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晚上是陈四把他从圣女湖边背回来的,一路上陈四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了帐蓬里后,陈四将他放在毯子上,就一个人拿着一袋酒坐在门口喝了起来。陈三很想找一个人来说说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你是个贱种!一个肮脏的贱种!”强子的话不断回响在他的脑海里。陈三忍不住叫了出来:“不!我不要!”陈四走了进来,把酒囊往床上一扔:“难受就喝点!”陈三抱住酒囊往嘴里倒,烈酒划过喉咙,像刀子一样,火辣辣的。
陈四说:“他们抓了一个偷马贼,明天行刑你去,我老了,这把刀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陈四拍拍他的肩膀,扔下一把钥匙:“明天起早点!”陈三抓起那把钥匙放进怀里,钥匙很沉,摸上去感觉冰凉冰凉的。
第二天行刑时,陈三一刀砍下去,偷马贼的头像个西瓜一样滚出老远,陈三望着那喷起老高的血,突然放声大哭,陈三像条狗一样,倒在地上,叫着。可是他的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只能“呜!呜!”地叫着。
(五)
草原上的草黄了又绿,而草原上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强子长得高大威猛,他现在不只是部落里年轻人的头儿,还成了草原上知名的勇士,而傻瓜依然每天拖着长长的鼻涕跟在强子的后面,阿雪也越长越漂亮,听陈四说今年秋天阿雪就要嫁到罗布族去了。
陈三好像真的成了哑巴,他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每次族里捉到偷马贼他都是干净利落的一刀砍下去,然后转身就走,有时候人头滚到他的脚下,他看也不看一脚踢开,仿佛刚刚在他刀下丧命的只是一只猪,一头牛。陈四老了,常常整天都躺在草堆上喝酒,陈三每次去秃头张那里打酒只要伸出两个手指头,老张就明白他的意思,给他打满两袋的酒,陈三就抓起两袋酒慢慢往回走,一袋给自己,另一袋默默地扔给陈四。
(六)
那天部落里又捉到一个偷马贼,是族长亲自抓到的。陈三一看偷马贼的样子就明白,这肯定又是一个草原外面进来的倒霉蛋,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外来人进入了草原,单单陈三去年就砍掉了十八个这样的脑袋,他们当然不是偷马贼,陈三有跟其中一个聊过,他说他是科学家,陈三不知道科学家到底是个什么家,但是那个科学家送给他的打火机倒挺漂亮的,当然最后那个科学家的脑袋还是让陈三给砍了下来。
现在陈三面前站着的就是这样一个科学家。“你也是科学家?”陈三问。陈三不喜欢和部落里的人聊天,但他却喜欢和这些偷马贼说话,也不管他们是否听得懂,阿雪,强子,陈四、傻瓜,陈三喜欢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他们。“反正第二天我还是要亲手砍掉他们的脑袋!”陈三想道。偷马贼,噢!不,应该是科学家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草原里,居然有人知道科学家这个名词。他向陈三解释道:“噢!准确地说,我应该是个地质学家!我叫阿生!”陈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陈三白白静静,戴了一副眼睛,很斯文的一个小伙子:“阿生?为什么到草原上来?你不知道这里不欢迎外人吗?”
阿生站了起来:“你听我说朋友!你们需要文明,需要医生,需要科学,你们把自己跟外面隔绝!开来,这样是不对的,世界在发展。”陈三轻蔑地看看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等明天太阳照到圣女峰顶的时候,你就应该下地狱去接受佛爷的惩罚了。”“不!阿雪说她会来救我的!”阿生一脸自信,“他会说服他父亲把我放走的,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我,这不公平!”
“阿雪?”陈三楞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偷马贼会认识阿雪。“你说她会救你?”
“对!”一声大喝,陈三转过头看到强子和阿雪站在牢门口。阿雪冲到阿生面,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阿生摇了摇头:“没事,我正跟他聊天呢!”见到阿雪和阿生亲呢地站一起,陈三感到心中一阵阵的刺痛,他转过头去,发现强子也在一种相同的眼神盯着两个人。
陈三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你们现在应该出去。”阿雪感激地看了陈三一眼,拉着阿生往处走。“他不能出去!”陈三堵在门口说道。“他是外面来偷马贼,我不能放他走。”强子一句话也不说,将陈三拎了起来,扔进牢里:“你滚开!”
阿雪手一伸:“钥匙!”陈三望了阿生一眼,从怀里摸出钥匙扔了过去。阿雪替他打开锁铐,两人走出牢房。陈三对强子说:“看来你跟我也差不了多少!”“你是个贱种!”强子一拳过来,陈三软软地靠在墙上。
强子指着他说:“人算我放走,到时候你全往我身上推好了!胆小鬼!如果你敢去告秘,我一定杀了你!”
(七)
“人是我放的!”陈三平静地对暴跳如雷的族长说。
“好!拉下去!”族长盯着他说,酒气冲天的陈四跑了过来想给儿子求情,被族长一脚踢出老远:“滚开!下贱的酒鬼!”陈四紧紧抱住族长的腿:“族长,不是他,人不是他放的!”
“不,人是我的放的!”陈三说。
“好!拉下去!”族长冲道两个大汉叫道。
冷不防陈四手了一根大棍子冲了过来,一棍打在陈三的胳膊上。陈四跪下来说:“族长!求你放过他吧!我已经代替佛爷惩罚了他。”
就在这时,阿雪和强子冲了进来,阿雪对着她父亲喊道:“不!人是我放的!”
族长好像没有听见女儿说的话,冷冷地对陈四说:“好!很好!回去好好养几天吧,族里可少了下贱的郐子手!”
强子盯着陈三说:“你是个傻瓜!”阿雪手着陈三那条没有知觉的手臂,眼泪刷刷往下掉。
陈三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不想再欠你的!你记着,我这次还了一半!我只是个下贱的郐子手,为我流泪不值!”
(八)
陈四的那棍子让陈三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阿雪带着强子还有傻瓜过来看了他几次。阿雪告诉他,阿生已经离开了草原。陈陈三问:“你秋天真的要嫁到罗布族去吗?”阿雪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陈三知道罗布族人强马壮,是草原上最强的一个部落。
“哑巴!哑巴!”傻瓜指着躺在床上的陈三叫道,被强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躲到一边哭了半天。
等陈三可以起床时,部落已经搬到了圣女峰下面的夏天草场。阿雪有来找过陈三几回,可是陈三都没有见他,倒是有天晚上强子破天荒地提了一袋酒过来找他喝,两人没有说一句却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一整袋的烈酒。陈三知道强子有话告诉他的,可是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陈三在他走时说道:“我还欠你半条命,有什么话就说吧!”强子转过头来,拍拍他的肩膀,大踏步走开,可是陈三却分明看到了强子眼角的眼泪。强子走后,陈三又在草原上坐了好久,圣女峰上吹来的风都快把他冻僵了。
第二天,陈四告诉陈三把刀子磨快一点。
“明天要凌迟一个罪人!一千刀”
“谁?“
“强子!”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2-25 18:53:5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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