郐子手的爱情

（一）

陈三的爹叫陈四，是部落里的郐子手。部落里，郐子手是最低贱的人，死后是不能进行天葬的，佛经上说，杀生是要下地狱，陈四身上沾满了血，他是罪人。总有一天要下地狱接受佛爷的惩罚。陈四说，有一天你也会接过那把刀，到那时候我你也是罪人。陈三一直很奇怪，同样是杀生，强子的父亲，族里的男男女女都很喜欢他。不过他和陈四不同的是，他是猎人，对付的都是草原上的猛兽，而陈四的刀下却只有温顺牛、羊，当然偶尔还有草原外面的人，族人管他们叫偷马贼。在陈三4岁的时候，强子的父亲从处面抓到一个偷马贼，让陈四去砍他的头，陈三就站在旁边看着，陈四的刀落下去后，血像天池里的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还有几滴直接喷到了他的眼睛里，陈三被吓得哇哇大哭，可是陈四却哈哈大笑将他拎了起来，扔进了圣女湖里。

陈四爱喝酒，族里每次分到的牛羊他都拿到秃头张那里换成了酒。在没有酒的时候，他就整夜整夜地唱着歌，唱累了就把陈三抓来打一顿。陈四从来不让陈三管他叫爸，而是跟族人一样叫他的名字。陈三没有见过母亲，在4岁那年有问过陈四一了回，可是却将他狠狠地打一顿，从此再也不敢问了。

族里的小孩都不愿跟他玩，陈三也从来不去找他们，更多时候只是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看着阿雪、强子还有那个老是拖着鼻涕的傻瓜弟弟和族里的小孩子一起玩，如果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清楚地听到阿雪的歌声。每次听到阿雪的歌声就可以让他快乐好几天，虽然阿雪的歌从来不是唱给他听的。

阿雪是族长的女儿，她的皮肤跟雪山上的雪一样白，她的歌声和草原上的百灵鸟儿一样清脆，族人都说，阿雪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陈三却认为就算雪山上的圣女也没有阿雪漂亮！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雪，而陈四也把他关在帐蓬里整整一个月。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听到阿雪的笑声，忙一骨碌爬起来，看看陈四，见他没什么反应，趁机溜出帐蓬。

外面的雪地上，阿雪正和族里的一群小孩在打雪仗，陈三才刚探出头来，一个雪球就迎面飞来，正打在他的脸上。小孩们全都指着陈三哈哈大笑。“哑巴，阿雪打中哑巴了！”他们拍着手说，强子的傻瓜弟弟也拖着鼻涕走过来：“哑巴，哑巴！”

陈三并不知道，因为他不常说话，族里的小孩子在背后都叫他哑巴。陈三扯着嗓子解释道：“我不是哑巴！”可是小孩们并没有谁愿意听他的解释，一哄而散，只剩下傻瓜站在他面前，指着陈三的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哑巴！哑巴！”“我不是哑巴！”陈三大叫着，一拳重重地打在傻瓜的鼻子上，傻瓜捂着鼻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对！你不是哑巴！你是贱种！”陈三转过看，看到强子拖着一只白狼站在他面前：“你跟你爸一样，是要下地狱接受佛爷惩罚的贱种！只会欺负弱小的懦夫！”傻瓜见到哥哥来，哭得更大声，坐在地上指着陈三说：“他欺负我！他打我！”陈三见到族里的小孩又围了上来，也阿雪站在人群里轻篾地看着他。陈三恶狠狠地盯着小孩。就好像一匹绝望的小狼，盯着越走越近的猎手。“打他！”不知谁喊了一声，孩子们都冲了上来，人群吞没了陈三瘦小的身子。陈三抱着脑袋蹲下，数不清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

“你们会打死他的！”阿雪焦急地说。强子扶起傻瓜：“放心吧，贱种的命硬得很，死不了！我刚刚打死了一只白狼，把狼皮剥下来给你做衣服你说好不好？白狼可是很少见的，我爸才打过两只！”“白狼了不起？”阿雪转身就走，“我爸最近还在追一只白狐狸！”强子追上去向阿雪说，可是阿雪没有理会他，径自朝族长的帐蓬走去，强子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白狼，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傻瓜站在那激动地叫着，全然不管越流越长的鼻涕：“哑巴！哑巴！打死他！打死他！”

陈三只感觉到落到身上的拳脚越来越重。“放开他！”在晕过去前，他迷迷糊糊地听到陈四对着那帮小孩喊道。

（二）

“你是个低贱的郐子手，不配跟他们交往！”陈四警告他说。陈三点了点头，他本来想问为什么陈四不早点出来，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等陈三可以起床时，草原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陈三发现陈四在整个冬天再也没喝过酒，当然也没有再打过他。大多时候只是一个人门口发呆，搬场时，陈四用牛车把陈三拉到了春季草场。

“陈四！我要出去玩！”

"外面风大！”

“不！外面的花都开了，那天搬场时我看到的！”

