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绵延的山脉,幽深的河谷。甘肃天水槐树村就坐落在这河谷的中段。这儿文化落后,交通塞闭。三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半坡上,康翠翠的家就在坡中间的大槐树下。她今年三十八岁,身材中等略胖,山村人特有的粗犷、憨厚在她身上尽显出来。
这天,她一下坡就看见村中好多人围在大槐树下张半仙测字看风水的摊前起哄、喧哗。只听半仙说:“测字可有讲究的,明朝最后一位崇祯皇帝去南山测字,信口说来自己字中的一由字,先生说“由”是田出头,农民造反;崇祯说有,先生说失半边天。崇祯心里不高兴,说“又”,先生说圣失土也。崇祯心慌说“尤”,先生大呼龙失足也。崇祯说“幽”,先生说山中藏两条丝带。崇祯黯然起身而返,果然一年后,起义军造反,崇祯吊死在景山上。众人一起说:“真灵验啊!”康翠翠听到这儿思考:我丈夫赵狗蛋去内蒙打工,已走二年多,至今生死不明。听打工回来的老乡说,金矿死人了,可能死了。家中两个孩子还小,地实在没办法,只好让我丈夫的弟弟三十岁还未娶上媳妇的狗剩帮忙。在这贫穷、愚昧的山村,如果哥哥去世,弟弟可以和嫂子过。不知崇祯是哪个村的,真让测字先生算准了,我何不去问问我丈夫狗蛋的事。她走上前去说:“张半仙,你给我测个字,狗蛋”。半仙顿了顿,说:“左边是野物,右边是句,完的意思,”康翠翠心里凉了半截。半仙接着说:“蛋,乃圆圈,也是没的意思,连起来就是赵狗蛋没了”。康翠翠一阵心慌,转身就走。夜里她思谋:既然狗蛋没了,那我就和狗剩过吧。
按照甘肃当地的风俗,狗剩把被子搬过来,请村中有声望的人,吃一顿饭就算结婚。
时光流逝,岁月迁移。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年关将近,这天,康翠翠和狗剩早早就睡下了,大约十点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康翠翠。她端着油灯对外边喊:“谁啊”?“我是狗蛋,你快开门”。“你是人是鬼”?“我是人”。康翠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天哪,出大事了”。狗剩从家里出来,去开门……
狗蛋进了家,对惊魂未定的老婆慢慢讲来,原来他在内蒙古乌拉特中旗二八金矿干活,因夜里偷运金矿石被关进去,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逃了出来,因为没事了方向逃道中蒙边界就晕倒了,是一位蒙古寡妇救了他,并和他过了两年多,因过分思念家人,他就逃回来了……
康翠翠已是泪流满面:“都说你死了,我已经和你弟弟一起过了”。两个孩子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父亲。
第二天,康翠翠拿了根擀面杖,来到大槐树下砸了张半仙看风水测字的摊子……
(二)
夜晚的甘肃天水槐树村,宁静、安详。一轮明月将万道柔光撒向人间,村中找狗剩在院墙上眺望、抽烟。由于他亲哥赵狗蛋失踪两年而复返,所以和他一块过的嫂子有时也在他哥那儿。今天赵狗蛋上集市买回一件衣服,所以康翠翠过了只有一垛土墙之隔的狗蛋家。有时康翠翠在狗剩家时,狗蛋就在墙头眺望、抽烟。大槐树,月光作证,人间只有真情在,哪有过不去的千道万坎。哥哥疼弟弟,弟弟疼哥哥,贫穷真是难喝的苦水。
县法院听说康翠翠是重婚,来调查、取证。最后只好摇摇头走了。计生办的来查超生,没办法,康翠翠只好和狗蛋离婚和狗剩结婚。但还是时不时的在两家各住一阵子,康翠翠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该叫谁爹,反正姓赵。院中的老槐树已然孤零,冬去春来,一荣一枯,转眼康翠翠的大儿子已经二十五了。
改革的大潮如火如荼地在这偏僻的山村生根发芽。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康翠翠盖了新房,置了彩电。近段时间她老琢磨给儿赵树林娶媳妇,可巧,那天赵树林去兰州火车站办事,领回一个和母亲走散的蒙古姑娘斯琴,她今年二十二岁,老家在内蒙古乌拉特中旗,来兰州寻找亲人。小河流水,青山翠绿,随着时光的流逝,赵树林于斯琴慢慢建立了感情,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康翠翠择了个良日,为他俩风风光光办了一场喜宴。一年后,她们心爱的女儿出事,斯琴为了纪念母亲,给女儿取名忆蒙,意为记住自己失去的蒙古姥姥。
头上蓝天,脚下厚土。柴米油盐,生活平淡而丰足。转眼到了九二年,那天黄昏,康翠翠家门口来一位衣服破烂,头发散乱的老太婆说要借宿。起先,康翠翠和赵狗蛋不愿意,后来只好让这老太婆住草房,并给两个窝窝头。
