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人的艺术情结
——我的奥林匹克之三
五十年代修建的国家体委登山基地,位于北京北部怀柔水库南岸。这一年6月,《奥林匹克之夜》晚会的创造班子,走进了这块依山傍水的地方。班子中有文艺界的大腕赵连甲、幺树森,他们都是央视春晚的主要撰搞;体育界来的是杨迎明,一个体育界的文艺怪才,后任《足球报》主编;张健、刘进元,两个文笔极好的编辑,张发表了许多好作品,刘后任《作家文摘》主编。我们每天都在鸟语花香之中,但我们每天都在苦思冥想。
此前,在讨论晚会的总体设想时,我就提出,这台晚会不能是那种挂着体育牌子,内容与体育不占边的慰问演出,也不能是简单的让运动员勉为其难的登台演唱,必须从内容上表现奥林匹克精神。每一个节目的设计,都要贯彻体育或与体育相关的元素,运动员的参与要扬长避短,自然融合。这些观点得到他们的认同。于是,有了集中表现顾拜旦体育精神的《啊!体育》,有了反映运动员和球迷关系的小品《成功者的烦恼》,有了展开球迷内心世界的小话剧《绿荫场外》,有了周小兰的诗朗诵……
我曾为天津出版社的《冠军的童年》丛书撰写过多篇冠军有趣的故事。根据聂卫平童年与陈毅元帅下棋的故事设计了一个话剧:陈老总下不过聂卫平而悔棋子,聂卫平不干,聂卫平胜后忘乎所以,痛饮汽水,醉卧沙发……闹出许多笑话。剧名《元帅与棋手》。众人听罢,齐声喊好。后来请《抓壮丁》的著名编剧丁一三写好剧本,准备找当时扮演陈毅最好的演员刘进出演,可惜因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而搁浅。
晚会很快进入排练阶段。以往的晚会,基本上是台上演,台下看,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为了引起观众共鸣,形成互动,我向袁德旺导演提出 “要让最能煽情的人走上台”。听后他说:“最能煽情的人是谁?如何让他走上台?”我说:“中国足球。足球最牵动人心。如果能把中国足球队的教练和队员代表请来,在节目中让他们走上台,不用表演,一人讲一句话,全场准轰动!”
听到这儿,袁德旺兴奋地拍了我一下:“行啊!周处长!”接着说:“你的舞台感觉真好,甚至比我们文艺部主任的感觉都好!像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太少了!”
听了他的一番赞扬,我笑了。他不知道,我的这种艺术感觉早在我上大学时就有了。
那是1965年的高考。我一心想从事航空事业,第一志愿报了北京航空学院,第二志愿是空军导弹学院。高考后的一天,我正在西安体育场参加市中学生篮球联赛的半决赛,忽然有一个穿空军军服的人找到我,说:“恭喜你,你被空军导弹学院录取了。你的球打得不错,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呢?” 我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因为部队院校提前录取,所以我是全校最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同学们都羡慕极了。考上这样的大学,既如了研究航空的心愿,又穿上了当时最时尚的军装,真没有想到!我兴奋得一夜没合眼。
空军导弹学院完全是从苏联照搬的。属于国家高端机密。对外称030部队,政审要查祖孙三代,通讯地址称“信箱”,十分神秘。学员毕业就是少尉军衔,我们个个神气活现。然而,好景不长,刚上了一年课,史无前例的“文革”开始了。接着是大字报、派性、武斗……一则我讨厌打派仗,二来我父亲是“走资派”被打倒,心虚,所以逍遥是我唯一的选择。整天和好友李建民、张志杰等看书、打牌消遣寻乐。
