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记得有句话，说是不在沉默中爆发，一定就在沉默中灭亡。沉默到底是什么？这几天我忽然觉得在我的大脑里，沉默原先也是生命的一种注释。昨天去桥陵，去看望已经沉睡千年的大唐让皇帝李旦，我发现，尽管生命已经逝去，尽管光阴已经变迁，可是看到静静的山峦，我终于明白，沉默真的在很多时候才是生命的真谛。

也许很多人不明白，觉得体现生命活力的标志就是交流。可是交流也许有着很多种方式，有着生命的一种内在联系。过去我也成听说沉默是金，没有完全理解为什么沉默会是生命的真谛。可是当我再一次走进睿宗陵园的时候总算明白了，因为生命的沉默诠释的就是生命的神秘。过去我研究过宗教的起源，知道宗教就是来自于人们对生命的敬畏，来自于对生命的无法认知。

李旦在他那个时代留下的似乎都是惋惜和懦弱。可是也许正是他的这种无为才给后人留下了遐想的空间。其实很多时候许多事情是不应该说清楚的。因为每个人的思维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的思维都有自我生命的认知过程。但是，我们不能否认，李旦的沉默换来的却是历史的记忆，是后人的一种浮想联翩。

也是在昨天，有朋友自远方来，按说是不亦乐乎。可是当我们真的坐在一起的时候，说起了昔日的话题，无意之间都保持了一种沉默。我问朋友最近是否开心？朋友笑笑并不回答我。我问他最近有没有开心的事情？朋友说那要看怎么去感受了。我有些困惑，因为昔日的朋友可不是这样，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开不完的玩笑。可今天怎么会这样呢？

他问我开心不开心？他问我有没有高兴的事情。我说去桥陵了。朋友接着问了一句，去看李旦心里是怎么样的感受？我说对于历史忽然觉得保持沉默才是对历史最高的评价。因为今天我们不管怎么说，都有可能玷污了历史的本来面目。这么一说朋友似乎来了兴趣。看来朋友在那个喧嚣的空间里呆久了，也需要一种释放。他先是喝了一杯浓浓的普洱，对我说，现在还有谁去还原历史呢。当今社会保持沉默也许才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我们能成为朋友，就是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有共同的志向。我们性格想通，都很健谈。几十年过去了，朋友成了报社的总编，我却在县上辛苦劳作。其实我知道，不管是我，还是朋友，都已经过了那个令人激情飞扬的年代。但是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啦，朋友和我总想用沉默来进行交流，来诉说生命深处的那点体会。

朋友问我最近书出版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听说送去政审了。什么结果还不知道。不过按照我书的名字叫《心路》来看，一次想顺利通过也未免有些太天真幼稚了。朋友其实才是真正的文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突然会说现在这个时代，不该去写心路。因为心路是不该说出来的，真正的心路就是生命的一种安静，是生命的一种沉默。

我说写完这几本书就不写了。朋友笑了，说过的话也许不再说了，可管什么用呢？说都已经说了，再沉默也就显得多余。这些年，反思自己，最后才发现，上帝给了我们这张嘴原先是用来吃饭喝水的。尽管说话看去是人的特权，其实生命的高贵却是对生命的沉默。只有沉默才能让生命带上梦中的回想，才能让生命在梦的世界里畅游。

我感觉出来了，也许朋友是在生命的呐喊中饱受了痛苦，今天踩到我这里来用一种独特的沉默全是自己的忏悔。我笑了，尽管我知道自己的这份笑脸不是来自于生命深处，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发笑。因为朋友把上帝留给人类的嘴单一的规划成吃饭喝水，我就在想，难道生命真的只有在一种无意的沉默中才能涅槃自己。

朋友问我去看望李旦，在那个几乎于死寂的环境里是不是感受到了生命的恐惧。我说没有呀，我只是觉得千年的历史在那里被彻底的浓缩了。不过我们怎样的评价李旦，但是历史却把李旦留在了自己的记忆当中。评说是李旦，不评说也是李旦。单从这点说，不评说更接近李旦的真实。所以我告诉朋友，走在睿宗陵园里，我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在一种静悄悄的过程中完成了心灵的愿望。

过去我一直认为，交流才是生命的表现形式。可是自从我游离了一次睿宗陵园才算明白，有时候沉默才是生命最完美的表现形式。难怪朋友说上帝留给我们嘴巴是为了吃饭喝水的。想想也是，若果我们把生命的存在都用一种苍白的预言表白出来，那么生命的厚重就彻底的不存在了。生命的的神秘也就失去了。没有了神秘，这个世界几乎就没有了动力，就没有生命的支撑。

