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春天的脚步和“两会”的喜讯我再一次回到了故乡，尽管还很冷，但这心里却充满着亲切与温馨，由于旅途的劳顿，那个晚上，我睡得是那样的安静，一觉醒来，整个村庄都氤氲在淡淡的晨雾之中。匆匆起身走出卧房，来到阳台，我看到此时濂河两岸已是阳光明媚，桃花、李花、油菜花，盛开在前山后湾，花开的浓香在蓝天白云下弥漫，一切都显得这样的自然。

乾坤复始，天地轮回，九龙山巅的积雪开始融化之时，就是山花烂漫之日，看着这满园春色，又怎不令在外的游子思乡而回？又怎不叫人为之陶醉？生机盎然的山城，显得非常清静，她告诉我，节后的乡下人早已离开了城镇，纷纷回到乡村一线作田、浸种、闹春耕。

处在武夷山脉的北端的家乡，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县城。在鹏城呆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原来还是故乡的春天美。因为只有在故乡，我才能闻到春天的气息，才能看到春天的热闹。而他乡再好，却看不到崇山峻岭中盛开的杜鹃也看不到大红大紫的映山红；他乡即便是百花吐艳，香溢其间，也比不上大山深处那松涛涌涌，山岚氤氲的景色自然。

春天里，故乡的父老将结束冬季那熊熊火盆的熏烤，去接受春天阳光的熏陶。在山前、在河边、在田头、在地里，可以尽情地舒展因寒冷而绷紧的神经，睁开一双双被炭火熏得有点儿朦胧的眼睛，让湿润的春分滋润这布满皱褶的脸庞，晓镜之时你会发现，春光下自己似乎比去年显得更加的年轻。

雉鸡、斑鸠在后山上慢悠悠的叫唤着：“起床了，起床了。”顿然醒悟的人们，会一骨碌爬了起来，忘了初春的寒冷，抖擞着精神，健步走出青瓦红墙，踏上热气腾腾的土地，登上山岚氤氲的山岗；当你矗立峰顶，鸟瞰茫茫林海之时，你会发现，橘红色的太阳就像一个大大火球挂在高高的山梁；放眼丛山，绿野中是浓淡相间，漫无边际的峰峦，千沟万壑中无处不是春水悠悠，溪流潺潺。看，成片成片的脐橙，正在萌动着春梢，淡绿色的新芽与乳白色的花瓣交合融汇，相亲相爱，轻荡慢摇。

袅袅炊烟之下，一段段稻田高低错落有致，一丘丘灌满山泉的田块，就像一块块碧玉镶嵌在万山丛中。今年的紫云英，因为春暖较早，还不及春分就绽开了紫色的花铃，引来无数的彩蝶嬉戏其中，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喜欢沾花惹草的蜜蜂。鸟瞰山下大田里的油菜花，宛如一张张工笔细腻的画毯，装点着这蜿蜒无边的大山，使得这一方热土更加的美轮美奂。

一直干爽清丽的天空，突然细飘起了绵绵细雨，飘落的丝线，一根根，一行行，密密匝匝，轻漫细飘，就像蚕丝一般的洁净清亮。这种春雨形成的雨丝，为山乡所特有，身在闹市的人们永远都难以看到如此壮观的春光。

人勤春早，习惯了农时的乡亲们，身着蓑衣，冒着湿漉漉的寒雨，一个个背着铁犁，赶着水牛慢，迈开匆匆的脚步来到浸冬田里，只见他们熟练地给老牛套上乂，挂上犁，甩掉嘴里快要烧嘴唇的烟蒂，鞭子一挥一吆喝，这诚实的老牛就圆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喘着粗气，卖力的拉着犁铧，头也不回地向前、向前……

一行行新土在犁铧上面翻卷着，一顺的向右倒伏着，淡淡的泥土香味在山窝里氤氲，成群的鸭子跟在后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踏着新泥，在一畦畦犁沟之间“啪啪啪”地仔细搜寻，而这时，却可怜了那些无处逃遁的泥鳅和土蚕，统统成了他们的饕餮盛宴，口中美餐。喜春的燕子，衔着温润的春泥，谁也无法知道它们走了多少个来回，也不知道它有多累，但它们却义无反顾，争分夺秒地垒砌着它的新闺。

