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任秘书时之一

天降大任

在历史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个人面前充满着未知和变数。在我而立之年，我走到一个人生转折的十字路口。

那是1981年8月的一个艳阳天，天空透明而鲜亮。国家体委人事司张希让司长把我带到体委主任李梦华的办公室。坐下后李主任便对我说：“高棠同志是我们体育战线的老同志，虽然已退居当顾问，但德高望重。原来的秘书刘兴同志要当办公厅主任，现组织决定，由你担任高棠同志秘书，希望你能为他做好服务工作。”说完，张司长便把任命书交给了我。

我是1977年从北京空军导弹独立第四师政治部调到国家体委政治部的。时值拨乱反正，可能是部队干部雷厉风行、服从命令听指挥、组织观念强等素养，领导对我比较信任和重用。先在揭、批、查“四人帮”小组，后到政治部教育处工作。人生的命运，像面对一条河，有时不知深浅。开始对任命我做一个正部级干部的秘书，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消息传出后，我发现周围人的目光似乎有了变化，他们看我时，许多人的眼光里含着一种赞许，少数人还有一种仰望和羡慕。这使我心里有些窃喜。

在交接工作时，看到荣主任文件柜里厚厚的文件卷宗，墙上满满的日程安排，桌上不停的电话铃声，让我感到了一种压力。刘兴特别介绍荣主任是新中国体育的开拓者，不仅对体育界贡献大，而且在全国都有影响，每项工作务必要认真、精细。听他说完，我当初那种窃喜的心情荡然无存。我开始明白，自己担当的不是一个普通部长秘书的角色。

从刘兴整理的有条不紊的文件，字迹清晰的纪录和对我诚恳、耐心地交代，我看到他那种缜密的思维和很强的组织能力，看到他勤奋、认真的工作态度，更看到他为人正直、谦和的品质。此刻，我感到面前的工作不仅是荣幸与责任，更是使命与挑战。我有些忐忑不安，开始怀疑自己，我能胜任么？但不管怎么样，我想我会尽全力的。

这是接任后随荣主任的第一次出差。经过近3个小时的飞行，我们来到大西南的成都。到宾馆，把行李放下，做简单洗漱后，我走到高棠的屋里，想问问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休息了。因为按一般人习惯，长途旅行后第一要事是休息。谁知高棠说到：“走，到外面转转！”说着就转身走出了屋子。他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悠闲的欣赏着周围的环境。直到把好大一个花园式的宾馆转完。后来我才了解这是他的习惯。

走了一大圈，我想这下该歇一歇了。想不到高棠却坐在套间外面的办公椅上，对我说：“你打电话把省体委郭炎主任找来，他们要我明天做报告，咱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晚上好商量讲些什么。”这时，进来两个服务员，他询问她们叫什么，那里的人……

不一会，郭主任带着两个助手来了。他们原想等我们休息以后再来，谁想让老领导将了他一军。他一进屋，便不好意思地说：“高棠同志，我以为您得休息一会，就没敢打扰。”荣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说：“我不累，咱们还是抓紧谈谈。”我赶紧掏出笔，紧张地记录着……

中饭后，两点刚过，省里的，市里的，体育口的，还有曾一起战斗过的其他口的老同志都来拜访，人一批接一批，仿佛走马灯似的，刚送走一批，接着就又来一批。我脑袋都胀大了，生怕把人叫混，拼命调动大脑的记忆，勉强叫着张书记，李省长，郭主任，王局长……然而此时再看荣主任，把所有来人都称某某同志，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对上午刚认识的服务员都能叫上姓甚名谁，准确无误。

以前只听说他记忆力好，有“风吹草点头”的认人本领，没想到这种超强记忆远超出我的想象。后来才知道，他在1941年从延安调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跟随周恩来总理工作了六年半。那期间，他主要负责护送和转移革命人士及进步青年到延安。为了通过国民党封锁线，每一个人除了现有的身份、名字外，都要再编一套身份、名字。而这些不能留下书面材料，必须记在脑子里。在周总理的耳濡目染下，他养成了对工作鞠躬尽瘁、事必躬亲的精神，同时，残酷的斗争和复杂的环境，练就了他超强的记忆能力。

这天晚上，我们一直讨论他第二天的报告搞。报告的主题是关于人才问题。这是他最近一直思考和关注的问题。他一边来回的跺步，一边说着他的要点，我则一边听着，一边迅速地记录着，同是又不断的调整着。直到11点多，稿子的思路和框架确定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开始书写报告搞。根据定好的提纲，在每一部分要填充实例，要提炼观点，还要用清楚的语言表达的流畅。我费尽脑汁，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直到写完最后一行，我算满意了，再看看窗外，已露出了霞光……

第二天，四川省委大礼堂，座无虚席。听报告的除体育口外，省直属机关不少人也来了。只见荣高棠在讲台上，神采奕奕，口若悬河，引申触类，举一反三。他用清晰的思路，生动的语言，借助着手势，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人才的问题：从发现人才讲到使用人才，从培养人才讲到爱护人才……在报告中，他不时的即兴插进典故、笑话，引发了与会者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我坐在台下，一边听，一边想着报告搞，似乎基本没有大的改动。我欣喜地松了口气。后来，这篇稿子经过补充，刊登在引人注目的中央党校《理论动态》上，引起较大反响。

原载《体育之子荣高棠》（新华出版社）

2008年补写于京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