我问朋友不是也想出本书吗？这回该轮到朋友发笑了。他笑完之后说，原先有这个想法，可后来放弃了。还是沉默吧，给自己的生命留点神秘也算是给自己的未来留点希望。我没有发现，如今的朋友思维里竟然多了几分哲学，也多了几分生命的思辨。我说应该写一点东西留下来。可朋友反问一句，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留下来又能给生命带来多少实际的内涵和意义呢。

我沉默了，因为我一时实在没有能力回答朋友。看来当今的世界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没用，甚至会显得滑稽可笑。我对朋友说，我这里还存了几瓶好多年前的杜康老酒。当初是县上财政紧张，给大家发的工资。当时我是满腹的牢骚，可到了今天却都成了稀罕货。朋友喜欢喝酒是出了名的。一听是老酒，脸上对面笑容，但是没有说话。我问喝不喝？朋友说，现在是啥状况呀，想喝就喝吧，但是绝对的不能说。

我一听大笑起来。不过笑完之后我马上意识到朋友的话似乎在给我传递一种沉默的精妙。看来沉默不光是金，好像还是心灵感受的一种营养品。我从车里拿出老酒，朋友一看说，好乖乖，二十年了。沉默了二十年的老酒自然是精品了。我不能喝酒，只能看着朋友喝。朋友几乎是自斟自饮，不过我看他陶醉的样子，心里在想，当年只有几块钱的酒，就因为沉默了二十几年，如今就成了稀罕物。不知道这和生命哲学里的沉默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我想，朋友说给我的沉默一定有陈年老酒的意义。

吃完饭，喝完酒。我邀朋友一起去野外走走。因为初春的季节，我总觉得生命万象更新，世界虽说都还静悄悄的，可是那种看不见的萌动却让人的心灵能够感受得到。朋友知道我的意思，一边说那就去吧，一边说他好久都没有闲情逸志去散步了。因为他现在的心灵已经没有了落差，一切变得都有些死寂。刚开始没有落差的生命觉得没有激情是一种痛苦。可是时间一久慢慢觉得，死寂其实才是生命最好的归宿。

和朋友走在田垄上，朋友看着田间地头的已经泛绿的柳树对我说。你知道柳树为什么每年泛绿的时间最早呢？这个我哪里知道呀！还没有等我回答，朋友又指着不远处的一袭粉色的桃花说，你知道没有长叶子的桃树为什么先开花呢？我的天呀，让我保持沉默的朋友，这会儿怎么给我提出这么多和植物学有关系的问题呢。

我怎么知道呢。大概这就是生命的神秘，也许就是沉默的缘故。我想用玩笑搪塞过去。结果朋友严肃起来。说其实世界万物都有规律。细细想想，也是的。突然有一群小鸟从我们眼前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柳树上，叽叽喳喳的。听起来是欢快。可朋友却说是悲哀。春暖花来可是没有食物，可怜的小鸟也许只能用这样的声音来掩盖心中的恐慌和饥饿。

朋友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会儿在他的眼里，一切竟然会是如此的悲伤呢。我说春天了，小生命也看到了希望，在阳光下他们一定是欢快。朋友也不理会我，独自往前走，当走到柳树下的时候，受惊的小鸟都飞走了。朋友顺手折下一根柳条，看着柳条上吐出的嫩芽芽，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着，最后转过身对我说，知道什么是生命的真滴吗？

我问是什么？朋友把柳条往我面前一晃悠说，这才是生命的真谛。无声无息，可是它却真的是来了。不像小鸟喳喳呼呼的，其实他们说白了就是挣扎在死亡线上。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存在方式，也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属性，要想展现生命的深奥本质，还是应该沉默。我们是该沉默了，叽叽喳喳叫唤了这么多年，得到什么了呢？

我从朋友的手里接过嫩嫩的柳树条，也放在鼻子上去闻，果然有一种久违了的生命香味。我好像悟出点什么，可似乎有什么都没有悟出来。突然朋友问我，去李旦陵园，那里有没有绿色。我说很多，都是柏树和松树。还有柳树和桃花。朋友又问，那些精美的石雕怎么样？我说还是那样。朋友笑着说，是不是很安静？它们才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精灵，一千多年了，默默的承受，无闻的存在，可是世界的历史在它们的记忆里才是最真实最伟大的。

呵呵！朋友真有意思。说是来看望我的，没想到却我上了一堂关于生命沉默的理性课。看来朋友是在实践一种新的理想，这理想莫非就是那句不在沉默中灭亡，就一定会在沉默中爆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