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经常,我会在外出送货时,途经滑县的一个名叫四间房的乡村。我便会朝那个乡村的路口张望。
那是一条窄窄的石板小路,路两旁栽着一排细矮的白杨树,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我在车里,对那个路口总是一晃而过。
我却总想要在这条石板小路上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也似乎想要听到一种久违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虽然我在车里,对那个路口总是一晃而过。
但我似乎已经在那条小路上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独自可怜地走着。
可怜得往前走,最后,又可怜地走回来。
正文↓
和王晓彤分手后,我悲痛欲绝,找不到倾诉者。我是一个比较早熟的男孩,王晓彤是我的初恋,那年我才十六岁。
十六岁,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一个毛头小子,不可能懂爱情。但是我却着实的伤心了。
每到夜晚,我便习惯躺在床上聆听濮阳交通音乐广播。主播的那种柔和婉转的语气让我的心能够静下来,我喜欢听广播里那些听众的酸甜苦辣的故事。有一次,主播在广播里读了一篇来自听众写的她自己的情感经历,文章写的很伤感,也很动情,我听后流下了自己的眼泪。我甚至想把自己的初恋也写成文章,寄给广播台,让主播念给广大听众,我想要更多的人了解我的内心。
日复一日,每天晚上睡前听广播,似乎成为了我的习惯。我也渐渐成为了广播听众里的一员,听着主播熟悉的声音和她口中提到的熟悉的名字,便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大家庭。
在广播里,经常听主播念叨一个忠实的听众,主播叫她小涵涵。那几天,小涵涵每天都往主播台发短信,她说她的母亲生病了,心情十分不好,为母亲点首歌,希望母亲的身体早日康复。主播和其他一些老听众都极力地安慰那个小涵涵。亲切的问候和温暖的安慰充斥着整个广播的内容——小涵涵似乎一下子成为了广播听众里的红人。连续几天来,几乎每一个听众都向小涵涵发去祝福和安慰,小涵涵也和听众们互动。
一日,主播甜美的声音传来,向大家宣布:“最近有很多听众向我索取小涵涵的手机号码,我询问了一下小涵涵本人,经过她的同意,大家可要记好了……”
我当时正在看书,竟莫名的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支笔,记录了小涵涵的手机号码。
但我没想到,这个号码将会是我一辈子的难忘的一段情感经历。
(2)
当晚,我便给小涵涵发去一条短信。我先是慰问她的母亲,然后又告诉她,我失恋了,心情非常压抑而孤独,希望能和她交个知心朋友。然后又问了她是哪里人。
信息发送成功后,我便继续一边广播一边看书,然而却没有等到小涵涵的回复。直到两天后,我的手机才收到小涵涵的回信,她在短信里说:好啊,我最喜欢交朋友了,失恋了不要紧,慢慢就好了。我家在滑县四间房,来过没有?
