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步　苍　茫（组诗）

◆　秦　风

为了达到你所不知道的　/你必须走一条路即无知之路;

为了拥有你所不拥有的　/你必须走一条放弃拥有的路;

为了达到你所不是的　/你必须通过一条路是你不在的。

——（英）　艾略特

第一章　行走或穿越

□　1

一个不倦的迷幻　一团清澈的混乱

我依然会无数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因为爱　不是曾经为爱　不仅仅为爱

是谁把我逼出精神的家园　半梦半醒之间　

我与谁在夜与昼的肉体边缘

行走　或相爱

□　2

当我醒来的时候，

那个季节正成为一抹斜阳

很久很久都想转身回望

所有的回望都是掌心的纹路

路在目光的尽头复活　并流动

太阳从黑夜的床上滑落

在落叶般的人群中寻找浮现在枝头上

花朵一样的脸与唇　以及季节的余温

□　3

落日在黑夜走失

如此多的遗憾堆积成记忆的走向

我在黑夜越陷越深

流动的肉体　岁月的容器

盛满浓郁的苦难　悔恨和恶

穿黑衣服的女人夜夜如水的忧叹

和金属的脚步声

那是我生命的背负　以及苦难的重量

今夜梦如河流　落花只是死神的唇印

只有在夜的尽头　我的想象

才能达到你肉体的深度　

在月光的斜坡上　你每一个充满弹性的

器官　与梦起伏　四处流淌　

攀伸

□　4

初恋　一场灾难　我翻越盆地

北上　女人胸脯上潮起潮落的忧伤

在夜的辽阔草原次第开放　

黑的和白的　郁金香

注定要出走　就无须打点行装

黑夜是唯一行囊　提着星星点点的火把

为爱　作最后一次燃烧　

在黎明前上路　或私奔

终生用奔跑的方式　对爱　与自由

□　5

西出阳关的雁阵　

一枚穿透季节胸膛的利剑

追了你五千年的心情

你安然如荒漠中的城堡

身后的路　犹如岁月饥渴的鞭

日夜兼程地催我　征程　

所有的季节都缺水

我只能啃食长城上的秦砖汉瓦

沙漠中金属的肌肤　血液　

和象形文字

□　6

青铜图腾的火焰　不是姓氏的温度

生殖般的欲望

我是哪个破败部落的后裔

北极星高高地指着你溃逃的方向

英雄的亡灵从高原残阳如血的台阶上

一步一步地向我们张望

所有无回音的呼呐　碰到裂谷

就死亡　或生锈

□　7

钟声在体内层层上升

在满是废墟的心灵上　你何必又增添

一个沉默的象征　没有记忆的砂石

赐予我们一代一代的遗忘

难道命定　在生死爱恨的轮回中

你是一场因果或不幸

漆黑的语言比刀剑还锋利

在皮肉之间选择了我灵魂的骨头

佛光　头顶一盏不倦的夜灯

照亮我有去无回的生命之路

□　8

苦难已远离家园

在精疲力竭的漂泊中

风常常掠起紧迫在身后的死亡之感

站在雪地和草原

让无始无终的空白吞噬自己

无限的虚空和渺茫在一瞬间抵制

一种感动的极限

天地很窄　我无法转过身来　流泪

地平线　草原　经幡　雪峰

水色的云　刀刃的风　金属的阳光

砾石　陶罐　牛角尖　女巫　

布达拉宫　钟声　行者

生者与死者　死者与生者

惟有历历在目的死亡

正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枯黄的生命

□　9

在废墟上寻找废墟　我注定无法完整

遗失只能选择残缺　更深地埋葬在

彼此肉体深处

呼吸溢着血　灵与肉在层层脱离

荒漠高原以一种频频勃起的死亡

射出太阳金属的力量与种子

我的体内快马飞踢

太多泯灭或反叛的残骸狼籍

血色的呼吸吹向神灵废墟的额上

痛楚　灵动　复活

罂粟花的唇　只为死者开放

源头　一匹白色的马正肆意狂奔

无边无际的生长和死亡属于那

遥远的阴影　或者神

□　10

睁开眼睛　到处都是伤痕

地平线是目光的伤口

