,他对谁有心过?自己的生日若没有翠翠替他记住,放心他不知道自己是那天那月那日生,还有他父母的生日,他记住过吗?为此事翠翠常说:“养儿子养了你这样的,算是白养了。”这时他倒是很知足的样子了,笑着对翠翠说:“我不是有个好老婆嘛?”这帽子戴的,稳稳当当,翠翠只能接受,还要把这个好字坚持到底。
想着王洋,再看看影子,翠翠心里就五味俱全了。影子那么忙,从知道了她的生日那年起,此后每年的这天他都会送件礼物给她,翠翠骨子里原本也和雨欣一样,是个浪漫的女人,浪漫的人多数懂得礼轻情重,多数都惜情如金,影子的此举,早就把她的内心搅动得波浪翻滚了,可影子就是不给她报答的机会,她只好这么一直拖,一直拖,她想,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份情回报给冯总的。
今年的生日翠翠的确忘记了,在情感的沼泽里爬行得忘记了,再加上王洋昨晚的闹腾,哪里还有心思惦记自己的生日?这样理着理着,翠翠的泪真的就下来了,影子还以为她是感动得哭了呢,赶紧走上前,把她搂进了怀里,哄孩子一样:“好了,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成股份吗?值得吗?”影子的怀暖暖的,影子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这让翠翠想起了父亲,她小的时候,受了委屈,爸爸也是这样把她搂在怀里,也是这般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不过翠翠知道,影子到底不是父亲,影子比父亲小好多,影子想要的,恰恰是父亲最心疼的。可是,可是人在屋檐下总要低头的,再说,这些年她在这方领土上享受尽了阳光雨露,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五
影子的卧室就在办公室的内侧,里面被褥都齐全,单独的立式空调,像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家一样,床的一侧还摆放着一个楸木床头柜,柜子上安放着一盏欧式古典全铜台灯。这个房间很简洁,除了床,靠西墙和北墙的位置分别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书柜,这些书,翠翠只看过三分之一,有的还是走马观花地瞄了一眼。这都是影子的最爱,平日里,这个房间没有人进去,如果遇到好天好日,翠翠会把影子的被褥拿到大院里晒晒,其他人怕没机会进去过。人人都知道,这个休息室只是摆设,影子空间都在外地,只有周末回来,周末的时间多数又窝在家里,一年中,或许会在这儿度过几个中午,恐怕一个晚上也没在这里度过。
翠翠被影子半拥半抱地进了这个房间,本来打算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出去,下定了决心放任自己一次,就当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就当是报复王洋,可心还是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她和影子是否还会回到以前那种状态。她看过的书不少,听说过的故事也不少,男女这事最怕认真,不把它当真,如何做都是好,就像外国大片里的那些男男女女,双方喜欢上了,就交融了,一梦醒来,艳阳高照,伸个懒腰,笑着对对方说:“昨晚很开心。”或“今天天气真好。”之后或许继来继往几次,或许再不往来,就各就各位了,就路归路桥归桥了,和天涯路人差不多。这样的镜头,其实挺让人羡慕,最起码过后没有痛楚可言,可能做到这些的有几个?女人,大都是感性的,都把感情看得很重,所以累,所以苦,许是受那些千年流传下来的经典的感人的情爱故事蛊惑,所以情爱在她们心里根深蒂固了,所以中国的女性相比其他国家的女性就道德了些。说起道德,雨欣曾说:“什么是道德?道德在有的人眼里本来就不道德。道德,要从时间而论,要从每个人的出发点去看。”道德被雨欣论来论去,对照来对照去,结果什么也成了不道德。所以雨欣不把道德看在眼里,所以她栽了跟头,成了翠翠的导师。
翠翠把雨欣的教训当着了语录,时不时就拿出来比划比划,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把雨欣这个前车之鉴当着自己的后车之辙。翠翠把她和影子的情感曾经无数次放在她的语录上对照过,根本不搭界。翠翠说,雨欣是外国片看多了,所以想模仿了,结果是东施效颦了。翠翠可不敢,不敢轻而易举就把自己交代了。影子虽是个值得交代的男人,可她还是怕,怕自己和影子之前的那些些纯净的过往瞬间戛然而止,男女的友谊不是都毁在这样的情感里吗?取而代之的,将是无休止的情感纠结,翠翠可不想自己也掉进这样的漩涡里,所以她徘徊了。翠翠相信,影子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时隔多年,埋在他心里的这颗种子才隐隐约约开始了破土,搁在他人身上,种子或许早就发芽了,早在风中摇摆了,根基还未扎稳,就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就摇摇摆摆,不夭折才怪呢。这就是不现实,像国外那些大片一样地不现实。