有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从村口走来，慢悠悠地在村后那颗古枫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熟练地搜出烟袋，掏出卷纸，匆匆卷上一支“喇叭筒”，神情自若地举目远眺，自言自语地说：“山青了，水绿了，虫豸在鸣，鸟儿在叫，鸟语花香之时，证明春天又回来了！”看到老冯头又来了，正在作田的几个中年男子也忙里偷闲地靠了过来，一边听着他传达最新的时事政治，一边享用他老人家从会昌弄来的名牌烤烟和随身带来的那一壶好茶……

老冯头是村里的老支书，在高塘村干了整整三十个年头。尽管没有什么文化，但此人为人公道、办事认真，富有同情心，村里所有的百姓都说他的好，赞许他曾经为村里立下了功劳。时年七十的他，仍有一副好身板，在春夏两季，他总是忘不了到地头田尾去走走看看。他常说，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是烧了高香，种田不交税还有补贴，摊上这样的好年景可谓千载难逢。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种田，好好经营自己的山林，如果再怨天尤人，别说对不起共[chan*]党，最起码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3月5日这一天，老冯头起得特别的早，他不是去学雷锋，而是打开电视等待第十二届全国人大的开幕式，看看即将离任的温总理还将为咱们农民说些什么。

就在这天早晨，老冯头一改从前地头田尾巡看山色田园风景的习惯，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一轮红日从东山升起，当太阳爬过山顶，刚上树梢，这国歌就响起来了。天气特别的晴朗，连电视机也没有一点雪花，银屏显得特别的清晰和明亮，感觉今日的心情也特别的舒畅。

全国人大开幕式的内容还是跟从前一样，第一天的上午就是听取国务院总理的报告。老冯头一边听一边想：还有几天，温总理就要离职了。今天虽是和从前一样听他的报告，但是内心，却是借电视屏幕和他告别的。我想，过了今天，在电视上再想看到他就很难了，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会很失落的。

每年的两会，我都要在电视机前听完温总理的报告，每次听到他念及农业和农村时，我一句都不舍得漏掉，尽管后来还有报刊杂志，但这种味道就没有现场的新鲜了。老冯头又说，我在今天听来，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当了整整十年了，这个家不好当哦！我想，他一定是累了。

当　温总理是满怀深情地读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喊出了一句“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全场是雷鸣般的掌声，然，他没有鼓掌，只是目不转睛地细看，仔细端详他略显苍老的脸庞。

当他以为总理就将回到主[xi]台就坐时，没有想到，温总理竟然走到主[xi]台中间，向主[xi]台上的各位一鞠躬，转身，又向台下的近2000多名代表和直播镜头下的13亿国民，鞠了三次躬。

老冯头在大家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比划着说：“三次鞠躬，是告别，或许也是道歉吧。看着看着，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眼珠子也在滴溜溜的转。说实在，我有点舍不得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位从农民中走来的总理，这十年他懂么不容易。”

老冯头接着说：“我觉得，胡锦涛、温家宝在这10年，做了三件大好事，一件是免除了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农业税，让中国的农民获得以喘气和起跑。而中央财政向农村和西部地区倾斜，使得中国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为今后中国农村和西部地区的发展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第二件是初步建立起了社会保障制度，让中国最底层最贫困的人群，有了最基本的社会保障。第三，是一直保持着国家的稳定，尽管世界上出现这样和那样的“危机”，但中国经济的这条大船没有倾覆，而且老表们的生活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改变。就比如我们村，如果不是改革开放这三十年的阳光普照，而且又是最近十年的国家扶持，哪有我们现在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正在抽烟的芸香古接过老冯头的话茬说：“但是，这10年，中国也出了很问题，尤其是与民生有关的问题，譬如干部腐败、毒奶粉、物价上涨过猛等等。同时也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譬如户口迁徙与孩子们异地读书的问题，计划生育准许生二胎的问题，还有农村最低保障过于平均的问题，等等。我在外面打工时，常常听到人家有怨气，甚至开口骂娘，作为一个国家的当家人——温总理总是要承担第一责任。”