滑县是我们濮阳县西方临近的一个县城,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她是哪里人倒不重要,我只是想寻一个朋友交心——我好像生来就是一个独孤的傻孩子,记得前不久,我喜欢看《男孩女孩》杂志,那本杂志每张书页的最下面,会有读者的交友宣言和通讯地址,供广大读者进行结交笔友。我从邮局买来几十张信封,从杂志中挑选一些自己比较中意的“笔友”,给他们写信。一次写十几封,贴上邮票,送到邮局去。其中不少是湖北,湖南,陕西,黑龙江,甚至是一些我连听都没听到过的地址。十几封信一起寄出后,约莫两个星期,我就会陆续收到几封回信,我会精心阅读,并一一回复。其中一封名叫张惠妹的来信最让我感到惊奇,她的回信并不是用手稿,而是用的打印纸——她回信的内容新奇而精彩,她说她是一个孤儿,从小与姥姥一起长大,她说她是正宗的满族女孩,故乡沿海,她最喜欢在海边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她告诉了我很多她满族人的习俗,还邀请我去她的家乡游玩。她最后说,她十分想要送给我一套他们满族的对于朋友的见面礼物,由于她最近正在救济一名失学儿童,经济很紧张,说我可以邮去20元钱,她便会送给我一套由她亲手雕刻的龙凤玉佩一对及龙凤玉枕一份,或玉烟嘴、玉手镯、玉项链等。
我被张惠妹的事迹感动了,我并不是想要她的礼物,仅仅是因为她的真诚与爱心。便在回信里塞了20元钱。但是有一点却不明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手写稿与我交流。我在回信中问了她,她回信来告诉我,她说她家里经济十分拮据,之所以用打印稿,是因为她家附近有个复印社,她在复印社免费打工,从而可以“借用”别人的打字机给我写信。她说她给我回信十分麻烦,在收到我的信后,还要凑时间去复印社打工,才得以和我进行交流。她说她有个梦想,一直想要一套什么什么书,但是因为姥姥挣钱十分辛苦,而她还要照顾那位失学儿童,所以她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希望我能帮助她。她说她需要一百多元还是贰佰多元我忘记了。
可怜的我,对于未曾谋面、仅仅有过两次书信交流的莫名人物,深深地感动了。我攒了将近一个月的零花钱,攒了五十元,塞在信封里,寄给了她。一个星期后,我收到她的回信,她却在回信里告诉我,问我为什么说好的资助她,却不见钱的踪影?并在信中提到,那位失学儿童也十分想要与我交朋友。我说我在信封里塞了五十元。她说可能是送信的叔叔从中拿走了……她说她很失望。
细细琢磨起来,我这才如梦初醒,在回信里,我告诉她:你这个人太不厚道,我无法相信你的真心。
从那以后,她陆续给我发来几封信,但是我都没有再给予她回复。甚至有段时间,我还想去警察局查一查,看能不能揪出骗子的幕后黑手。最终却渐渐淡忘了。现在看来,那个张惠妹的文采,是十分强悍的,有着丰厚的文学功底。她当时寄给我的几封信,我时隔多年拿来重新阅读过,文采真的十分之棒——可惜却没有发挥到益处。
我把这个故事用短信的方式,讲给了小涵涵听,小涵涵给我回短信说:别给我发短信了,今天晚上11点给我打电话聊吧。
那个冬夜,天黑的特别早,窗外刮着呼呼的北风。9点钟的时候我就想要睡觉了,一直强忍到10点钟,我禁不住拨打了小涵涵的电话,电话却提示忙音。迷迷糊糊中我便睡着了。第二天一醒来,我便再次给小涵涵打去电话,她却挂断了。并回信告诉我说:我让你几点打,你几点打,不然我不接。今天晚上11点再给我打吧。
这个小涵涵倒还挺奇怪。这个晚上,我不敢再睡了,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到了11点,给她拨去了电话。
她接了电话,首先说道:“你好,是培根吗?”
我吃了一惊,因为在我脑海里的小涵涵,应该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而且声音清脆。却不知接电话的这位,声音有些嘶哑,并伴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而且听起来至少有20岁以上年纪。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哦,请问,你多大了?我应该叫你姐姐还是……”
“你才多大?不就是16岁吗?”小涵涵毫不掩饰她粗暴的语气,“我23岁了,你说该叫我姐姐还是什么?”
“哦,对不起。”我说。
“那个,你说说,你和你的初恋咋回事儿?”
我在黑暗中轻轻清了一下嗓子,便把我和初恋的故事讲给她听。我说我和王晓彤如何相识的,我如何表白的,我们如何热恋的,然后她又如何离开我的……说的我肝肠寸断,说的我眼泪噗噗地往外冒,我一边讲,一边想着对方此时应该多么了解我内心的那片挣扎,并给我一番安慰。谁知不等我讲完,小涵涵打断了我的叙述:
“等等,你现在才16岁,你认识王晓彤的时候才多大?”
“15岁。”
“15岁?天呐,她呢?”
“14岁。”
“14——天啊呵——”她口中传来轻蔑的笑声,“你们小孩子,懂个屁呀,我问你,你现在不上学了吗?”