沙漠是草原的伤口

河流是山脉的伤口

是谁在对我不停地耳语

你是天狼星下第一百零一个流亡者

你是大地和生命的伤口

□　11

在沙漠的边缘出发

每前进一步　就逼进历史的心跳

空谷足音　那是楼兰姑娘

千年[ch*]女的孤单与忧伤

几根肋骨　让你看到

一种窒息的爱　与死

走吧　历史不会丢弃我们爱情的遗嘱

即使风沙的路在脚下溃烂

岁月透明的子[gong]里

一粒粒种子　在罪孽深处

受孕　或者信念　与精神

□　12

这唯一的雪地草原

地平线外只是白色的马蹄声

只有风时而低下长长的脖子

享受最后的如火的野草　如水的琴声　

以及朗朗明月一样的牧羊女

我愿是洁白羊群

踏着你优美的鞭声　一步一回头

啃食你青青牧歌

终生追寻　与流浪

□　13

远方　远方一丝不挂

一种模糊而lu*n伦的声音　无所适从

精灵　咒语　血　火焰　与群魔共舞

阴影和道路　对我穷追不舍

风一次次扯住我的长发

在没有英雄的时代

永不放弃自己　好好的

好好的活着　并且爱着

□　14

相知的人称我为塞外写诗的汉人

行　云　流　水

相遇的客叫我无家可归的吉普赛人

天　马　行　空

每一双手仿佛曾被紧握

干涸的笑容　与潮湿的抚摸

远方　草原正猎猎飞蹄

谁握住了我

阳光的缰绳　黎明的马鞍

□　15

站在什么地方

西域　仿佛是历史最后的陶罐或青铜器

我听见体内一阵阵破碎的炸响

裂声　快感　露出脑浆和白骨

鲜血的腥气　比心灵还碎的花朵与篝火

体内的yu火　被高原一步一步地抬升

历史与生命同样拒绝堕落

高处　是我终生想停靠的欲望

你干吗还站在血液停止沸腾的季节

远方的冬天是一处缺口

与雪一起离去　或者融化吧

你拥有的正是你已经失去的

你站立的空间就是你死亡的地方

死亡获得的绝对自由

在心灵与目光的墓碑之上　

或高山仰止

□　16

霜叶红于二月花

落叶归根　触地的惊醒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自己又会在

哪片落叶的纹路上迷失

在弥漫着血腥的鲜花和野草丛中

向南方幸福地闭上眼睛

遥望南方　遥想南方吧

那里有蓝天下最真实的母亲和爱人

用锈蚀的目光守侯着

被岁月越陷越深的

家和门

□　17

竖起脊梁不再是那把铁马冰河的剑

敞开胸怀仍旧是那道一望无际的门

蜀道翠云廊　棵棵皆断肠

墓碑　英雄打马归来

一把自刎的剑

第二章　傲慢或偏见

□　18

再一次回到故乡的小镇是夏季的雨夜

雷雨　闪电　犹如我们初次的相拥

把积蓄已久的黑夜　爱情　以及青春

拧出水　拧出泪

街道　闪电　雷雨　子夜

照亮我们的初吻

□　19

昨夜花落知多少

一朵花　每一朵花都落在　

季节的背后　暗香浮动

你遗失多年的面容

一朵忽闪忽闪剧毒的火焰

苍白如血

在都市我常常忽略花香

在花下　突然想随心所欲地死

花香　依然是一缕划过琴弦

飘落的回音　无处可栖

依然是花开的火焰

却不复习温暖　

它是内伤　从不渗血

晓看红湿处　花重锦官城

花香　我一生挥之不去的隐痛

□　20

一树树相爱的人渐渐离我远去

我无法抓住　你落叶般的最后一瞥

梨树枝头的眺望　都饱含热泪和皱纹

枯枝的手被紧紧握住

除了自己　还能是谁

相握的右手和作别的左手　都不曾放下

你像一只南去的候鸟

从一个地方消失

又出现在一个开始的地方

只是在我的枝头

留下你频频迁徙的足迹

无论今天谁到来或离去

都是结局或命定

最是落叶无情的一低头

春天去了　就永远别再回来

□　21

秋天久久地站着

期待一个人如期而至　或一去不返

久违的陌生　握手或拥抱

陌生　就是另外一种开始

手就像树枝一样空落落地伸出去

整个冬天　我就只能捧着风或者雪

那么　你究竟是谁

