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个除夕,流浪的脚步不允许我回家。母亲便在吃团圆饭时候,一个人躲在厨房后面阴暗的屋檐下,悄悄地哭我。
大姨妈好久不见母亲,找到了厨房后面。母亲伤心地告诉她“我致龄没回来,哪儿吃得落!”
……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三个年头,而每一年,只要想起母亲这句话,除夕之夜,我都会跟儿子早早地,从县城把年夜饭送到母亲安息的地方,伏龙山脚下的王氏墓地。
儿子心中,其实一直是在弥补二十年前那一次愧疚。在有生之年,我会年年除夕陪在母亲身边。倘若他年我老得走不动了,也会让儿孙们扶着我,陪母亲享用年夜饭。
——母爱,即便我将生命用完,亦无法回报!
早些年,从县城到墓地的公路还在翻修,雪茫茫的除夕,我跟儿子驾着摩托车,一路颠簸,只为了在万家团圆的时候,到伏龙山脚叫一声“妈妈”和“奶奶”。
十多年过去,母亲最疼爱的孙子,似乎一转眼就高中大学研究生然后工作然后结婚然后……
在我们父子俩心中,母亲没走,奶奶没走,她只是在另一个更高邈的地方,看着我们,等着我们每年一次的朝觐与汇报。
今年,县城到火车站的快速通道修好了,儿子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母亲身边。跟前两年一样,我们又是这一片墓地上第一个给亲人送年夜饭的人家。在我们的鞭炮于长空中告慰亲人之后,龙潭坝子便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祭祀的炮仗。墓地里,山之麓,四面八方便升起袅袅青烟,给节日的原野增添了许多祥和的气氛。
前几日写过一片博客,《孝是个人品格的自塑》。母亲虽然离开我们十几年,而她对子孙的教育,跟她健在时一样,一直延伸着,一代又一代。就像此刻,祭祀已经不是除夕的唯一目的,来接受母亲的教诲,才是我们心灵深处一种本能的需要。
这几年,从西域喀什出发,动身那刻,总在心头默念:“母亲,儿子已经踏上回家的路,回来陪您用团圆饭了!”
而当来到母亲面前,许是因为这一份孝敬太遥远,那万水千山的艰难太酸楚,依然跟母亲健在时一样,叫一声“妈妈”,便说不出话来……
我们把鲜花庄重地摆放母亲坟前,还有兄弟媳妇昨晚就准备好的祭祀品。鲜花有母亲钟爱一生的玫瑰,祭品有母亲临终前喜欢的草莓。然后,我们毕恭毕敬地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阖上眼帘,在烟雾缭绕中,把奔波了一年的心平静地安放,听母亲教导……
年复一年,每一年,母亲的除夕,都会带给我们新的感受。
我们如此庄严地面对亲人,就是庄严地面对人生。因为,我们知道,在母亲的瞩目中,我会渐渐老去,朝着母亲的方向;儿子会更加成熟,成熟如奶奶的希望。
——母亲的除夕,我万里之外大漠戈壁的祈祷!
2013年2月2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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