“是,我小学毕业就不上了。”
“哎呀,你应该上学去呀,怎么不上学去呀我问你……是家庭问题还是什么?”小涵涵絮絮叨叨问了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我说我上学时脑子笨,总是考不及格,就辍学了。我还告诉她我父亲开了一家工厂,我目前留在厂里工作。
“唉,你这么大点年纪,不上学真是可惜了。你赶紧明天跟你爸商量去学校吧。再一个,没事别整天想着初恋的事了。你这屁大点孩子知道什么叫爱情吗……”她充满教育孩子的口吻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我呆愣在原地,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只听到她说我年龄太小,太幼稚,太不懂得珍惜学业,不懂得体谅爸妈。
然后她问我:“你知道错了吗?”
虽然我没有和她面对面,但我依旧点点头,小声说自己知道错了。然后她又说了几句让我好好生活之类的话语,就挂了电话。
第一次的谈话足足有58分钟,挂过电话,我压抑的心情并没有得到安慰和理解。甚至更加压抑了。58分钟的谈话,让我最初对小涵涵的那种幻想彻底灰飞烟灭,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有23岁——更没想到她的语气竟那么霸道和不体贴。
那次谈话过后,小涵涵陆续给我发来短信询问我的目前生活状况,出于对她的惧怕,我竟也都老实的一一回复了。
(3)
我实在是太孤单了,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玩伴。除了空闲时听听广播看看书,我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够释放情感压力的方式。有时,我甚至会胡乱拨打电话,在对方“喂”的一声后,我急忙说“对不起,我打错了。”而从中找到一丝莫名的乐趣。
实在闲的无聊时,我还是会选择拨打小涵涵的电话和她聊天。你不要笑我,我实在找不到一个说话的,找到一个就像宝贝一样,生怕她逃走了似的。虽然她总是严厉的批评我、甚至打击我。但是她对我说的话我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因为她说的总是对的,总是头头是道,总是说的我哑口无言。
有一次,我和父亲吵了嘴,心情十分郁闷。我打了小涵涵的电话,想要唱首歌给她听。
我是很喜欢唱歌的。我家的后面是一片荒原,方圆十几公里没有人烟。白天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去荒原上放声歌唱,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我喜欢唱阿杜的歌,胡彦斌的歌,陶喆的歌——每一首歌我都自认为唱的很好听。
那次我唱给小涵涵的是当时很红的一首《你到底爱谁》。说实在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对别人唱歌,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倾听者,也羞于在陌生人面前唱歌。关于唱给她听,是出于一种对她十分信任的前提上。唱完歌曲,我原本以为小涵涵会笑话我,甚至说出些什么“教育”我的话来,可是这次她却没有用蛮横的态度教育我。
小涵涵说:“可以啊,你唱的还行。”
我说:“真的吗?”
小涵涵说:“真的,我弟弟比你大两岁,唱歌却远远不如你。”
我说:“真的吗?”
小涵涵说:“笨蛋,看你那傻样!再来一首给姐听听。”
得到小涵涵的鼓励,我便像野牛一样充满了力量,接着又给小涵涵唱了一首阿杜的《离别》。阿杜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歌星,我的胳膊上还纹有阿杜这个名字,他的海报和磁带光盘堆满了我的整个房间。
小涵涵安静地听完那首离别,惊讶地说:“哇,你真厉害,若是不知道是你唱歌的话,我还以为真是阿杜在清唱呢!”
我说:“我喜欢阿杜两年了!他是我最崇拜的歌星。”
小涵涵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参加9.31电台的那个歌唱比赛。”
我说:“你觉得我可以吗?”
小涵涵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没事,别怕,有姐姐在呢!怕什么!”
我喃喃道:“姐姐……”
小涵涵说:“我叫徐思涵,你以后就叫我姐姐。”
我说:“姐姐,我不敢去参加比赛,我害怕,我胆小,我怕见陌生人,我怕别人笑话我。”
徐思涵说:“怕什么?去报名吧,没事。你要是觉得害怕了,就给姐姐打电话,怕个球啊!”
