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大约十点左右,定边城上空一霎间便天昏地暗,一片昏黄,肆虐的狂风卷扬着黄沙铺天盖地,遮天蔽日,飞沙走砾。天好像已被完全撕裂开去,到处播撒着沙尘,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沙土固有的土腥味,使人窒息。定城模模糊糊的湮没在昏暗当中,楼房、树木、路灯杆子如影如幻,若隐若现,似森然的地狱漂浮着幽灵鬼魅,又似黄色妖魔鬼怪正在吞噬无助的猎物。尘雾越来越重,狂风吹动树木簌簌大声作响,黑暗中又如千军万马齐奔腾。
风大概是半夜刮起来的。夜晚辗转反侧、独自难眠,迷迷糊糊地刚刚进入睡眠,就闻听窗外呼呼的风声,和挂在食堂外墙壁上安全宣传所用的三角旗,使劲拍打墙壁,发出的急促“啪啪”声,在沉寂的暗夜里格外刺耳。起风了,我在潜意识做了模糊的判断。睡眠不好,入睡困难,不敢多想,侧身睡去。
多年地颠沛流离生活养成了早起习惯,用不着闹钟的吵扰,到点自然就醒了。食堂早起的炊事员已经上班,排气扇呜呜的声音提示我,时间是六点了。每天早上要和老田去锻炼,我起身,轻轻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天还没有大亮,一切尽在朦胧之中,明珠路上的路灯还亮着,发出橙黄色光芒,我再揉揉惺忪眼睛,一切都是昏黄昏黄的,是扬沙天气。不能出门锻炼,于是从床头上的一摞书中,随意抽了一本翻看,直到天明。
飞鸟已消失殆尽无踪影,飞走的沙砾敲打着棍木稀疏篱笆墙,围栏里的牛羊纷纷伏卧,发出窒息般的嚎叫。路上的行人不由得加快自己的步伐,用口罩、衣物、纸巾遮住口鼻。西环路上的车辆纷纷打开雾灯,缓慢前行排成长龙。时间好像静止在这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波涛汹涌的沙尘暴中,缓慢绵长。
基地院子不平的水泥地面上,已填满了滑动的流沙。在窗门紧闭的狭小房间里,窗台、桌椅、床单、被子、电脑、瓷砖上,细细的黄沙均匀地铺满一层。浓烈呛人的沙尘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咳嗽不畅。嘴里尽是沙碜,牙齿一咬,“咯吱咯吱”作响,鼻子扣出的尽是黑黄恶心的泥条。我猜想肺泡里怕是也落满了沙尘吧。鼻腔发痒、发干、发疼,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喝点水,也许能缓解一下,我暗自忖度,端起茶杯,不停的超胃里灌水,直到实在喝不下去肚子发胀恶心了,鼻腔还是紧绷绷地难受。发丛里、眉毛上、脸上、身穿的衣物上也一样落满了沙尘。
定边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阳春三月,气温回升,沙漠里红柳、沙柳、沙棘、野草还未发芽变绿,还不能阻挡大风扬起沙尘,扬沙天气见怪不怪,但这么大的沙尘暴还是开工以来罕见遇到。
以前印象里总把沙漠和胡杨、古镇、客栈、侠客、寻宝联系在一起。无论小说还是电影,都为我们展示了沙漠里发生的各种传说和故事,如《海市蜃楼》、《飞鹰计划》、《双旗镇刀客》、《新龙门客栈》、《东邪西毒》、《龙门飞甲》等等。
大漠是孤寂的,风平浪静的沙漠是迷人的美丽的,如烟波浩渺的大海,如水平如镜的西湖,又沙山峰峦叠张,蜿蜒起伏、雄姿奇伟,沙漠的沟沟壑壑、神秘莫测,展现了无限的诗意、风霜和沧桑。大漠又是疯狂的,吞噬了曾经的鄯善国、车师国、统万城和辉煌一时的楼兰古国,一切都湮灭在沙尘暴和流沙之中,并且凝固成了起伏连绵、极度荒芜的不毛之地。一切生命在狂放的沙尘暴面前又是无比的渺小、脆弱和无助。
治理沙漠、荒山多少年了,所有的成就在这场蔓延全国的沙尘暴面前似乎微不足道了。“人定胜天”是勇气和力量的源泉,重视环境保护则是生活在这个国度里每个人的神圣使命,巨额的投入需要强大的国家机器来支撑,仅靠北部山区里满山遍野的鱼鳞坑的形象工程解决不了水土流失和生存环境的急剧恶化。全国需要无数个像石光银、牛玉琴、王有德这样的治沙英雄,更需要像南水北调、西气东输、山峡大坝这样的巨额投入。
否则,无情的沙尘暴会像湮没楼兰古国那样,把我们都埋进荒沙废墟当中。(真是老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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