第二天,那老太婆站在门口不走,因为昨天夜里她听到屋里有人说蒙话,声音似乎很熟悉。她用蒙话大喊“斯琴、斯琴,”此时斯琴刚刚起床,听到声音放下孩子,看到眼前这个邋遢的老太婆,一时愣愣的,往前走走,慢慢细端详:“天哪!这不是和我失散,让我找了十八年的母亲吗?我,我以为你不在人世了,我曾经五次会蒙古的老屋找你,但却是人去屋空,一片凄凉……呜呜呜……”母女撕心裂肺的抱头痛哭。康翠翠和赵狗蛋也不住地掉眼泪。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许久,哭罢母亲细细端详着女儿,抚摸着女儿。赵狗蛋打发康翠翠快去准备早饭,自己上前问:“老人家,你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老太婆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人,讨吃。”看着赵狗蛋下巴上的黑痣,老太婆突然象明白了什么。“你叫赵狗子把?”“你怎么知道我叫赵狗子?”“你,你这伤天害理的负心汉,搁下我们母女,你一走就不见了……”说着说着,抖动着手就晕倒了,众人一阵忙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那棵大槐树已然孤零,远处的青山,幽谷已然沉寂、空旷。孽债、孽债,赵狗蛋满心痛苦,我这负心的汉子,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我儿子和儿媳,那可是我亲生儿子和蒙古女儿啊,命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捉弄我……
泪水伴随着回忆滚出了赵狗蛋的眼窝,狼口下蒙古女儿救他的情景依然记得……
赵狗蛋从监狱逃出来以后,在这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上走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中午他又饥又渴又慌张,走着走着就眼前一黑就昏倒了……突然一阵冰凉后,他醒过来,原来是雷雨把他浇醒了,人已被风卷沙子埋住了一半,他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突然看见两只狼在身边徘徊,已严重透支的他想这下完了,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响起了枪声,是一位蒙古牧羊女人开枪吓跑了狼,并把他带回家中养伤,一月后,赵狗蛋伤愈,他暗想,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要与这蒙古女人厮守一辈子……
(三)
岁月的流逝,斯琴的女人忆蒙也渐渐长大,但是8岁的孩子看上去却象4-5岁的孩子,斯琴的心中隐隐有些发慌,会不会石农村人常说的典窝或格奴,对面山畔上,母亲的坟头已然可见,母亲临终前的话语使她刻骨铭心,你们俩是异母兄妹,千万不该做成夫妻,赵狗蛋是你的亲爹……
乾坤置换,山河重塑。改革前进的步伐,给这落后僻远的山村带来了新鲜空气,新鲜的想法,新鲜的思维,赵树林斯琴头脑灵活,人又勤快,恰赶上村子整体搬迁,留下几孔老土窑洞隐没在青山翠绿中,赵树林大刀阔斧,率先在老院子中剑气蘑菇棚,种植蘑菇,一份辛苦,一份汗水,浇水育菌,伴随着日语星辰,他憧憬这美好生活。经过二年的艰辛创业,他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他自己也小有名气,开上了昌河车,乡亲门,乡政府的人对他都有几份敬意,几份好感。
最近,他老在琢磨着在县城开一家饭店,以把自己的事业再往大做点。回家后,他与斯琴一商量,斯琴当即表示同意,两个人越谈越上劲,斯琴说开个蒙古饭馆,饭嘛,就上奶茶、蒸饼、烩菜和焖面,取名树林蒙古风味餐馆。
兰州,这个地方,历来石商人云集,商贸繁忙的都市,尤其是近几年来的高速发展,繁华自然不必说了,但是许多污浊也屡禁不止,这天赵树林和斯琴路过兰州一个偏僻地方的小旅馆,这儿是打工族消费的地方,房便宜,饭也便宜,他俩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在一家饭馆门口哭啼,老板在一旁大骂不止,见斯琴过来,女孩突然跑上来拉着斯琴,哭道:“大姐,您能帮帮我吗?我不想在这里干了,这儿人贼坏贼坏的,动手动脚的”。斯琴试探性的问:“你家在哪儿?”“包头”。“奥,那咱们石一个地方的,我是中旗的”。斯琴又问:“你会种蘑菇吗?”“我可以学,我什么也能干。”斯琴决定要帮这个姑娘,她说:“我雇你种蘑菇,管你吃住,一个月按一千元算,你看行吗?”姑娘止住了哭声,说:“行”。“那咱们去劳务部办个打工手续” ……
斯琴的饭馆在热烈的笑声和鞭炮声中开张了,多亏赵树林的表弟邱达仁多方奔走,投靠他在农行的姨夫贷来十万贷款,交上房租,饭馆才开始正常运行,邱达仁比赵树林小,管斯琴叫表嫂,今年30岁,离异,带一个小女孩,斯琴对他也感谢,一来二往,他就成了饭店的常客。新雇来的姑娘叫小玉,母亲早逝,一个人出来闯荡,在树林管理的蘑菇厂干活。
山头上的草,枯了又长,日头落了又升。随着时间的增长,邱达仁与斯琴发展到打情骂俏,有时也动手动脚的。夏天,一个夏天的中午,赵树林烦躁不安,便开上车到城里斯琴的饭馆,进门后因为是中午三点,屋内无人,隔着玻璃,他看见邱达仁和斯琴赤条条的酣睡,怒火腾的一下烧起。他随手拿起一把菜刀,一脚踹开门说:“我砍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吓坏的邱达仁蜷缩在墙角,还是斯琴:“你砍,你砍,我们本来就是兄妹,你看我们的孩子都是近亲结婚长不高”。许久,许久赵树林挥舞着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邱达仁趁机赶紧溜走……
日头,落下了山,赵树林昏昏沉沉也不知怎么才回到蘑菇厂,见小玉正在为自己洗衣服,两眼愣愣的看着自己,他突然双手抓住一把黄土,说:“富啊,你是福,还是祸”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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