我说:“我还是怕。”
徐思涵说:“你比赛的时候,就想着我在不远处看着你唱歌,你还害怕吗?我在你身边你还害怕吗?”
我说:“好的,我听姐姐的。”
徐思涵说:“对了,你家有音响没有,你买个音响,买个话筒,把节奏可要练好了。”
我说:“我知道了。”
一旦有了人支持,我便不知天高地厚,第二天就坐公车去了濮阳市。几经周折,终于找到报名处。填写了一个表格后,工作人员告诉我回家等通知。从报名处出来,我便第一个给徐思涵打去电话,兴奋地告诉她这一个激动的消息。徐思涵在电话里也由衷的为我感到兴奋,对我鼓励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也第一次的,我听到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气和温和的话语。
(4)
那些天,我每天都在练习唱歌,最终把要参加的歌曲定为《你到底爱谁》。并重新一次唱给徐思涵听,唱完后,话筒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掌的声音,和一阵阵笑声。
我脸红了。徐思涵说:“听到没,我妹妹给你鼓掌呢!”
我说:“你还有个妹妹啊?”
徐思涵说:“是啊,比你大三岁。”
我说:“看来要数我最小了,你弟弟和妹妹都比我大。”
徐思涵说:“你什么时候参加比赛啊?”
我说:“还不知道,反正我挺害怕的。到时候,姐姐,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啊?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徐思涵突然变得正儿八经:“我陪你去干吗?这是你自己的事,知道不?你是个男生,又不是女生!怎么我发现你一点自主能力都没有啊?”
我焦急地吞吐,说不出话。
徐思涵接着说:“男孩子就该大大咧咧,你看你,畏畏缩缩,让人看着就生气。男孩子没有自主能力是不行的……还有,我告诉你啊,我给你发信息,让你几点给我打电话,你就几点打,打的早了我可不接,晚了也不行,我把时间都分配好了。知道吗?”
我说知道了。
对于徐思涵,我是既害怕又信任。我害怕她对我的教育,信任她对我的教育。我想,之所以我会给她打电话,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如果她真是我的亲姐姐,我可能一天要跟她吵八次架。但我心底里很清楚,她对我说的话都很对,比如不要向爸妈淘气,要多交些朋友,比如要学着开朗,学着大胆。
从那以后,我每次给她打电话,她的笑声总会充满整个手机听筒。她一笑,我的嘴巴就像点燃了一挂鞭炮,滔滔不绝起来。我也时不时会讲些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但有时,她的笑声会突然静止,然后转换为一种极其严格的严肃,对我说:“弟,你看你现在会说话了吧,都开始跟姐开玩笑了。”
我和徐思涵的相识,从冬天一直到下一个冬天——她就像我的老师一样,当我的人生找不到方向,便去找她。即使她有时说的话会令我胆怯,但是我已经习惯,似乎她愈是让我胆怯,我对她的信任感就愈加强烈。关于歌唱比赛的通知,却犹如抛入大海中的一块石头,终究没了踪影。
(5)
那段日子,我又遇到了我的初恋王晓彤。虽然我们没有重归于好,但是她答应和我做个普通朋友。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自然十分高兴,我每天都会和王晓彤“约会”,竟把徐思涵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再过一个多星期就到王晓彤的生日了,可是我却不知道送她一件什么礼物。正在犹豫时,我又想起了徐思涵。
徐思涵接了电话,声音怪怪的,她静静地聆听我慷慨激扬地絮叨着王晓彤的一切,表现得十分冷静。她安静地听完我的讲述,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听我的话,马上和她断绝联系……”
“啊?什么意思呀?”
“你真是气死我了!如果你还和那个什么彤联系,就再也别给我打电话了!”
