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要教育孩子饭前洗手，可到了领导指示下属，很可能就会倒过来。

多年前曾参加一个项目环评论证会，在众说纷纭之际，听权力者说了这样一句话：一个长途旅人终于到了饭店，他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这简单的一句话就为论证定了调：这个项目争论不休的污染问题就被一笔带过，顺利通过了。

这事发生很多年了。现在回头看，假如这个权力者也回头再到这个项目来看看，也许他就会有别的高论。例如他会看到那个洗澡前吃饱了的旅人，到现在还在为那一顿饱饭而痛苦，因为不仅那饭至今没消化掉，而且那顿饭经过的所有地方都长出了不小的肿瘤，他差不多已经病入膏肓了。这究竟是因旅人手上或嘴里的脏造成的，还是那顿看起来美味的饭本就是毒药，已不太重要。面对这种情况，也许这权力者会说：人都是要死的，吃饱了就是幸福，带着瘤子走吧。

当然后面的情景只是呆子设想，因为你可以肯定这权力者再不会回来---贡献政绩锦上添花的事好做，探望病人给人送葬的事躲都来不及呢。而就算这个旅人听到了首长的劝慰，又于事何补？难道能帮他升天堂？

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因又听了一个年轻母亲为奶粉的抱怨。她说进口奶粉又涨价了，可还是要咬牙坚持。问我有没办法帮她搞一些，我自然没有办法，而她也就只能多抱怨几句。她说就是媒体把国产奶粉说的天花乱坠了，她也不放心让孩子吃。

不知道卫生部长或蒙牛老总听了这位年轻妈妈的话是不是该跳楼，或者至少该脸红一下。----想来，这母亲比那旅人聪明多了，不会再次被权力者的指示蒙骗，眼看着孩子已经长瘤，才想起喝奶前忘了给孩子洗手。

相信这种妈妈们绝非这一个。正如从三聚事件以来依旧前仆后继的问题奶粉。砷超标，大肠杆菌污染，黄曲霉素检出，加工场遍地垃圾，……这些新闻总是不断刺激着人们的耳膜。虽然315晚会上没有了，却并等于屏幕外的问题也没有了。作为消费者，究竟不知道是中国的牛出了问题，还是奶业人个个都成混蛋了！或者整个奶业早就成了中国足球！

很显然，所有这一切问题，只靠周伯华一句“环节很多，共同努力”根本不能解决，靠卫生部长的几滴眼泪也不能把毒素变成信心。就是伊利把生产线全搬到母亲们眼皮底下都未必会被人看一眼！

这样的事，很像昨天听到的邯郸峰峰矿附近的焦化厂污染的新闻----一方面是臭气熏天的水沟和几十个痛苦呻吟的村民，一方面是不知道排污口位置的环保局长和一张“排放完全达标”的检验报告，另一方面是一面金光闪闪的“河北省循环发展示范区”的牌匾，在这里，完全不必主持人义正词严的质问“相关部门究竟是不作为还是故意包庇”，因为“谁是受苦的耶稣，谁是雷音寺魔头，谁和谁一直伙穿一条裤子”地球人都知道。　

作为旁观者心想，要重建奶业信心，方法其实很简单。例如让人们看看那数十万大头娃娃和大肚娃娃们现在的真实处境！这至少可以让母亲们知道这个国家除了收钱还会干些别的事，一些企业除了发财的目标还要承担些别的责任！而不是让母亲们再次欣赏奶罐上贴的“国家免检产品”标签！再次聆听那些因奶粉问题休假后复出的领导们换个地方再做教导！

但是，很显然这个设想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不会见到。究竟最后是否会看到也没把握。食品问题，究竟该如何解决，怕没有一个适用全人类的通用标准。洋人曾走过的路，因为我们的特色也没法借鉴，甚至不能参考。但作为知识也许还允许再扫盲一次：

1906年厄普顿辛克莱出版小说《屠场》，揭露了芝加哥肉品加工厂在贿赂有关政府部门之后，将病死的猪和牛加工成肉食品，将毒死的老鼠加工成香肠。辛克莱在书中描写道：“食品加工车间里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腐烂了的猪肉、发霉变质的香肠经过硼砂和甘油处理后再加上少量的鲜肉和着被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铲进香肠搅拌机”。

据说，在白宫罗斯福总统正一边轻松地吃早餐，一边看着这本书。恰好就看到了这一段，只见他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把盘子里的香肠扔到了窗外，从此再不敢吃香肠。这描写显然有点夸张，但接下来的现实是：整个美国掀起了一场“进步时代的改革”。在《屠场》出版后六个月，国会通过《肉类检查法》，同时成立食药局。以至这个政策和这个部门一直延续至今，成为美国仅有的几个权力通天的机构之一。

当然，这并不是说美国现在就没食品问题了。不管是可口可乐还是马肉风波，转基因还是催肥素，有机食品标准还是绿色鸡蛋造假，问题还在不断产生。而洋人和中国明显的不同是，洋人们至少多数还相信政府，而国人则已全然不信了。

无论如何，有没有进口奶粉，孩子还是会长大。虽然长大了的身体上不一定是肉，更可能是瘤。面对这种恐惧，是让母亲们看着孩子挨饿，还是劝她们不管不顾的吃饱，这的确是个更难的抉择。

扩大看，李总说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这话其实有问题。因为对不少商人和政府官员来说，他们的躯体里早没了灵魂而只剩下利益。本就没有的东西，又何谈触及？不如干脆就说利益吧。

所谓深水区改革，就是利益重新调整，从既得利益者身上割肉，在政府要员身上开刀，这难度可以想象。要完成这个任务，只靠和风细雨的改革很难凑效，可又恐惧于暴风骤雨的革命，两难之间，人们只能一次次观摩“休假和复出”的闹剧！

同样为难的，并非只是颤抖着的母亲，那些先富的人也一样。吴敬链说“既得利益群体是用权力来发财致富的”。靠权力营养和财富积累催肥的躯体会长出健康的肌肉吗？其实那些更是臃肿的毒瘤！果真如此，面对毒瘤，与其说民众是在仇富，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仇毒！毕竟袁隆平再胖，人们也没有怨言。刘志军减肥一半，人们照样不能接受！面对刘志军们身上的毒瘤，已不再是割多少肉的权衡，而是刮骨疗毒的根除！

回到那个旅人的难题，也许他一路走来浑身已经沾满了社会腐败的“毒瘤”，就算面前摆着山珍海味，也一定要先克制一下。就算不能彻底洗澡，至少要把双手和嘴唇洗一下，免得等胃口饱了，身体却难受了。到那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所以还是母亲们说的对：请饭前洗手！就这么简单！

于木鱼宅

2013-3-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