“一个国家13亿人，事情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哪能什么都由总理负责！照你这么说，当总理还不累得头破血流？你们小青年个个都有文化，眼光也更加的开阔，也许你们的所见所闻还具有国际性呢！但是，现实告诉人们，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如今在中国出现了思想的多元化、要求的多样化、信息的复杂化和相当部分公务员的懒惰、享受和自由化。就连我们这样山旮旯里的青年干部，有的就学会了可以不顾自己的财力与能力，一律‘向钱看’，人家买得起宝马，我也要买得起，人家住的上了洋楼、别墅，为什么我不能住？人家一年有几次出国周游，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更有甚者，不顾党纪国法，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老冯头据理力争，显得有点儿激动，看他似乎有意要作出说明。

“诚然，近年来，我们山乡的产业在与城市融合，转移与转型结合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尝试，并取得令人振奋的成绩。比如我们乡村联动，设在高速公路旁边的木竹产业城、与外商合作在县工业园办起来的家具产业园等等，都留下了那些为民办事的干部们的足迹，还有人为之恶心沥血，如果不是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辛苦，也就没有那样多的后生有了就业的路数，也难有我们今天的繁荣和富庶。”还是尚崇叔公道，比较客观地评价了那些好干部。老冯头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种粮大户杜文亮接过话头说：“现在的干部在农村宣传‘科学种植经’太少，推广的速度还很慢。我目前承包的300多亩稻田，代管代种的就有100多亩，我既要推广科学种田经验，又要带领家乡父老乡亲共同致富，弄得我经常顾此失彼，要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我早就撒手不管了。同样是一个县，龙头乡的林屋村等几个自然村就做得比我们这里好，他们的干部都懂行，在他们的指导下，原来亩产七八百斤的稻田，去年就增产至1100多斤。他们的干部还不断地鼓励农村土地向种粮大户、养殖大户流转，不仅解放了农村劳动力，还使得种植业开始向产业化、规模化发展。”

“20年前，我和现在一样总要去县城，那时候看到的是一波接一波去广东、福建等地打工的人群。因为当年还没开通县城开往珠三角的班车，相当部分人群是挤上包来的货车，跟拉猪一样去广东的。我不曾忘记，就在我第一天在东莞的厚街跟人家进厂时，就有人歧视我们乡下人，睡的是上铺，住的是铁皮房，冬天像冰窟，夏来如蒸笼，月薪不到一百块，每顿饭菜哽死人。而如今几乎没有农民外出打工，尤其打有了自己县里的工业园之后，多余的劳力都可以不再出远门，农闲时节可以去县城工厂打短工，农忙时节又能来去自由的归来抢收抢种。这才是真正的‘风水轮流转，新人赶旧人。’现在我们泥腿子也可以抬头挺胸做有尊严的农民。作为一个江西人，我为家乡这些年的发展和进步感到骄傲。”峰挺哥如现身说法，用活生生的经历讲述着他的过去和今天。不难看出字里行间所蕴藏的是一分感激，一分纯情。

站在一旁的我，聚精会神地听着，精彩之处我会不停地点头并在心里默默地记着。原来的我，总认为鲜花是城市的艳，月亮也是城里的圆。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如今的山乡令人刮目相看了！不但山美、水美、村庄美，人们的精神面貌和心灵也变得很美。在过去，山里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泥古禾”，而如今，他们个个不但懂得如何种田打粮食，而且有更多的人竟然还懂得政治、经济和生意经。

从田段里回来，弟弟竟然弄好了一桌饭菜，我赶紧把老冯头、峰挺哥他们请来，难得在一起相聚喝两杯。当我们坐定之后，母亲将一壶滚烫的酒酿提了上来，这纯醇的酒香，伴着桌上的腊味和蔬菜，令人馋涎欲滴。要不是请了这几个长辈而顾及身份和礼貌，真想以饕餮一番才过瘾呢。