“啊?”我愣了,呆呆地说:“姐,我和她联系有什么不妥吗?再说,她当初和我分手也不是她自愿的,而是她父母逼迫……”
“不要再说了!培根,你知道吗,”徐思涵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我生日那天,多么希望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啊,可是你却一条短信也没有给我发,原来这两个月你都在和那个王晓彤在一起!你还在想着送她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不是的姐姐,”我极力反驳,“我并不是有意不给你打电话送祝福的,我怕你平时忙……”
“是的,我是很忙!我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我每天照顾我的母亲,我生日那天,亲朋好友都给我打来电话送祝福,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期盼着你的电话,可是你却一条祝福短信都没有!”
“不是……我……”
“你别说了,你一直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你跟她不能再联系,就算做普通朋友也不可以……”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你说,我对你重要还是她对你重要!”
“不是……你是我姐姐,但是她……你们没办法比的嘛……”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我吓得浑身发毛,我不知道这一件小小的事情竟惹到了徐思涵动了脾气,便赶紧说:“好好,是你重要,姐姐,你比她重要。”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没等我再说话,徐思涵就把电话狠狠地挂断了。我赶紧追打过去,她的手机关机了。
我实在纳闷了,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徐思涵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说:“姐姐,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6)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我给徐思涵打去电话。她一接电话,便说了句“你不是不理我吗?”然后就泣不成声。
听到徐思涵哭泣的声音,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心里十分难受。我呆呆地拿着电话躲在安静的夜黑中,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敢说。徐思涵独自哭泣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可是仍然哽咽着说:“你这个大笨蛋,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不知道……你还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哪有功夫跟你开玩笑啊……”
我简直好像遇到了一道晴天霹雳,直直的劈向了我的脑袋瓜。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是那句话却实实在在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徐思涵说她喜欢我,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往男女情感方面去想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是的,算起来她都24岁了,比我大7岁,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她又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她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里一方面害怕,另一方面又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幸福。不知源自哪里。不一会儿,徐思涵止住了哭泣,她说道:“你别挂电话,我去倒杯水喝,你等我啊,别挂电话,我现在不在家,我好害怕……”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赶紧询问。她说:“我现在在鹤壁打工,今天是第一天,我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呜呜呜……我好害怕……”
我说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还不怕,你怕什么呀。她执拗着,不让我挂断电话,哭泣声没有了,只是传来她嘶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这屋里有没有老鼠……呜呜,都怪你,你真是大坏蛋,你真是该千刀万剐,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说:“好,我以后不跟王晓彤联系了,我不挂电话。”
她说:“你真好。”
(7)
那几天,我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跟她通话时,她的语气也开始渐渐变得柔和,脾气也变得开朗,总是会听到她爽朗的笑声。以前听到的对我进行教育的口吻,从她嘴里完全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你今天有没有和王晓彤见面?”或者“你有没有背着我和别的女孩来往啊?”
从那以后,我还真的就不跟王晓彤联系了。每天就和徐思涵发短信,打电话——一个月的话费竟然消费到500元。
手机停机后,我向母亲要钱冲话费,母亲不肯,我便与母亲闹了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我来到离家五公里外的一家酒店做服务生,晚上的时候,我借用同事的手机给徐思涵打电话,告诉她我以后不能再每天跟她联系了,因为长途话费太贵,我无法承担。说起我离家出走的事情,眼泪竟噗噗地向外冒。
徐思涵对我连哄带劝,连教育带呵斥,义正言辞地要我回家去。我说我不敢回家,我说我回家就会被爸爸揍。
徐思涵说:“把你家的电话给我,我给你家人沟通——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责打。”
我对于徐思涵是十分信任的,并第二天早上就把我家的电话给了她。上午的时候,徐思涵打电话来,说一切都ok了,我只要安心的回家就行了。
我回家了。
母亲说:“给家里打来电话的那个女孩是谁啊?”
我说:“她说什么了?”
