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重　的　黑　翅　膀（组诗）

◆　秦　风

上帝，你为何不给断臂的黑夜开门？

——题记　

●　让　我　跪　下

目光在地平线以远背叛了我。

在黄河源头之上，或更远的地方，我的祖先

骑着青铜的战马踏破冰封的时间，在沙漠冰

川草原与太阳的十字路口向我们张望。我只

看见漆黑的披风在遥远的尘灰中泛着腐蚀的

回声……遥远的威严，黑暗的光荣，生锈的

耻辱，死亡的胜利。先祖啊，难道这是你若

即若离的幻影？

马蹄的节拍波浪般敲击盾牌一样褶皱的脸，

是战鼓。战鼓在生死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

进。

黑暗中那把用固执的甲骨文字铸就的剑，从

没有水的河床上醒来——杀气腾腾的寒光，

穿越所有生与死的头颅。

流沙，尘土，月光和阴影的列焰，伤痕累累

的ru*房，缕缕的狼烟……

长城，颤栗的咽喉长歌当哭。来吧，来歌唱

苍白的灰烬，奢华的死亡。每一块砖石都会

守住你裂缝的记忆——八百里黄土是你腐烂

的笑脸。

黄河，容纳祖国的一切流血。祖先那些枯萎

凋落的嗓音在贫血的冰川高原上徒步急行，

在九十九道河弯以远，失去姓名的地方，号

啕大哭……

圆明园从黎明的废墟向我们倒塌而来，大理

石上横七竖八的忧伤，燃烧的火焰，喷涌的

血。

目光塞满金属的刺伤。

废墟，灾难，肉体，子[gong]。

扭曲，胜利属于卷曲的刀剑。

血腥的战场和敞开的坟墓就在这里？！但愿

我生来就早已死去。

所有苦难的沉重都虔诚地驻足。惟有黑暗和

耻辱从时空蒹葭苍苍的尽头，倾泻如瀑。废

墟上又多了一块废墟。悲剧寂寞的剧场里，

泪在掌纹的的深处沸腾，一次次达到高[chao]。

虎门的炮台，一个民族失去眼眸的守望。满

腔的仇恨在目光绝望的高处，与上帝一齐死

去。不必去青铜里搜寻硝烟与战争，去敬仰

一个个站立的死亡。

墓碑拂平了所有哭丧的脸。

一个骄傲的东方灵魂活在一个崩丧的躯体里。

第一个哭声越过地平线潮涌而来，所有的河

流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所有的死亡都

在黑夜里齐唰唰地生长，在我肉体深处

掩藏着深邃的朝代，不断归来的是——

心跳的钟声……

●　拒　绝　合　唱

许多的夜与昼　黑白分明

停息在键盘上

许多的河流　错落有致

流淌在琴弦上

音乐和女人

在西西伯利亚的雪海深处

高贵而寂寞地燃烧

音乐以水的旋律哺育着我

这个啃食沙漠的骆驼

秦时的凄风　汉唐的明月

在每个音乐涨潮的夜晚

纷　纷　落　水

今夜我在黑色的音乐中

一　一　苏　醒

指尖的彼岸　琴键的上游

贝多芬的耳朵打着迟钝的哈欠

一直血淋淋地盯着我

五线谱在蓝色的多瑙河上

踮起了脚尖在四处张望

此时　谁都没有听见

命运的敲门声

悲怆

已在许多的支流解冻

为何每次的醒悟都从迟到开始

每一次我们都死死地捂住自己

醒来的伤口

阿炳的眼眶　二泉映月

一双吸饱音乐的二胡

盲视后者　和来生

极度穷困的二胡　两袖清风

吹拂与生俱来的盘踞的苦楚

死亡的视野　谁的黑色窗帷

风雨进来　落叶飘来

火焰燃起　音乐舞起

惟有爱人　漂泊不定的吉普赛女郎

没有归来

一池白莲浮在蓝天　灵魂的钥匙

用音乐的拐杖开启黑夜的锁

悲怆与苦难在失明者的眼里

战争黑暗

饥饿和渴望的舌头

长满阳光

夜　太暗便有了阴谋的深度

躁动不安的音符

像一只只　伸出百叶窗的

谛听之耳

一切的器官都跟着音乐的节拍

流动

命运的敲门声已响彻了一个世纪

上帝　你为何不给断臂的黑夜

开门

所有失眠的灯光

和一位叫秦风的中国诗人

夜夜沉思在

漆黑的窗口

●　城市中不能承受之轻

像很多人一样我从乡村冲刷在城市的河床上。

惺忪的呼吸挤破黎明：我终于活过了黑

夜，在城市一条狭窄荒凉的街角。

悬在黎明的头，陷在半夜的身子。

城市的生活高高在上，立交桥高楼大厦架起他

们半梦半醒的日子。一种悲哀从体内升起，

谁蹂躏了我心爱的女人，这金属的大腿间

磨灭了陶盆上的象形文字。这大腿间使城

市顷刻沦陷，那是漆黑的一九三七年。

一千零一盏苍白的ru*房彻夜难眠。

照耀我吧，我曾在没有阳光的街道把你找寻。

时间虚掩的门，目光紧闭的门，朝向更幽

深的往昔。薄薄的微风掠过你冰清玉体上

袅袅升起的亡灵，流回到大街小巷咆哮的

血……

饱含回忆的唇在远方重新获得自由。

时间与记忆，一半是歌唱，一半是遗忘。

黑夜沿着曲折的胡同逆流而上，来营救我——

这暴晒千年的荒滩之鱼。鱼一样的船，船

一样的行人。

面对寒流暖流，我是珊瑚礁。

股票把脆弱的欲望胀破，城市的黑夜星星闪闪

地痛。草堂，自从杜甫走后，一直风湿得

特别厉害。

城市瘦得只剩下骨架。我在陶盆的陋室里煎熬

你的苦痛与沧桑，煮我们苦涩的青春和爱

情，为我们的明天，解毒。

一群群女郎在柜台前丰盈成蒙拉丽莎，在市场

经济的潮头，一遍一遍地复制和出售笑容。

钱币的中心，女人的幸福以笑的样式水纹

般扩张开去……城市的囚徒，网上的蜘蛛，

跨掉的一代。

穿流不息的街道上穿流不息的怀抱，

闪烁不定的音乐中闪烁不定的情人。

百叶窗，阳光撕破了我浓黑的日子，我爱上了

那个藏族姑娘——啃食冰雪的羔羊。她经

常坐高原长满阳光的石头上，把爱情歌唱。

金属的忧伤撒满布达拉宫。

记不清那些无家可归的青春日程。那些时光只

有爱情让人幸福，幸福的痛苦，痛苦的流

泪。

疲倦的目光把城市关在门外，然后低低地怀想

那份黑暗的爱情，爱情越不过城市的围墙。

远方那经幡猎猎，那葡萄烁烁，那冰雪皑

皑。一切都老了，一切美丽的山川都蒙上

了风沙的皱纹。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年

轻的永远是——

无边无际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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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