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娟和我坐在那倾斜的山坡上,娟手里的小游戏机发出欢快的叫声,又闯过了一道坎,娟也忘情的山呼。我放下手上的《歌德诗集》,摘除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模糊的双眼朝远处远望去,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林,葱郁。墨绿。群峦叠嶂,一只山鹰展露雄健的双翅,在苍穹下自由自在的遨翔。下面一洼小村落,稀疏的人影在晃动。山鹰一个猛突,冲到了地面,叼起一只可怜的嫩鸡,升到了半空,等山民醒悟,那山鹰早已不见踪迹,那苦苦挣扎的鸡从鹰坚利的脚爪逃了出来,可身下却是万丈的深渊,还是免不了一死,不过那也壮烈。山民为它收拾遗体,可那勇敢的山鹰,岂敢善罢干休,又一个猛扑,从山民手中,夺走了它的美餐。稍远,一颗老槐树发出幽幽的暗香,飘浮在空气里,将那浑浊的,从城区车流中排放的尾汽漂洁。娟娇柔地拍了我一巴掌,笑问我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我转过头,看着她一脸的迷茫。没有生气啊。怎么会呢?吃豹子胆了,就是你借我一胆,我也要珍惜使用哦。嗯,这还差不多。娟有些兴奋。其实,在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快。她只顾玩游戏机,冷落了我。和她坐在这初冬的山上,的确少了些温暖。冷唆唆的风扇着,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肚子还没咕噜咕噜地响吧,娟从提袋里拿出一堆零食,放在一张展开的褐色浅红的毡子上。来吃吧,我亲爱的歌德先生!小女这厢赔罪了,小女不敢冷落小生了。娟起身欠腰,做了个赔礼的滑稽动作,逗得我笑了,先前有些不快的心情,立马烟消雾散。头枕《歌德诗集》脸朝着深邃天空,咀嚼着娟喂在我口中的零食,好吃吗?娟也斜偎在我还算宽敞的胸怀,头上的溜海在我脸上拂来拂去,痒痒的,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也说不上是什么,身上的血液好像比平常快了些,并且还有些蠢蠢欲动。娟也安静下来,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娟用她的指尖,轻轻地括着我的嘴唇,还不时从她口中吹出一小股热流,那热热的汽浪里混着一股青春期少女才有的腥味,是一股臊动的异味,很好闻。甜而香。
还吃吗?娟轻言细语,动作温柔地想把我抱起来。我懒懒的躺着,屏住气,不动。只想沉醉在她好闻的体香里。永远地睡去。
起来起来,看你的诗集,歌德!我要玩游戏了。又玩!烦不烦嘛。
好好好,不玩。但你起来,我们说说话。好吧。我极不情愿的坐起,又拿起了那讨厌的《歌德》。哎哎哎,别看了,放你一会儿假!说说话。说什么嘛。随便说,天南海北,人间地狱,五湖四海,都说。真的,那不是瞎扯吗?瞎扯就瞎扯,我喜欢。你不让我喜欢吗?不不,不是,我哪敢啊。我不是说了,就你借我一万个胆,我也不会。好,行!你扯。给你说个故事吧。行行,你放屁我都喜欢。损我啊,娟。没有,不会。说,不卖关子了。好,我说了,说了不骂我啊。
从前,大山里有座庙,我娓娓道来。是庙里有两个和尚吧。娟抢着说。这个我听了,讲个新鲜点的。你不是我放屁都喜欢吗?那是两会事。放屁就放屁。哦,这样,那不讲故事了,给你唱过儿吧?你五律好像不全啊。行吗?试试。给我点儿鼓舞吧。拍巴掌行不,娟笑嘻嘻的。也可以。那我唱了,不笑。
我清了清喉咙,调了调音亮。有板有眼地模仿着丽君大姐,轻轻地呤了起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的情意深,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深深的一个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
娟靠在我肩上,默不作声,好像在我的脖子里有一股潮湿的东西,粘粘的。怎么啦?我转头,原来是娟脸上的泪珠。还唱一遍,好吗?我好像也被娟感染了。丽君大姐的歌的确将我俩心唱醉了。不,是碎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扶着娟,脸挨着脸,在她耳边又轻声地呤唱。唱着唱着,娟多情的热流又糊在了我脸上,她眼里涌着泪花,激情地用双手抱紧了我脖子,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喘不过气。热热的嘴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我的脸上,滚烫的舌头将我脸上的泪珠拭尽。我有点慌乱,不知怎样才好。身体也好像有些激奋,歌根本就唱不下去了,想轻轻推开她,可娟却将我抱得越来越紧了。手在我的后背游走,痒痒的,却挺舒畅。娟的嘴在我的脸上探索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嘴也不争气地跟了上去,娟像找到了目标,嘴唇迫不急待咬住了我,烫烫的舌头想狠命进入,我阻挡了。我怕,的确有点怕,怕毁了她,毁了她的青春,沾污了她的清白。不喜欢我吗?娟好像在梦里喃喃自语。我不知怎么回答,像木偶,一动也不动。不,我我……我喜欢,喜欢!我在心里说。不爱我吗?娟好像醉了,我太爱了,正因为爱,才不忍去损坏!