母亲说:“她可真会说,那嘴巴真叫厉害,她说教育孩子打骂不能解决问题什么的……”
我想了一下,说:“她是我小学老师。”
我果真没有挨到父亲的责打。
(8)
自从那次的离家出走事件之后,我对徐思涵的信任有了更高层次的变化。
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暧昧,变得暖人心。她偶尔会给我发来一条“暧昧”的短信,让我总是久久的回味与留恋,甚至是脸红。我提出过要与她见面的要求,她说她在鹤壁打工,估计5月1日大概可能会回家一次。她还告诉我说,她很想见见我的照片,也想留下我的一件可以保存的东西,让我给她写信。她在电话里嘱咐我说:“你在收件人姓名一栏,要填写“徐海娜”这个名字。我不在家,徐海娜是我姨家的女儿,别人给我写信都是寄在她家里,没事的。”
我琢磨了好几天,给徐思涵写了一封信,并奉上了一张我自认为还算帅气的照片。
那段时间,徐思涵也总是发愁,因为长途话费不是我们两个能够承担起的。一天,她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去营业厅办理一个业务吧,设置一个情侣号,打电话1分钟才1分钱。”
我便连忙去营业厅询问,不料,工作人员告诉我,长途电话不可以办理那个业务。
于是,我和徐思涵每天都争取能保持有一个小时内的通话,时常我打给她,她不舍得挂断,等她挂断了,而又立马回复过来,继续再聊一个小时。
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都温暖的要融化了。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半年,冬去春来,我与徐思涵的关系开始变得如胶似漆。她的手机号码我一秒钟之内就可以打出那段数字。
然而没多久,徐思涵就换了一个号码。
(9)
徐思涵告诉我,她买了一个鹤壁的手机号,接电话不要钱,但是我打电话前必须得先经过她对时间的安排。
有几次,我在没有经过她安排的情况下打了她的电话,是一个男人接听的。那个男人告诉我,他是徐思涵的哥哥。徐思涵也是这么说的,并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喊我‘老公’,‘宝宝’‘我想你’之类的话语。
徐思涵说:“我把我们的关系向家里人坦白了,我母亲有些顾虑,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同意,我们家里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
我说:“难道是……结婚吗?”
徐思涵说:“你说呢?”
我说:“好啊……只是,我没敢往那方面想。”
徐思涵说:“我哥哥也有些反对,他说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摆平。但是你要记住,哪天我哥哥接了电话,你可别跟他说太多。”
徐思涵的脾气暴躁的不得了,而且多疑。有时,她让我打电话给她,我没有打,等打过去时,她定会在电话里流泪,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说我不给她打电话肯定是我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就会啰啰嗦嗦的去哄她,然后说上十几遍‘我爱你,’、‘我只爱你’、‘我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她才会破涕为笑。
徐思涵给我定制了几条规定:1、手机停机不许超过三天。2、在她面前不许提到别的女生。3、不能害怕她。4、不能花心。5、每天唱首歌给她听。
那段日子我是幸福的,因为有徐思涵的陪伴。每次打电话,听到她的彩铃声,我的全身都会传来一种叫做幸福的能量,我对她总有说不完的话,我的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她模糊的形象。虽然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连照片都没有见到过。但是我有她的声音,只要是一听到她的声音,我便会全身都充满了电流和温暖,我不顾一切,我掏心xx,我内心里的幸福满满地在上升,甚至都快要腻了出来。
徐思涵说,她喜欢穿白色或黑色的衣服。她说她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
从此,我看到穿着一身白色或一身黑色的女人,便会多看两眼。
我的电话费日渐增加,从500元上升至600元——对于当时我们县城的每月基本工资400元的年代,那无疑是一个昂贵的数字。我很珍惜话费,也很珍惜我与徐思涵的每一次通话。但是巨额的话费仍旧让我无路可走,在母亲与父亲一次次严厉的苛责后,我又一次贸然选择了离家出走。
