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和命运抗争，实在只是妄言。人终究斗不过命运，狗也一样。

昨晚下班回家路上，一车人迷迷糊糊中突然被惊醒，本以为是出了车祸，看了才知道是撞了一条大黄狗。现场没狗尸，司机说已经跑了。可车却不能走了：一侧大灯完全粉碎，前脸基本烂了，更要命的是水箱也漏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告诉单位领导安排救援以及保险理赔等，所有这些都是司机的事，而乘客们则继续回车上迷糊。至于作为受害者的狗，一是它自己跑了应该没事，其次这荒郊野外之处就算有事主人没来也等于没事。

在漫长的等待中，迷迷糊糊里仿佛看到了另外一条狗的影子，显然这影子并非刚才被撞的这条狗，因为前者与自己素不相识，而后者却与自己陪伴了四五年。

关于这条狗的来龙去脉，因为开始和结尾都很特色，所以一直记得。

那是一次例行的自行车野外郊游。不巧的是半路上下起雨来，以至于很快就一身泥泞满身凉意了。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刻，看到车流滚滚的路上一条很小的狗儿正东躲西藏横穿过来，恰好从我的脚下跑过，跑到了路边的水沟旁。看它那身长满打满算也就一扎长，狗龄也就几个月大。再看那模样，浑身泥水，一条后腿还瘸着，实在招人可怜。

这样就忽然善心大发，下车追赶了几步，就把它抱了起来。手里还感到它微微的颤抖。等到撩起一层衣服把它放进怀里去，它就很乖的呆着了。

再次上路后，赶紧找到一个村落歇脚。用小卖部的水给它洗了澡，才看出是个模样还不错的小博美，只是右后腿的确有些瘸。又买了一根香肠，看它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半。心想这狗不会死了。

收拾完狗，雨也停了。继续前行，一路上与这个狗宝宝同吃同行同歇同唱，倒也让寂寞的旅程凭添了不少乐趣。回家后将它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是满心的欢喜。这样这条被遗弃流浪，甚至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狗终于彻底改变了既定的命运。

有话则长无话可短。接下来的秋天这条狗当了妈妈，生下五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看它耐心细致的照顾狗宝宝的样子，总让人心里暖暖的。第三年它再次当妈妈，生下六个狗宝宝。

要说对它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狗特别愿意跟着人上街，而上街后它也不肯老实跟着。尤其是看到别的狗，往往会跑的很远，甚至会在大马路的车流里穿梭。但这点不足，显然不至于影响它的幸福生活。

可命运的安排，显然不是这样。在第二胎宝宝还没睁眼的时候，一天傍晚看到它拖着一地的血一瘸一拐回了家。赶紧检查后看见它右后腿和右边半边身子都血淋淋的。邻居说看见它是在马路上被车轧的，所幸没死仍坚持着回了家。老太太为它擦了紫药水和涂了云南白药，可它还是软软的躺着痛苦呻吟，偶尔伸出舌头舔舐伤口。

尤其是那六个小宝宝显然不明白这一切，它们仍照常向它怀里钻。在痛苦的煎熬和母性的刺激下，它一会儿呲牙咧嘴的对着小狗咆哮，一会儿使劲欠着身子露出奶头让她们吃奶，那样子实在让人想哭又感动。

不管怎么说，在人的努力和狗的挣扎下，大狗一天天好转，小狗一天天长大。等小狗再次被人拿走后不久，大狗居然又能满地跑了，虽然跑的时候右后腿仍然有点瘸。这很让人惊叹它顽强的生命力，简直都觉得它就是一条能战胜一切坏命运的神狗。

经历了这样一次灾难，心想它应该长点记性，以后不再在大街上乱跑。但显然这个教训它并没记住。终于在接下来的冬天的一个傍晚它再次被轧在了马路上，而这一次它也终于不能再血淋淋的跑回家，而是很安静的永久躺在了那里。

那天晚上，老太太和我很认真的收拾了它狼藉的污血和残破的躯体，用一个小褂子包裹起来，很庄重的埋在了一处山坡的半腰上。

一路上老太太一直在念叨：这狗怎么这么命苦啊，从小被遗弃，捡来右后腿就瘸，第二次被轧还是右后腿，这次还是右半边，这就是它的命啊。老天爷定的，谁都没法……

恍惚间车子动了，激灵一下就像那条狗就在车轮下一样。张开眼才知道是救援车来了。留下几个车队的人处理破车，别人换到新车上快速离开。整个事件除了耽误了一小时外，别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最后加一句，那条被撞了司机说没事的狗，终于还是有事了。很爱狗肉的司机和几个同事一起，在路边水沟的不远处就找到了它的尸体。此刻正商量着怎么煮怎么吃呢，相信接下来就会有一场热火朝天的盛宴。自己当然不会去参加，只是想也许这也是它早就定下了的命运呢。

忽然，又想到那个两个月大被掐死后埋在雪里的婴儿，这个婴儿算什么呢？难道也是命运的安排？

于木鱼宅

2013-3-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