于是陈四把陈三用一块毛毯裹着放到一个花儿特别多的山坡上转身走了。看着陈四的背影，陈三突然感觉到孤单，自从冬天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陈四。

“陈四，你会来接我吗？”他大声问道。可是却没有理会他，越走越远。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但从雪山上吹过来的风还是带着阵阵凉意，陈三用毯子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陈三看着身边的野花，红的、蓝的、紫的，朵朵鲜花在风中摇曳。山坡下就是部落的草场，郁郁葱葱的绿当中杂夹着片片的白，那好像天上白云般飘动的是部落的羊，而那不会动的尚未融化的积雪。

陈三看到雪山圣女唱着歌儿朝他走来，定眼一看才明白，原来是阿雪穿着一件白狼皮做的袍子。“好点了吗？”阿雪问，陈三幸福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使劲地点头。“以后别去惹他们！”阿雪交代道。陈三兴奋得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努力地点头。两手乱抓，在身子采了一大捧鲜花，递到阿雪面前，陈三傻乎科乎地盯着阿雪接过鲜花，冷防阿雪将那捧鲜花往天上抛，鲜花像雨点一样往下飘，好像下了一场花瓣雨，阿雪拍着手开心地转着圈，陈三好像真的看到雪山圣女站在花雨中，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

阿雪玩得开心，突然拉起陈三的手，一起在山坡上狂奔，陈三感觉那只手温腻细嫩，就好像握着一团火，他也与阿雪一起笑着。

“谢谢！”阿雪对陈三说，陈三摸着自己的脑袋，脸羞得通红。”其实你还是挺可爱的，就是嘴笨了点，没有谁是天生的贱种，不过你得先去圣女湖里好好洗洗！”

陈三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阿雪伸出手指在陈三脑门子上一捅：“你猜！”陈三呆呆地站在山坡上，望着那个洁白的身影越走越远。“没有说是天生的

贱种，不过你得好好去圣女湖里洗洗！陈三念叨着阿雪的话，下意识地举起衣袖闻了闻：“是该洗洗，都臭了！”

（三）

听族人们说，雪山上的圣女见到草原上的人们困苦生活而流下一滴眼泪，那滴眼泪就成了圣女湖。圣女湖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而且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族人每到春天时就结伴来圣女湖里流澡，其他季节是不能来的，因为圣女也喜欢这个湖，常常会来这里洗澡，如果谁无意中撞见圣女在洗澡，那将给部落带来整整一年的灾难。可是现在陈三不要担心这个问题，他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泡在岸边的水里，想着刚才阿雪俏丽的笑容还有那场花瓣雨。

陈三突然看到湖里有一些鱼儿游来游去，陈四好久没有去秃头张那里买酒了，捉一只鱼回去给他下酒好了！陈三全然忘记自己不会游泳，见一条大鱼从身边游过，忙追了过去，鱼儿尾巴一甩潜进了水里，陈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游到了湖中心。他心里一慌，马上沉了下去，喝了好几口水，努力将头探出水面：“救命啊！”

陈三感觉到自己已经沉到湖底然后已被一个人拉了上来，一上岸，他就趴在地上狂吐，连酸水都吐了出来这才感觉舒服点。“谢谢！”陈三对救他上来的人说。陈三这才发现刚才救他的居然是强子。强子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陈三：“贱种！圣女湖里的水让你洗脏了！”“我不是贱种！”陈三大声说道。

强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吗？你喜欢阿雪吗？贱种？”

“我说过我不是贱种！”

“你跟你爹一样，是个没用的贱种！铸定要下地狱的郐子手！阿雪只是可怜你，知道吗贱种？”

陈三再也忍不住，猛地朝强扑过来，还没等他近身，强子一脚踢来就将他踢飞了。“你打不过我的，哑巴！“

陈三跄跄踉踉地朝强子冲了过来，强子等他走近时，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强子顺势跪在陈三身上，将他死死的压住，一双手扣住陈三的脖子：“贱种！阿雪是我的，知道吗？以后我不准你再跟她说一句话！”

陈三大喝一声，一把掀开强子，将强子压在身下，伸出双手抓往强子的腮帮子死命往外扯。强子拼命拉开陈三的双手，坐了起来，一拳重重地打在陈三的太阳穴上，陈三被打得晕晕乎乎的，强子又把他摔倒，用膝盖顶在陈三的胸口，伸手擦了擦嘴角下的血：“贱种！我以为你是条汉子，别忘了，刚才你欠我一条命，你永远都欠我的，你不配跟我争！”陈三盯着越走越远的强子，一拳重重地干在草地上。

强子走出老远还听到圣女湖那边传来撕肝裂胆的哭声。

注：这是一篇在学校时写的东西，构思于2002年，后来因为毕业也没有最后写完，《我要的不多》还在继续写作当中，过几天都会发上来。《郐子手的爱情》是我构思写的第一个中篇，当时可是毕业后搬了几次家，原稿也不见了，现在发的这些都是凭记忆默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