我曾经紧握过　掌纹像叶脉的女子

如今在何处

生死和爱恨　都是久别重逢

□　22

情人在城市与乡村的边缘

次第开放　拔节疯长

茂盛的湖边青青草　泛滥成灾

深深的草　你看不见我

我是谁的情人　谁又是我的情人

被谁种下又被谁收割

当你相倾的腰　弯若镰刀

爱　便纷纷成熟了

□　23

从一个怀抱到另一个怀抱

其间是温暖与冷漠的手

一条条内流河

永远找不到　彼岸

一对对居高临下的ru*房

是留给情人最后的晚餐　或餐具

情人属于季节里嫁接的黑色植物

器官与零件的拆散与组装

一场积木堆放的过程

□　24

白昼没有窗帷

黑夜是一把生锈的锁

白天小心翼翼地包裹

夜晚才luo体地打开

如一朵昙花　

白天是阳光　夜晚是嘴唇

月亮　一枚楚楚动人的[ch*]女膜

早已远离人类

一粒金属的种子

坚硬地离开了土壤和皮肉

□　25

孤傲的目光砍断了

那么多沸腾头颅的高度

无所适从的头转向身后

深深的水域你看见谁　在泅渡

清醒如水草的女子

透过黑夜的冰层漠视

在每个季节打滑的我

越岸而来的桨声喘着粗气

海鸥掠起波涛的翅膀

夜莺敞开黑夜的歌喉

谁的呼唤　把我从苦难水域的底层

一波一浪地托起

□　26

你是杯中浇灌我一生的苦难和不幸

一种流体在我体内一泻千里

每一个器官都是喷着血的火山　燃烧

生不重要　死也不重要

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我背叛

我只想背叛

以一种落体的加速度

向你狂奔

我始终在与时间奔跑

我一生都在与自己奔跑

我终生都是在向你奔跑

而你　只是遥远的地平线

□　27

被智慧烧焦的头该转向何处

在远离沧桑和苦难之后

为谁一次次推迟　绝望和死亡

在时间上行色匆匆的肉体

一如我黑夜中紧握的酒杯　渐渐枯萎

生命时时在倾满的一瞬

又即刻被爱情一一掏空

是谁在婚姻的黑夜里

独斟独饮

当泪干的时候　雨又下起

一只空酒杯

永不再哭　永不再爱

□　28

远离阳光与声音的心房

渐渐黑暗成一座玫瑰的坟墓

等待你亮丽的死期

在灵与肉的往复中

逼视与抵达比夜空还深邃的火焰

葬礼吹来死亡的歌谣

引我飞蛾扑火

赤足踏入无边无际的极乐之门

第三章　时间或空间

□　28

我岂能说出

这个冬季埋着怎样伤人的情遇

心底藏有谁的凄凉

谁是季节里剩下的最后一株冻青树

逃出伊甸园被冻僵的毒蛇又是谁

我们的相遇　无论欲念还是目光

都是一把锋利的斧头

不是砍伐　就是撕杀

注定无法逃脱这场灾难和洗劫

所剩无几的秋天

层层脱落　真实而沉重的谎言

以冥冥死亡的笼罩

叶叶将破土的醒悟埋藏

每一棵树都是一位身心俱焚的女子

偷吃禁果的紫色女子

终生用蛇的毒性与灵动

向我缓缓爬行

□　29

你从北国之遥　翻山涉水而来

季节的纬线正一层一层地

剥去你梦的血色衣裳

你的双乳间　堆积厚厚的冰雪

红狐　雪原中亮丽的红狐

你从哪个季节奔逃而来

我　一头啃光了所有季节的疯狂困兽

让我们爱吧

在失去血色的四季边缘　相爱

□　30

红海　是谁留下鲜血欲燃的唇

那些季节中的爱情　那些爱情中的诺言

那些诺言中的火焰　那些火焰中的灰烬

已成冬日的余辉　正落叶纷纷

每一片落叶都随遇而安地坠落

或者放弃　与遗忘

黑夜发烫的灯盏

一对对跃跃欲试的乳罩　怒放欲滴

我九九八十一个女人啊

九九八十一盏苦难的明灯

在漆黑的岁月里　

为谁彻夜燃烧

□　31

黑暗朝着阳光的背面远离而去

只剩下　漆黑的我

今夜　忐忑不安的心

在叫嚣的皮肤和器官内　渐渐平息

避开人类普遍的习惯和忧伤

只是大智若愚或偏激地想你　我的姐姐

三百三十三颗星辰

三百三十三行葬花词

最后爱的挽歌　夜夜为你吟唱

