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要走的那天晚上衣凡喝醉了酒，当着一群朋友的面怪我铁石心肠，醉意朦胧间居然还落下了泪，惹得在场的朋友都红了眼睛。我也忍不住黯然。聚与散是我全然不能把握的，几次聚散，本该练就笃定的心情，只是面对流散，我仍然无法抑揭的情绪。况且我又不懂如何解释离去的理由。唯有沉默。

认识衣凡是去年底在一次朋友的小型聚会上。那天我以为是老朋友聚一聚、闹一闹的那种聚会，于是，很随意的就去了，黑衣黑发唯一的亮点就是唇上一抹淡淡的紫色。去了以后才发现原来并非纯粹的老友聚会，而是朋友带朋友的那种，因此十几个人当中我至少有一半是我陌生的。衣凡便是其中之一。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大众化的脸却有着异常柔和温暖的目光。他的眸子大而俊美，清清澈澈的带一点女人的靓，笑的时候眼眉弯弯的，给我的感觉十分到位，就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心里的生疏感一下子就少了几分。我们有意无意的对着话，渐渐的就成了一桌男女调侃的对象。大家起哄着向我敬酒，同时又挑唆衣凡“救酒”。明知道是恶作剧，衣凡却是来者不拒，酒量大的惊人。面对这样的场合，我通常都是保持着沉默。到了适当的婚嫁年龄却依然形单影孤，在热闹的场合朋友们总会有意无意的“捉弄”我。久而久之我也已经习惯了。没有人知道我守着一个不死的诺言。我也不去解释什么。

喝的多了，衣凡的脸开始发红，我怀疑他醉了，但他的大眼睛却一直清澈如水。于是我借故离开酒桌去了阳台。窗外的天高远清朗，仅一门之隔，欢声笑语仿佛远了许多。我独自抱着肩看星星。小时候最爱看星星，总是羡慕星星有着无数的朋友，永不寂寞。渴望自己也像星星一样会有数不清的朋友。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每一颗星与星之间都有着永远不变的距离，那寂寞，定然也是永恒的了。再后来，又知道了“小星”，于是，心里就恍恍惚惚的觉得疼痛，血流在内里，看不见。冥冥之中命运牵引着我远离同伴成了一颗出轨的伤感小星。想到我那没有未来没有归宿没有退路的爱情，终于让忍了又忍的泪落了下来。一落泪，心里的疼痛如波涛汹涌，相思泛滥成灾。为什么我总是在追逐与我同类的男子，爱着不可能的爱？？

神伤之间感觉到身后有，我匆匆拭去泪，回头就看见了衣凡。

“刚才，喝醉了吗？”我问。

“没有。”他说。

我忽然觉得冷，不由得把双臂抱的更紧了。不过一瞬间，肩头竟多了件外套，淡淡的烟味，干燥而温暖。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一时间我感慨万千，现在的男孩子中很少有他这样不含杂质的眼神了。

“你令我想起童年。”我说，“纯的可以滴水的童年。”

“我给你的感觉像是小孩子吗？”他问。

“不，是比你的眼神。清澈的纤尘不染，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感动。”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热闹？他们说你是个喜欢流浪的人。可是，总觉得你不适合流浪。”他说，“你想过吗？你不适合流浪。”

“流浪是一种梦想，一种习惯，并没有适合不适合的。我只是习惯独处。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的。”

“其实，很多习惯不好，可以改也应该改。”

“生命如风，过了就不会再回来。”我笑笑。他太年轻，根本就承受不了我的思想，我的脆弱以及我对爱情的狂热和梦想。

“寒儿，”衣凡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点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怎么叫都无所谓，况且，他也算是命中的朋友。此后的很久我再没有参加任何得聚会也再没见过衣凡。一直到有一天夜里忽然接到他的电话，拎起话筒，听见他在电话的那头念张爱玲的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又有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居然一语不发，却听到张信哲的《直觉》，一曲听罢，才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说，“知道吗？已经爱你三十九天了。”然后电话就挂了。而我的泪纷纷的下。

我知道，我负不起他的深情，我也无法给他我的深情。对于我，爱情已经是很奢侈的东西了。况且，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我无法给他承诺，也承诺不起。

为了避免伤害他，我终于决定离开。

爱，有时候，真的是一个只能说一次的字。说过了，就不会再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