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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之祭月城新客

发表于-2013年03月19日 下午3:26评论-2条

清明之祭

生与死之关系即如白昼同黑夜,并不由于你的否定,拒绝,漠视,恐惧,而随意改变固有的存在。

一 回望

我每次骑车回家得经过祖父、曾祖们的安居之所,却只敢匆匆抬首似惊鸿般浅浅一瞥,唯恐踏住晦暗影子的尾巴,便扬起红尘滚滚逃之夭夭。因为这里凝固的空气令人窒息。

二 刷漆

十年前,我还可勉强划入青年的行列,父亲已过花甲。在我诧异的眼光下,他运来一堆上好杉木。一个月后,又将散乱的木头打造成两副威风凌凌的“千年棺”,并把它们紧锁于老木屋厢房内。从此,我对战栗的木屋望而生畏,孤身不敢越雷池半步。而父亲,隔年总要打开木屋大门,给精心构建的“华居”刷一遍铮亮的油漆。他的神情安详庄重,动作迟缓而潇洒,仿佛在整饬自己心爱的农具。

我见过父亲用这种平静的眼神送走客居他乡的大伯父。又用同样平静的眼神送走二伯父。尽管二伯膝下几个堂兄从未叫过他:三叔。

父亲全然不顾,依旧抡着双石匠的糙手,一遍又一遍刷漆。

你不怕?

怕啥,叶落总要归根!

父亲说的根就是铮亮的它,以及安置它的同姓公共墓地。

三 祭事

十年后的今天,我寻到这背靠青山,俯瞰碧水的根。

漫山草木杂树丛间,隐着无数隆起的土垛。冷凝的天宇在这块古老的山坡上空泛着抑郁的蓝光。揭去覆盖经年的草帘,一个个霉黄馒头立即被一双双惊异的眼接住,丑陋的真相一览无余。我循着墓碑找到仅余名词符号的曾祖。墓地被昨天来过的父亲整理了一半,另一半残余的杂草犹傲立坟头,迎着冷风摇首晃脑,仿佛在瑟缩又仿佛在嘲笑。什么意思?太潦草了!在同行的叔叔堂兄姑表们的注视下,我用长镰给蓬头垢面的曾祖理掉遗下的发梢。再郑重的在墓前祭祀一番。回来后,我将这个壮举说给父亲听。孰料老父亲沉吟半响,怨我太嫩,三十多岁了还悟不懂。父亲是要藉此惩戒几十年来冷落他的几个叔叔,要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誓与斯等人势不两立!

有这种叙事方式的么?我不禁惶然。

同行的祖父的义子也擅长叙事,也顺便带出个故事:“一对夫妻失和,夏天睡觉两人分睡两头。丈夫说,我只驱这边的蚊子,蚊帐另一头我不管。”说完得意的笑,众人亦跟着这个放映员出身的退休局长大笑。听着这俚俗戏谑的冷笑话,我却笑不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都吮着同样的汁液长大,却老死不闻鸡犬声,且时时以诋毁践踏对方为能事。这样的祭奠有何意思,简直是在祭丑。活人累心的闹剧充斥每个角落,还要演示给疲倦的底下人观赏。这能换来赐福和佑庇?此时,我只有哀叹语言的苍白,以致难以抒出人生况味之一二。

祖父的墓碑前很快倾倒一堆虔诚的子孙,他的“居所”被七手八脚扮得焕然一新。巍峨青灰的墓碑宛如摊开炫耀的五指,每根指头镌刻了一个儿子的名字。也许三十年前祖父就明白,这是五个儿子能够并排而坐的唯一一次机会。至于指端旁逸斜出的孙子曾孙,实在枝丫太多,早已把持不住。熟悉的陌生的子孙们遂在祖父身边制造了另一个狂欢。那声名狼藉的火药即为此刻的狂欢而发明。于是万炮齐鸣,共庆祖父的虽死犹生死而复生。间有几粒烟花鹤唳冲天,划出道优美弧线,一头栽进草丛。良久。“啪”的炸开。另外一些曾经存在而今成为遥远过去的亲人,也无一例外受到热情款待。不胜酒力的,墓前已湿了一滩。喝吧,一醉醉到明年今天!大家念念有词,为自己一年来的疏忽怠慢道着歉请着罪。

淡而乏味的夕阳在天幕边陲露脸,抹得天空暗红。惊飞的鸟雀稀稀落落重立桃李枝梢啾啾。

“回去吧,我们三兄弟去搓一顿。”矮小的四叔沙哑起嗓门嚷嚷。

里面自然不包括父亲。

又是一句从心所欲的销魂语!

这比生活还要真实的尾声,顿使任何评论都显得多余。到底父辈们对生之精彩,死之伟义仍没有参透。

不是么?父亲明明虚岁72,逢人偏要说成74。连一个荒唐得近乎真理的偈语也越不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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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罗军琳
☆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万事都是空,生死皆是禅
看空一点倒落个清静安然

文章评论共[2]个
曲径幽通-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祝好!(:012)(:012)at:2013年03月19日 晚上11:25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让明月捎走我的问候,祝朋友永远平安快乐!at:2013年03月21日 晚上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