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2日,又是个特殊的日子。天还没大亮,龙凤园里就敲起了震天的锣鼓声。锣鼓声穿透寂静的黎明,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和精心擦拭过的双层玻璃,进入了园区的家家户户,惊醒了酣睡的花草树木,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鸟雀,敲碎了酣睡人美梦。
淡蓝色的天空,星星还在眨巴着眼睛,留恋着夜空不忍离去。鹅黄色的月亮,散发出淡淡的清辉,和群星相依为伴,渐渐西行。仰望星空的庞大树冠,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投下了斑驳荫影;尽责的路灯,发出刺眼的光亮,把早起的人影拉得老长老长。
今天是测井队伍启动出发的日子。
卧室门轻轻地被推开。儿子蹑手蹑脚地探进头来,我闭眼假寐,做深呼吸熟睡状,没有做声。
儿子怕吵扰我,正要后退出去,我突然说道:“起这么早干啥?”
儿子一惊,见我醒着,跳上床,“哧溜”一声钻进我的被窝,双手搂着我的脖子,“爸,你早醒了!”
我大笑。儿子稍显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去?”
“你瞎猜!”
“昨天见你把出门用的行李箱从地下室拿到楼上,今天又这么早敲锣鼓,就知道你要上班了。我猜的对不对?”
我以沉默表示了肯定。
“我害怕我早上醒来后,再也看不见你,昨晚一晚都没睡好。”儿子说道。
搬到龙凤园十一个年头了,每年生产启动都是这样。离别的锣鼓声在儿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儿子说,他都快恨死这帮敲锣的人了。
妻起的很早,默默地为我收拾了出门的行李,准备了我最喜欢吃的炒拉条子。和面、醒面、拉、煮、炒,一盘香喷喷的炒面端上来了,急促而又有韵律的锣鼓声,敲得人心慌,敲得人心里发堵。炒拉条子我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娘也起床了,我没告诉她我今天上班,怕她操心。老家的冬天冷,娘心脏又不好,妻便把娘接到我们家过冬。看着娘缓慢的脚步和花白的头发,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娘岁数大了,放不下的依旧是出门在外的儿女。娘似乎也知道我今天就要离家远行,我简短的告诉娘,好好呆在家里,等春暖花开了,哥哥嫂嫂会来接她的。故土难离,娘还惦记着平城的老家。
我拉起装满换洗的四季衣服和陈旧的行李箱,扭头出门。娘摆手告别,嘴里还唠叨着出门要注意身体的絮语。妻儿相跟送行。
前往定边、陇东、靖边、靖吴车辆早已在龙凤园三区排成长龙。安塞的队伍要坐高铁出行,火车还不能直达定边,我们只能乘汽车出发。我们启动的车队排在三区的停车场的旁边,车场早已被清空,车场里锣鼓喧天,秧歌队龙腾虎跃,热情奔放。车场里,秧歌队里涂脂抹粉、头顶白羊肚手巾、腰系红腰带、手拿红花伞、服装统一的退休大叔、大妈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尽情欢舞,欢送自己的儿女出征,祝福他们安全抵达目的地。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测井职工齐聚龙凤园,拉着沉重的行李,见面互相寒暄问好,寻找各自的队伍。
妻把背包从我手里默默地拿了过去,背在自己身上,儿子蹦蹦跳跳跟在后边。他早被这种热闹送别的场景感染了,左顾右盼寻找着自己的乐事。我找到自己的车位,装上了行李,在接过妻给我背的背包时,我似乎感觉到,妻子在背包传递时的短暂迟钝。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高扬起头,和自己项目部的职工热情的打着招呼。
八点五十八分,在事业部领导讲过话,给青年突击队授过旗,青年突击队表态发言后,我上车等候出发令。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儿子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我。我赶紧摇下车窗玻璃,叫了一声,“儿子,爸爸在这呢。”儿子站在十五号楼后边的台阶上,斜探出身子,尽可能的伸直胳臂,拼命的招着小手,车从他旁边缓缓驶过,我似乎看到了他眼里晶莹的泪珠。
龙凤园二号大门两边,站满依依惜别的人群,鞭炮声、锣鼓声、呼唤声相互交织,车上的职工和送别的人群不停挥舞双手,向亲人不舍而别。
我忽然记起一首什么歌曲里的几句歌词,“车辚辚,马萧萧, 铁骑争驰阳关道。 车辚辚,马萧萧,绿水青山渐飘渺。回首但见离人泪,山重重来水迢迢”。怀着无限的悲壮和丝丝牵挂,我们踏上了征途。
车队很快就融入了西铜高速的滚滚车流。两个月未见面的职工,相互低声畅谈着冬休期间的各地逸闻趣事,有的低头埋头看着手机,似乎在用手机看新闻和发短信,有的闭目无语,聊以打发孤寂漫长的旅途。
立春节令已过,草木尚未萌芽,平原上大田里麦苗已经苏醒,泛着淡淡的绿色。行车路线全程高速,沿途经过九县两市。不必说沿途三原县保存最完整的明清宫殿式建筑——城隍庙、玲珑俏丽的文峰木塔、渭北的古典园林——李靖故居,耀县的水泥,药王山的石刻和辣椒,铜川市的煤炭和著名的“两址两山”——玉华宫遗址,耀州窑遗址和香山、药王山;也不必说宜君的薄皮核桃、洛川的苹果、黄陵县名冠天下的轩辕黄帝陵、富县的宝室寺梵钟、柏山寺塔;还有甘泉的豆腐干,革命圣地延安的宝塔,枣园和杨家岭,安塞的腰鼓和剪纸,靖边的油气、土豆和风干羊肉。这一切,都被飞奔的车轮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无暇去回顾和品味。
下午四时许,车队安全抵达定边基地。先期到达的基地服务队已为职工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温暖干净的宿舍。大家已是忘却了离别情,重新投入到测井这个大家庭里。
我知道,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倾听塞外的驼队遥远的驼铃声,不是为寻找坍塌的古长城消散的烽烟,不是为欣赏大漠孤烟直的塞外风光。我们离别父母、抛妻别子、远离家乡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寻找更多的油和气。
我知道,就是这么一群人,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却默默的在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一腔热血;他们没有手握钢枪,却构筑了一道道伟岸的油气长城;他们并不是钢身铁臂,却踏遍了富饶的鄂尔多斯盆地的戈壁荒漠,塬梁沟岔。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可爱的测井人。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能风雨兼程。 (真是老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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