不久,我参加了学院文艺队。一年前刚入学时,在新生汇报演出中,我和同学郑延平演出了一个小话剧,就引起了较大反响,所以这里仅管大多都是老学员,但我还是挺有自信心。我印象中有两个60年入学的老学员,一个叫粱世鹏,长得很精干,能跳、能唱、能演,另一个叫陈世文,负责乐队兼吹笙,并作曲。他们都是四川人,为人热情。陈为一个反映纤夫的舞蹈做曲,类似歌剧《江姐》的旋律,很好听。当时晚上人们无事可做,我们演出的水平也不低,所以十分受欢迎。文艺队走遍了西安城乡,一场接一场,场场爆满,连兰州空政文工团的人都非常羡慕。
后来老学员逐渐退出,一批新人涌现。当时,西藏出了一个英雄叫门合。一位很有才华的学员编写了一个歌舞剧《高原凯歌》,我们自编自导。形象好、嗓子浑厚的汪云生扮演门合,范济敏扮演蔵族老大爷,我则扮演了一个陷害门合的坏头头。参加演出的女生有胖胖的陈娟娟、大眼睛的于欣荣、有些文静的于淑凡等。在乐队中,经常笑眯眯的周淑娇敲的一手好扬琴。精彩的表演,动人的音乐常常引起观众的掌声,而此时我们也陶醉在一种快乐中……
光阴似箭,转眼进入1969年。由于“文革”的混乱,我们于当年8月提前毕业。面对向全国分配,学院里人心惶惶。我们因为整天忙于演出,并没有像他们那么着急。
历史真会开玩笑。一天,一位北京空军的人突然找到我,说:“我们北京空军准备要你,你的文艺才能不错,我们很需要你这种人才,欢迎你来!”我立刻想起几年前大学招生的人说的一番话。情形几乎一样,所不同的是,挑选我的理由上次是体育,这次是文艺;地点上次是体育场,这次是大礼堂。我真是个幸运儿!
到北京后才知道,我的单位是北空导弹独立第四师,职称是自动驾驶仪技师,做的却是编剧、导演、演员的文艺工作。宣传队属政治部宣传科领导,当时的科长是夏开洪、顾永榆,宣传干事是性格豪爽的赵仁惠、于遵普、想象力丰富的刘成才等。当时宣传队领队是文化干事刘志中,他个头不高,但很精干,说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宣传队基本是职业的,全脱产,每天就是排练、演出。队员虽不是专业演员,但绝对是业余高手。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表演和演唱方面有河北的邢发明、王铁军,江苏的胡匡庆、天津的孙成林,东北的小于双胞胎等。来自河北的蒋书林、刘锡祥等演唱的京韵大鼓、南京汤忠良的独唱等都很受欢迎。河北郝金明的笛子,河南李俊的黑管、北京孔森的小号、沈阳全俊敏的手风琴、江苏夏云仁的二胡都很有水平。宣传队出了许多人才,仅我知道的,颜世忠当了北空参谋长,杨志怀当了北空组织部长,后下海办广告公司,成为千万资产的老板。赵金林转业后成为了汇源果汁集团的副总,宣传科放映队的谢全明则做了汇源果汁集团的总经理助理……
北空独四师是当时我国唯一的地空导弹师。当时导弹部队有限,只能四处打游击。根据情报预先设伏,敌机来了就打,打了就跑。几场有名的击落美国u2无人高空侦察机的战斗就是导弹部队所为。宣传队主要是跟着部队走南闯北,进行鼓动、慰问演出。当时,我根据《毛主[xi]去安源》编导了一个歌舞剧,其中我饰演了一个矿工首领,每次演到述说苦难的大段台词,我就把自己完全融入角色,充满感情,泪流满面。因太投入,神经高度集中,脑子缺氧,演后常常头疼。台下的干部、战士自然常常被感染的跟着一起落泪。(图8)
在“八亿人民八个戏”的年代,样板戏是我们重要的演出内容。在京剧《智取威虎山》的“夜审栾平”一场戏中,我饰演绰号“胡彪”的栾平,将一个诡计多端、心里复杂、变化无常的土匪表演的活灵活现,完全把主角杨子荣的戏抢了。凡看过演出的干部、战士无不称赞,包括部队家属中的老人、孩子,见面就戏称我“胡彪贤弟”。有些人还说我应该当职业演员。过去我以为做演员需要长得好,而我相貌平平,个子不高,眼睛不大,不是演员的料。后来看到陈佩斯、刘佩奇、冯远征等长相一般的演员的表演,我就想,如果当初不学理工,如果考艺术院校做表演,我成不了大腕,但会是一个称职的文艺工作者。
上帝是有眼的。它没有让我走上艺术之路,却赐予了我做体育艺术的机会。
选自《鸣共体育文学集》(人民体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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