我的　三十三岁的姐姐

□　32

只有在夜晚我们才能

撕下卑鄙的外套　与面具

在罪恶以远以深　自由与爱情

宽恕我吧　

一生总在破败的谎言中奔跑

一如纷飞落叶　

仍保持着姓氏泛黄的温度

浑身文明的碎片与灰烬

一捧泥土对归宿的祈求　

与疑问

□　33

你以散文疲惫的面容

小说曲折的体态　击伤我

我仍以诗歌的节奏

踩着戏剧的步伐　向你靠近

左一脚悲剧　右一脚悲剧

喜剧　被破碎的掌声吃光殆尽

历史只留下一双悲剧的脚印

一对深深的黑洞

是谁的无眸之凝视

布满黑夜的眼眶

泪从眼里渗到心底　水浓于血

日日夜夜在我体内沿着血脉

追杀　与抚摸

□　34

二十四盏节气之灯被谁一一点燃

你在季节中一节一节地燃烧

除了乞求与祝福

那个世纪末的冬天

她呼出苍白的雪气　霜　或者冰

吹灭了自己

在圣洁的啜泣也无法使她复苏

再哀伤的挽歌也无法将她

一一唤醒

你永远都不知道

我比普希金的情敌

还疯狂千万倍　爱你

爱你　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从一个姓氏到　到一具尸骸

再回到一个陌生的符号

或者最后在你的墓前

与你并肩站立成无字的

碑

□　35

我不知道挽歌在我体内如何流过

身边的时间　水和血液围困

冬季以及雪搀扶着我

如白色灰烬的骨肉上

一支孤单的蜡烛　白色的血

目光以及心灵能够抵至的最远地带

是一片无助的漆黑

谁　每天都在与自己告别

什么代替另一个

即使　真的不是自己

□　36

我与时间齐唰唰地转过身来

朝季节的深处返回

等你　春天乍暖还寒的爱情

吹萧的女子独坐何处

归来吧　无论你是谁

沙滩的蚌壳　

仍守侯着我们相爱的一瞬

两个白昼呵护着一个夜晚

如同两片　唇含着一个舌头

□　37

身后总有琴声踏浪而来

我紧闭双眼等候

暴风骤雨或蛇的入侵

音乐在肉体的四周环绕成蓝色的湖

绕过白雪小岛穿过紫色花瓶的风

徐徐吹进体内

浓郁的血与透明的音乐

舞蹈　盘旋　私语

你潮水一样的呻唤仿佛是神的耳语

穿过地狱就是天堂

我竹筏的身躯　在你的海上

频频触礁

□　38

白雪小岛　我忧伤的姐姐

我看见你的双乳正下着雪

乱石穿空的脸庞伏在你胸膛的雪地上

喂养我的　不是乳汁　而是血

失去弹性的肌肤　词语　以及笑

在零度以下　理性而坚硬

并保持着个性的体温

你的身体透明的一无所有

泛着波浪般的琴声

我们平息合目

顺着你妩媚涟漪的音乐之海　沉没

我们双手紧握大浪淘沙的喧响

招魂的帆　裹尸布

撕扯着风　阳光　以及航道

□　39

人性在你的肉体里转过圣洁的脸

以及唇　朝我呼吸　吻　与性

你突然远去留下的空白　只有我

一抹野兽原本的面目

像那逃出洞穴的狼隐在羊群

吃草　或四肢行走

在时间的河床上

我依然驾着命运的三套马车

独自扬鞭上路

姐姐　你十指的琴弦早已凋谢

那就坐在岸边为我吹支萧吧

还是那曲《广陵散》

□　40

又下雪了　姐姐

其实　我的四季都下着雪

披上白雪的婚纱来吧

来完成世纪末最后一个冬天的葬礼

也是我们的婚礼

通讯地址：611830　四川省都江堰市委办公室

电话：028-87118359　130880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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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被编辑[南极飞鹰]于2005-2-25　20:02:4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