翠翠最注重的就是现实,影子也如此,有一次影子说:“现实靠不住,可靠不住还得靠,因为我们都是现实中人。所以人一旦选择了现实,就没了自由。”翠翠那时还笑他:“李总,你想穿越?”影子当时抬眼看了她好长时间,那神色很沉静,但他没给翠翠答案,像自言自语接着道:“现实有时让人很无奈,却不得不接受,面对现实,人只能尽可能地现实。”说实话,翠翠从影子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过后回味着影子的一些话,挺具哲理的。人活着,就有使命,像影子,坐在那个位子上,人就身不由己了,不管做什么事,总要顾全大局的,他的身后不光拖着老婆孩子,还拖着两万多的职工,他说现实无奈,是说他自己无奈,如今的他或许真的累了,或许早就想停下来了,可那些职工能答应吗?每想到这,翠翠的心就会疼一下,这个人,为了这份事业,为了他的职工,早晚会死在这个位子上。翠翠不希望能从影子那里得到太多,她心里,只要影子好好活着就行。像希望自己的亲人好好活着一个样,别无他求。影子曾经问过她不止一次,说:“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我能帮上的会尽力。想要什么,也告诉我,能给你的,我都会满足你。”她心里,影子就像父亲,女儿对父亲能有什么要求?什么也大不过生命,所以她说:“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您好好活着。”
现实不可靠,可翠翠不想违背现实,影子也说现实很无奈,可他不是也跨不出现实吗?他们的骨子里,或许都渴望走进外国大片中,可那毕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为的。
“别,李总。别……”当影子把她抱上了床,当他急不可耐地甩掉了自己的外套,当他把她的风衣解开,当他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压在她柔弱的身上时,当他丰厚嘴巴堵住了她的小口,当他的一只手从她的双峰下滑到她的腰际试图解开她的皮裙时,她猛然醒悟过来。“人活着,除了使命,就是责任。”,这话是影子曾经在她面前说过的,她还问过他:“难道人活着就没有一点为自己吗?影子当时说:“没有责任的人自然就是为自己了。”她没有责任吗?她有女儿,有家庭,怎么可以因一时的情绪波动丢了责任呢?人不为自己活,还要为亲人活。想到这儿,她使足力气推开了影子,翻身爬了起来。影子没有提放,被弱小的翠翠一下子给推倒在一边,他仰面喘着粗气,两眼盯着天棚,一脸的沮丧。
“对不起李总!如果人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你今生的情。这辈子,就让我做你的女儿吧。你说过,人活着就有责任,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不顾身后那几个无辜,不想他们走路时为我低着头,更不想,坏了您清清白白的好名声。您放心,等您老了,等您的身边不再前呼后拥了,等您床前需要人了,我会尽到一个女儿应有的义务。”翠翠哆嗦着身子站在那里,眼泪汪汪的。
影子无动于衷,还是那副样子,还是一言不发,刚刚还精神抖擞的一个人,刹那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翠翠看着,看着,心不由得一疼,眼泪就簌簌下来了。看来自己对这个人已经动了情,要不怎么会心疼他呢?可她的双腿陷在婚姻里就是拔不出来。
“如果……如果你真想要我,那……那就随便吧。”翠翠的道德底线到底崩溃了,到底输给了情感,此刻的她,想起了自己在文集里的一段自我剖析,她是这样描写自己的:“一滴泪儿一个故事,一滴泪儿一段情,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情。为情而生,为情而活的一个女子。”有人看了她的简介曾对她说:“看得出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可把情看得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终将被情所困。”当时她不解,现今明白了,如她这样一个女子,或许就不该注重感情,更不该涉及到儿女情上,这下好了,陷在沼泽里,难以自拔了。
翠翠站在原地,紧闭着双目,任凭泪水悄无声息地淌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影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再次把她拥进怀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久久无语。翠翠的心无缘无故地狂跳着,心想,如果影子这次真的要了她,她也不会再拒绝了,她像在跟什么人赌博似的,赌她自己的命运,也赌影子对她的爱到底有多深。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她再次感觉到了影子的心跳,和她一样,跳得很快,应该也很乱。
“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许哭的。”影子拍打着她的头,动作很轻盈,话语也暖暖的,完全一个父亲的样子。她抬起头,泪眼簌簌地看着他:“那,那您不怪我吗?”