娟,不早了,我们下山吧。娟有些不悦。她放下抱我的手,理理有些松乱的长发,弹了一下不太整齐的衣,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血红的太阳快要下山,映照着山那边的脊梁,天与山梁挨到一块,融为一体。山上杂草丛林也沐浴在没有多少暖气的日光下。有几个山民牵着牛懒洋洋地走下山岗。
娟收回远眺的目光,从后背抱着我,头埋在我后脖子上。有些不舍。还早嘛,天又没黑,干嘛那么急啊,今天是周末,老师又不辅导。电影也不好看,跳舞我又不会,何况你的舞姿那般俊,矿院(指湘潭矿业学院)的靓妹又多,你的魂勾走了,我怎么办。哪能啊。你又损我。我故作娇嗔。
就是嘛就是。你上次……娟欲言又止。哎哎,又扯到哪儿去了,哪儿跟哪儿啊。还不承认。娟好像有些不耐烦,又怕我点穿她妒忌的心思。是的,有哪么回事:那一年的秋天,学校举行运动会,红撑着一把雨伞,身穿一件粉红粉红的外衣,站在蒙蒙细雨中,大声叫着我。我正在操场上,替本班队员搞后勤服务,大家的目光都被红吸去了。私下议论着红。我避开大家的视线,将红拉到一边,在学校的一隅,低低数落着她。怎么啦,红直直地看着我。是老乡们聚餐,让我通知你。不正在开运动会嘛,哪儿有时间。吃餐饭又不担搁你,怕什么了,就你进步啊。晚上,矿院酒家。我嘀咕着,还是免强答应了。只是红临走,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再有什么事,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你看,多不好意思。同学们还以为那个呢。能哪个啊?就你小心眼多。老乡嘛,有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啊,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红有些不满。也是,我这是怎么啦,自做多情,人家能有哪份心情吗。红走了。娟站在运动会主[xi]台后,眼目送着红的离去,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晚上一起去吧,我走到娟的身后。有必要吗?娟说话有些酸酸的,何况又不是我的老乡。可以变成老乡嘛,我嘻嘻地开着玩笑。讨厌!娟不理我了,忙着去扶长跑的队员。
晚上,学校举行歌舞晚会,娟去了。我没参加,却去了矿院酒家。老乡一起,谈天说地,喝酒猜拳,嘻嘻哈哈,热闹得了不得。有几个想家了,却没有写家信,你问他为啥,他却说啥也不为。想想而已,我们总会长大,父母也不可能永远跟随你,只有独立。农村来的孩子也没那么娇嫩。当我与一老乡林正谈得兴致时,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她拍拍我的肩,大大咧咧叫着我的名字。询问我你的娟怎么没来。我说她有事,班里安排了节目,有她的一首歌吧,是吧?红有些不信,半开玩笑道,不会对白天的那事耿耿于怀吧,那能?她不是心眼儿那么小的人,你太看扁她了。哦,但愿如此,是我小人了,红道着歉。林走了过来端着酒杯,要与我同干。我长饮了一口,辣辣的,喉咙里像着了一股火,流到了我肚里,燃着了我翻腾的肥肠。林还要我回敬一杯,我极力推辞。准备下桌走人。林有点不高兴,将我推到椅子上坐着。大声说道:怎么,来校还不到一年,就想忘了老乡,老同学?这不是你民的为人吧,今天这杯回敬我的酒你不喝也得喝,喝也得喝,反正我赖上你啦。红从中斡旋,林不买帐。哟,红颜知己吧。林尖酸刻薄。我脱下大衣,挽起袖子,作出拚命样。喝就喝,喝死了拉倒。红从桌上拿起了那杯酒,就要往嘴里灌。林吓呆了,忙赔着笑脸,抢住红的酒。算了算了,算我今天林倒霉,嘴臭。天底下没看到这么个痴心女。可人家心里又没有你,自作聪明。红狠命地拧着林的耳朵,敝足一股怨气,说,随你怎么讲,我愿意,我犯溅!林叫着求饶,那被拧的耳朵通红通红的。红有些不好意思,乖巧地贴在林的身傍,帮他吹着。痛嘛,红轻轻问。不痛不痛,还瞒舒服呢,林嘻皮笑脸。犯溅!逗得红脸上起了一朵红晕,忸头娇骂。不再理林。老乡聚餐散场,还有些早,大家建议去参加一会儿学校的歌舞晚会。我同意,来到歌舞大厅时,响起绵绵的舞曲,一对对舞友沉醉在温柔的乐曲之中,我有些飘浮的感觉,大概是酒力的作用吧。红这时走过来,邀我下舞池,是慢四,我有些晕晕地跟了上去,随着这靡糜的曲子,我的脚步有些合不上节奏,步子也有一点儿乱。抱着我,跟着感觉走。红提醒我。可哪里还有感觉,有的只是嗡嗡响的脑子。目光也不时在舞池周围游走,娟也许跟我一样,正享受着夜晚这美妙的温馨的乐章,也许静静地坐在舞场的一角冷冷地看着我。果不其然,我的推测被后来娟的话证实了。我与红在舞池入迷的时候,娟的确在一角欣赏,不,是观察!观察一词比较准确。在此,略带有一点贬义。表示娟很不愿意看到这一景观!与她伴舞的应该是她,娟。