因为没有话费,我几乎断绝了和徐思涵的唯一的联系方式。我简直要发疯了。我简直生活不下去了。
那时已经到了四月底,我一身狼狈,从家出来时,我没有洗脸,也没有换衣服,没有换鞋子,只拿了一个停机的手机和十几块钱,就出了门。
我无处可去。
然而,我最想去见到的人,就是徐思涵。
我来到车站,独自坐上了去滑县四间房的客车。车票不贵,就4块钱。
到了四间房,我失落的心情开始燃起了一丝希望。我向路人询问到四间房村的村口,便怀着一个少年的最纯真的幻想,踏上了那个寻找徐思涵的路途。
(10)
徐思涵的村口,有一条石板小路,路两旁栽着一排又细又矮的白杨树,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脚步匆忙前行,路过一片片庄稼地,路过一个个从村子里骑自行车出来的村民。
热风拂过我的面颊,我把上衣脱下来搭在肩膀上,走了约莫一公里远才到了村庄。心里十分憧憬。走到村庄处,便询问路人,却没有人认识徐思涵。又向里走了三公里,仍旧没有人认识徐思涵。走了五公里,走到了村末——仍旧没有人晓得徐思涵这个人的名字。
我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流淌下来,炽热的阳光让我感到疲倦和暴躁,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徐思涵之间,竟慢慢地透进了许多我先前感觉不到的距离与陌生。我在村里一个商店找到了公共电话,拨打了徐思涵的手机,可是她的手机却关机了。我询问店主,认识徐思涵吗?店主皱着眉头想了想,诧异地说:“徐思涵?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们这个村不是都姓徐吗?”
“是的,但是没有徐思涵这个人,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那就奇怪了……”我感到讶异,也感到失望。我和徐思涵唯一的联系方式已经断绝了,我如果再找不到她的家,那只能证明我白来一趟了,也证明我无法带给徐思涵这一次的惊喜。
我不灰心,几乎跑断了腿,寻人便问,但是得到的都是统一的答复。我静悄悄的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流荡着,在一个胡同里遇到一个身材肥硕、衣冠不整的妇女,正端着一盆洗衣服剩下的脏水,倒在大门外面。她站在门口望了我一眼,定定地望着。我觉得她就是徐思涵,如果她真的就是徐思涵也没有关系,哪怕一个更难看的女人是徐思涵也没有关系……
无奈之下,我询问村民:“你们这有个叫徐海娜的人吗?”
那人说:“你是谁?”
我赶紧说:“我是她朋友。”
那人说:“徐海娜不在家——你找她做什么?”
我说:“不在家啊……我是她一个朋友。”
那人说:“她都结婚了,你找她做什么?”
我说:“没事,她现在在鹤壁吗?”
那人说:“是的,她春天就去鹤壁打工了——你有什么事?你找她做什么?”
那些人对我排斥和警告的眼神,让我不敢再继续询问下去。本想给徐思涵一个惊喜,却落得一身狼藉。
走头无路时,我用了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给徐思涵的哥哥。并告诉了他我此次来的目的。
徐思涵的哥哥说:“你先在那里别动,我过去找你。”
那时我已经走出了村子,站在了马路边上。面对着车来车往,我脑子里回想着当我提出徐海娜这个名字的时候,村里的人都露出一种鄙夷似地眼神——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徐思涵到底是徐海娜还是徐思涵——如果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徐思涵这个名字?
约莫二十来分钟,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骑着摩托车,嗡嗡地向我驶过来。摩托车的后面,坐着两个打扮娇艳的女人。
男子说:“你就是培根吧?”
我点点,问他:“徐思涵不在家吗?”
男子点点头,扔给我一支烟,他自己也点燃一支,默默抽着。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下了车,都站在路边,偶尔望我一眼,窃笑着。我没理她们。
男子说:“*弟弟,我妹妹很喜欢你,但是——她都24岁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男子说:“我劝你放弃吧。”
我摇摇头说:“为什么?”
男子扭头望了那两个女人一眼,两个女人识相地离开了,向村庄小路走去。男子又扭头冲我说:“上车吧,我把你送车站。”
“为什么?”我说,“我不走,你带我去徐思涵家里,我看看她家!”
