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喀喇昆仑山的严冬,零下二十度的酷冷。正准备睡觉,守山狗却一个劲地叫。亮感觉到狗叫的声音与往日不同,我俩便拿着手电出门看究竟。
在我们宿营地空地的右前方,随着我的手电射过去,分明出现两双绿莹莹的眼睛,亮本能地拉住我朝后退,“狼,是狼!”
狗仗人势,这下叫得更厉害了。我叫上屋里的柯尔克孜朋友,几个人一起拿着棍棒,向狼吼着撵过去。而两只狼都没有转身,只是后退了许多。就这样走走退退,双方僵持着。
最近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两只狼。从它们健壮的身子骨,感觉到就是成年的狼。在我的手电光下,那因为长时间没有食物填充而干瘪的肚腹,使它们原本魁梧的躯体有所改变。两眼的凶光里,此刻竟透出了些许怜悯。
我们退了回来。它们又跟了过来。
当我们退进屋子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家狗却不见了。它是被穷凶极恶的狼吓跑了。一只土狗,远不是狼的对手。
我叫上亮,再次出门。一是给狗助威,想把它叫回来,二是给狼投一些食物。
我把馕饼一分为二,远远地投过去。它们本能地一退,等我们退回来的时候,其中一只便试探着向馕走近,另一只则警惕地看着我们。我们索性回到屋子里,好让狼放心地食用。
突然想起今年九月,在麻扎大阪,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遇到过的两只狼,——那是肥硕健壮的夫妻狼。(见我的另一篇博客《雪狼》)会不会这两只狼就是我曾经的相遇?再取了馕饼,转身出门。我更近一些地贴近它们,在我的强光手电下,分明看见,其中一只狼,那干瘪的肚腹下一排凸出的ru*房,正在做母亲的ru*房。它们如此顽强连人都不怕,说不定是在给幼崽觅食?
对于狼来说,从麻扎大阪到喀喇喀什河谷,三百公里距离的迁徙,实在是小事一桩。如果我没有看走眼,这一对狼,就是我在麻扎大阪曾经照过相的夫妻狼。
残酷的自然环境,成就了它们坚贞顽强的爱情。在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之间,这一对狼夫妻,形影不离,为生存而抗争的同时,践行着自己的责任。
——这样连续投了三次,我们加大了食物的投放量。等我们再一次出来的时候,狼已经消失在夜幕深处,无影无踪了。
这是2012年12月9日的夜晚,气温零下二十几度,喀拉喀什河谷居然无风,这是海拔4600米的高原,瓦蓝的天空上,挂着许多繁星。与正常海拔不一样的是,这些星星显得更大更亮。我仔细地端详,其中几颗,足有黄豆大小,似乎我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它们摘下来。
偌大的宇宙,人类迄今为止,发现有生命体的还只有地球。以宇宙的视野来审视生命,原来生命是何等的孤独。渺小而孤独。而对于已经绝对统治了地球的人类来说,善待寰球上所有的生命体,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像我们的文明要求善待儿童和老人一样。
一颗流星从东边的天际打过来,直朝着我的头顶,我本能地一个趔趄。再次站稳,于近在咫尺的天穹间,被恢弘无比的苍茫感占据了情怀,不得不低下头来。喀拉喀什河谷早已经被雪白的冰层覆盖,星光下,旷阔的河面,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另一种苍茫。
我看见,冰河尽头,两只乞讨的夫妻狼,正朝着狼窝,艰难前行,星光近近地陪伴着它们俩……
-全文完-
▷ 进入致龄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