“我们叔侄之间不要拘谨，老弟所备的也是便茶便饭，来我们为‘两会’的召开，为家乡的巨变我们干一杯！”弟弟在不停地酌酒，我们不停吃喝。

“三十年过了，在饭桌上摆放的已不再是腌菜，豆腐乳了。眼前的春笋炒腊肉、豌豆香菇丝、青菜煮豆腐、荞头炒瘦肉、干香菇闷猪手等，不再是城里人的专利，如今山里人生活质量，在某种程度上早已经超过了城里人，就是那些千万、亿万富翁也不过如此吧。欣逢盛世的我们怎能忘记自己的祖国，又怎能不感激共[chan*]党，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冯头猛地将所剩的半碗酒吞下，深情满怀地说了这段话。

这时，隔壁福林哥的一条小狗跑进屋来，用鼻子在我的脚边嗅了嗅，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猪脚丢在它的面前，没想到，它只是用嘴唇翻了翻，转身跳过门槛，扬长而去……

弟弟笑着说：“如今的家狗都变得挑食了，它们一般都不吃肥肉，而是专门啃骨头。”

“哈哈，你看看，你看看，连小狗也懂得注重饮食，保持体形了。”峰挺哥前仰后合的大笑着。

暖暖的阳光划过屋顶，斜照进了厅堂，也照到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抚今追昔，我心里感慨万千！我没有忘记三十年前那段贫寒的日子，看到如今家家户户小日子过得这般富庶而温馨，心里就有了挥笔写作的冲动。我爱我的家乡，我爱我家乡的父老乡亲。正是有了像老冯头他们这样农村致富的带头人，才让党和国家的政策融汇于本土的实际，让故乡的山川景色一年一个样，也正是有了他们，父老乡亲才得以富庶安康，浓浓的春意才会荡漾在脸上。

老冯头曾多次劝我说，你儿孙满堂，家境安康，过两年办了退休就回来吧。如今人及花甲不算老，家乡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归来帮忙。比如我们村的文化建设就需要你们这样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来牵头，你别看如今有电视，有网络的，这些只适合于后生人，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怀旧了，他们很喜欢六七十年代的采茶戏，“三角班”，还有我们传统的民谣、民歌，故事和歌谣。再就是我们客家人都喜欢在冬天穿“千层底”，而如今的姑娘和媳妇们，那个还能穿针引线纳鞋底？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行不行？就是将原来老屋场通通维修一下，把那些家里农田已经租出去了的闲散妇女劳力集中起来，在自家门前做布鞋，只要我们利用好现代的科学技术来替代部分手工制作，我想，从小到大，由弱变强，定能产生经济效益，说不定还能形成自己的品牌。此事我只是一个设想，能不能变成现实靠的就是决心。希望你回到深圳之后，到珠三角的鞋业公司去搞一次调研，形成一个可行性报告给我，其余的事情我会接着去办。

我没有想到也不曾想过，一个卸任都快二十年的老人竟然还有如此热心，真是让我好感动！他为了什么？为了家乡，为了子孙后代过得更好。相比于老冯头这样的老党员，老支书，我好生羞愧，感到无地自容。我在想，一个乡镇、一个部门、一个村庄，光有了好的政策，好的环境还不行，还要有实实在在为百姓摇旗呐喊办实事的人。

“两会”正在北京召开，家乡的父老和全国民众一样，有着很多的期盼：期盼新一届国家领导人团结一致，务实兴邦；期盼国家有更多更好的政策来惠农爱农，将农业产业做大做强；期盼党风、政风有一个根本性的好转，从而带动民风更加和谐健康。当年毛主[xi]就说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只要农村富裕了，民心安定才有保障。

本次故乡之行时间并不长，却给我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就像这沿途的春色，让我尽收眼底。这时，让我想到了当年毛主[xi]就说过的一句话“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　有一些人没有过人的膂力、卓越的才华、勃勃的雄心，然而却有坚定的信仰、宽厚的胸怀、卓越的胆识和超人的耐性。他们位卑未敢忘忧国，却甘为寒山著春光。

春天的脚步愈来愈近，和煦的春风已经带着新生、发展、繁荣的消息，传达到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春天里，我愿做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拉起沉重的犁铧，洒下温热的汗水，盈盈地将希望种下，将收获挣来。　

——癸巳年初春作于故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