男子又沉默了。
我问:“你告诉我,徐思涵和徐海娜是不是同一个人?”
男子说:“不是。徐海娜是我妹妹姨家的女儿。”
我说:“那我为什么问遍全村的人,都不知道徐思涵这个人名呢?”
男子说:“怎么会不知道,她家就在那边,我刚从她家出来。”他顺着石板小路,向里面指着。我向男子手指的地方望去,似乎并不远。于是我又一次征求他带我去徐思涵家看一看。
男子似乎在犹豫,之后,他又说:“我先给我妹妹打个电话。”
我说:“徐思涵的手机停机了。”
男子说:“她鹤壁的号也停机了?”
我说:“鹤壁的号关机了。”
男子没有再理会我,径自在手机上按出一串陌生的号码。我问男子:“这是徐思涵的号码?”
男子说:“她有三个号。”
电话接通了,男子和徐思涵说了几句之后,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接听。
徐思涵说:“天哪,你怎么过来找我了!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不在家——你真是的——哎呀——你让我怎么说你呀!”
我说:“对不起,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怎么都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徐思涵说:“怎么会呢?他们都认识我的呀!对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我在你们村口。”
徐思涵在电话里说:“你真是的,你先回家好不好,我现在真不在家,你怎么不听话——我说过的,我回家后就去找你,行吗?好老公,听话,乖,回家吧好吗?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担心你知道吗?”
我说:“我今天不准备走了,你赶紧从鹤壁过来。我在四间房等你。”
徐思涵说:“你不要傻了,你住哪里啊?再说,我肯定回不去的。乖,你听话啊,让我哥把你送车上,乖乖的回家,等我回家以后,我去找你,好吗?好老公,听话啊!”
我无语。
徐思涵说:“你真是傻得可爱,你来之前也不通知我,你看看,哎呀,你不知道,我现在又高兴又着急,你真是要急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呀!”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徐海娜?”
徐思涵说:“我怎么会是徐海娜呢?徐海娜是我姨家的姐姐,我家就在她家不远。”
我脑子里乱的一团糟。挂过电话后,我来到男子身边,对他说:“我回家吧。”
男子骑摩托车把我送到车站,并塞给我10块钱,我没要。
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我赶紧跑上前去,拉住他,问道:“哥哥,你告诉我实话,徐思涵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我不顾车站里人来人往,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男子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难过。就离开了。
我在车站里再次给徐思涵的哥哥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我郑重的询问他,问他告诉我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子说:“她真的结婚了,她向你所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我哭着说:“你说的到底是真的吗?”
男子叹了口气:“真的。你不要太难过。”
回到家,我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徐思涵,并向她提出了分手。
徐思涵又一次在电话里哭了。她哭泣的声音让我怀疑究竟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她有三个号码,为什么只让我知道两个。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徐思涵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提起徐海娜这个名字,村里的人都表出一种抗拒的表情。为什么徐思涵的哥哥却承认了徐思涵已经结过婚了?为什么徐思涵写信要我写徐海娜这个名字……
徐思涵流着眼泪告诉我:“我哥哥之所以说我结婚了,他是不同意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认为你年龄太小,不想让我们在一起。你怎么能相信他,而不相信我啊?我求求你相信我吧?真的!我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对不起,”我哭着说,“我真的害怕了,我不敢相信你了,对不起……我的心好痛。”
“对不起,”徐思涵也哭着说,“我求求你了,你真的要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不起。”
我流着眼泪挂断了电话,把徐思涵哭诉的声音瞬间断绝开来。
我一个人,呆呆地,默默地,走去移动营业大厅的公路上。
路还是以前的路,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曾经我在这条路上打过无数次的幸福的电话。然而,当我到了营业厅,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旧的卡号,便被我丢弃在了这条熟悉的路上。
母亲骂我:“你那么多的话费都打到哪里去了?!”
我哭着说:“我再也不会花那么多的电话费了!永远再也不会了!”
-全文完-
▷ 进入培根日记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