“不怪。”翠翠抬头看看他,他也正低垂着眼帘目视着她,那目光,浑浊不堪,翠翠努力想让自己看得深切一些,却走不进半步去。见翠翠如此看他,他的嘴角微微一翘,把她的头深深地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像那次一样,道,再让我抱抱。
恰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仰脸看看他,他微闭着双目,轻轻哈出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她转身拿过手机,是王洋的。这个名字的出现,仿佛三九里的严寒,把她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她低着头,盯着屏幕,思考着要不要接,这时影子在边上催促道:“怎么还不接?”她看了一眼影子,影子好奇地盯着她的双目,她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却不说话,等那边王洋连着喂了好几声,翠翠才道:“什么事?”
“别在外边吃饭,今天你的生日。”听到这句话,翠翠的心瞬间就软了,气温开始回暖了,难怪今早大包小包拎回家呢……
结局
正月上班时,没见到影子,职工大会是总经理召开的,翠翠心里怪怪的。总经理说,李总的身体不适,今天就由我来主持这个会议……
翠翠忘记了总经理讲了些什么,心里一直念着影子,影子的病一定不轻,若不然,今天的他不会缺席,这样想着,她就对坐在台上的主任做了个接听电话的姿势,人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翠翠翻出那个熟识的号码,一下子拨了出去,响了半天没人接听。翠翠的心开始了不安,怎么会这样呢?初一的那天她还在婆家给他远远地打了一个电话拜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一下子怎么就病了呢?翠翠再拨。这次他接了,声音很虚弱。他问,回来了?翠翠应道,反问,您病了?李总。怎么样?某前在家?还是医院?他说,在家。翠翠立刻道,那好,过会我去看您。
别。别来。影子道。翠翠知道,影子家的大门永远是紧闭的,别人要进去,除非他的同意,若不然,佣人是不会给敞门的。
那好,改天我再去。您好好休息。
回到家后,翠翠把这事告诉了王洋,王洋说,那明天一早咱们去看看他吧?带上两斤海参。翠翠说,再等几天吧,等他休养一段时日再去吧,或许他现在不适合打扰。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这一个礼拜中,翠翠给他发了两三条祝福的短信,不见回也很正常,因为他很少回复他人的短信,平日里,接到了翠翠的短信他会打个电话过来,说声:短信收到了,谢谢!现今他病了,电话也哑了。翠翠还断断续续地从他人那里听说过,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都去看望了他,翠翠就想,明天该临到自己了。
第二天一早,翠翠就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不过不是他,是他夫人,他夫人说,翠翠吗?稍等,李总去洗手间了。翠翠以前去过他家好几回,认识他的夫人,就电话里闲聊了几句。正聊着,他接过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还带着虚弱。翠翠直奔主题,说,李总,等会我和老公过去看您。
别来了,我要休息。他很干脆地拒绝了。
翠翠的心一阵哆嗦,瞟了一眼王洋,又回道,就让我们尽一份心吧?!
真的不要。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谢谢!好了,不说了,我要休息了。再见!翠翠还没来得及说声回见,那边已经挂了。翠翠低垂着眼帘道王洋,算了吧,就让他安心休养吧。
翠翠的心疼疼的,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带齿的钢锯在来回地拉扯着,弄得血肉模糊,那感觉,无法言说。
翠翠常常在深深的夜里被这种疼折磨醒,醒来后的她再也难以入眠。只是人儿卧在王洋的怀里不敢随意地乱动,又怕泪儿打醒了王洋,只好假借个小梦翻过身,然后盯着黑黑的夜,盯着黑黑的墙壁,任凭泪儿横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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