不是别人。而伴我的又确实是别人。所以每当我一想到要跳舞的时候,她总一幅醋酸的面孔,十句有九句是讥讽的语言。从此,只要与娟在一起,也就很自然不提舞蹈之事,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又谈到了旧话,差点恼怒了娟。其实,也不是我先说的,是她揭我的痛处,红无非是我的老乡,根本谈不上别的什么,她有男朋友,她有喜欢她的人,只不过,她就是有点怪,她偏偏不理人家。林多次献殷勤,红就是不买帐,总给他出难堪。有时林喝醉了酒,找我发泄,诉说苦处。我也不知怎么办,只给红做工作,要她对林好些。可红却说我管多事,讨厌!有时连我也不理。……话扯远了,还是回到我和娟坐的那山坡上来吧。
天的确在黑,远处的雾气也聚拢了。一丛丛的灌木林也有了些湿润,山草皮上的凉意好像有点袭人,冷吗?娟的身子在耸动,好像挨我更近了些。不冷,有你民在,还冷?娟有些言不由衷。再抱抱我好吗?娟的声音像在发颤,回去吧?我搂住娟的腰,提议道。不!就这样坐着,坐一辈子,永不分离。不好吗?民!行是行,只是,天已经黑了。黑了怕什么,黑了才安静,谁也不会打扰我们。我们就这样坐着,坐到天亮,坐到永远,坐到天涯,坐到海角。我看。没有你看我看的了,不要作声,我要听你的心,听你的心跳不跳,听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不由自住地想躲一下,娟的头却钻进了我怀里,侧着耳,真像在听我的心,她那热烘烘的汽浪扑到了我的鼻子下。我的身体又像输进了新的血液,重新昂奋起来。身体的某一部位的确有些激动。娟的头在我怀里不安的扭动。也像萌发了一些情趣。我傻子似地望着这没有边际黑漆漆的夜,极力地屏住呼吸,用心灵的水泼熄这即将要燃烧的火焰。干嘛,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娟在我怀里发出轻柔的声音。我在想,在想歌德的诗。什么诗啊,又不是白天,还想看啊,明天不行吗?真的,我是在想歌德。他为啥写出那般美又能警醒世人的诗歌呢?你想当歌德?歌德可是个清苦的诗人呢。哦,你也知道?知道一点。也仅仅一点啰。娟,你也不错,还了解诗人,我以为你只认得游戏机呢?什么话?损我!要知道高考语文你的考分不一定有我高哦。是吗?是的。我在老师那儿偷偷查过你的档案,你确实比我低五分。厉害!娟。怕你了。怕什么,我又不吃人。不过倒想真的吃吃你。你是唐僧,肉香着呢。开什么玩笑,遭扁啊。娟将手伸进我的腋下,捞我痒痒。我是湿牛皮,不怕溜。没良心。娟有些不开心。怎么没良心啊。我老家有句俗话,说不怕溜的人,是没良心的人。是吗?那我没良心了。天知道!我突然也伸出手去捞娟的痒痒,哪知手还没到,她就大笑起来。她越笑,我就越要捞她痒痒。她不让,坐起来,从后背紧紧地抱着我。那你很有良心啰。当然,小女子不是没良心之人啊。那你一星期给你父母写了多少封家信啊。一封啊。就一封?是啊。怎么啦?有良心吗?有呀。我看你没良心,一个有良心的姑娘怎么会一星期只写一封家信。哟,忙啊,学习任务紧嘛。你不也是一封家信。我是男的,父母怕误了我的学习,不让我多写。就你理由多,好好,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是转移话题,故意不理我。明白就好。爱一个人就要好好地保护一个人,而不是去占有她,应该时时处处为她着想,爱她的完整,爱她的全部,只有瓜熟蒂落的时候,才能一同与心爱的人分享爱的果实。行了行了,哪来的这多大道理,爱就是爱,爱就是拥有,爱就是两个人心的融合,爱就是赤luo裸。好了好了,你不怕,我怕。怕什么,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娟懂得的道道还挺多。我有些说不过她,但有一点我可以严守,那就是保证娟的完整。还是回去吧。好,就依你,我的先生!哦,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先生。是的,总有一天,不行吗?娟将嘴凑近我的耳朵,说道,要让你永远成为我的先生!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不管你这只风筝飞得再高,那根细细的绳子永远都会在我的手中。我有些感动,可又不知说点什么暖心的话,只内心默默发誓,我永远不会负娟,也永远不会背叛娟。娟挽着我的手,缓缓的走下山去,山下边已是一片灯火,学校正沉睡在这静寂的夜里。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2-26 9:45: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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