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春节散记
小时候感到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过年了,因为过年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所以总觉得时光过得特别慢,好像年还没有过够,心里老是慌着期盼下一个年节快点到来。然而过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这人就过了中年,又过了花甲;如今反倒觉得年过得太快了,就像小猫打滚儿一样,跟头拨浪就是一年,于是每逢过年心里又难免有点恐慌感。这种心理反差的形成渐渐地也让我不得不承认坊间的一句老俗话——“年龄不饶人啊”……
是啊!这不,蛇年春节说过就又过去了。小时候过年只是跟着感觉走,年与年过得都差不多,所以对过去的那个年也不会留下太深的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过年自然就多了点理性,因此对过年的印象也就愈来愈深了。回过头来看,这个蛇年春节起码有三件事让我记住了,并且还颇有点感慨。
1、上坟祭亲
蛇年除夕下午,我与二哥和长嫂相约上坟祭亲。已经记不清这是
多少次来到这里祭奠亲人了,只是今年的上坟祭亲让我做得比先前更加认真,更加虔诚。
在我的豫北乡下老家,有着每年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一日和过年都要上坟祭奠亲人的风俗习惯。在这几个祭奠节日中,以春节的祭奠仪式最为讲究,不但要在亲人的坟头祭上供品,焚烧冥钞,燃放鞭炮,或磕头作揖,或行四鞠躬礼,甚至口中念念有词,对亲人说些期盼吉祥祝福语……总之,既隆重,又神圣。
记忆中,从前都是大年初一起五更吃过饺子之后就先去上坟祭拜;后来为了图方便才改为除夕下午来做这件事。也许小时候不大懂事,只是跟在大人身后例行“公事”。说实话,母亲去世之后我也没有做到并养成每逢祭日必上坟祭亲的习惯。客观上讲那时我还在仕途上,一心忙于公务,若逢祭日正好赶上就跟着家兄去应付一下;若抽不开身,就委托家兄代劳。主观上讲,我这个人不大相信迷信,总以为亲人在世时只要尽到孝心就行了,祭日祭亲只不过是一种形式,可有可无,去或不去上坟祭奠都无所谓。直到长兄去世之后,我才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不仅真正感到了亡者为大,亲情可贵;而且慎终追远,不可或缺。于是,每逢祭日上坟祭亲也就成了我“雷打不动”的自觉行为。
除夕下午,我久久伫立在娘的坟头前,一面为她老人家烧纸送冥钞,一面为他老人家祈祷:“娘,其实儿子本来可以为您做得更加优秀些,只是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假若有来世,愿您还是俺的娘,俺还愿做您的儿……”。我站在长兄的坟头前一面为他行鞠躬礼,一面向他许愿:“大哥,只要兄弟还能跑得动,我年年都来为您送银钱……”
我站在只有四块墓碑的坟地上,将上面的祭文看了又看,心想:这坟头可不能再平了,能让后人有个祭奠亲人的地方,感觉真好……
2、看望哑巴舅
蛇年除夕下午,我与家兄按照惯例驱车前去看望住在豫北乡下的哑巴舅。我曾经在一篇纪实性散文《哑巴舅》里作过叙述,哑巴舅是我父亲前妻的同胞兄弟,不是我的亲舅舅,与我们弟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然而,哑巴舅对于我母亲就像亲姊妹一样亲近,对于我们兄弟三个就像亲舅舅一样亲热。
解放前,父亲的前妻没有留下后嗣就因病去世了,后来母亲“续弦”嫁给了父亲。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为了逃避国民党国军“抓壮丁”,需要东躲西藏,于是就常常将我母亲和哥哥寄养在哑巴舅家里生活。外祖父是个“皮匠”,手艺很出色,靠做点儿动物毛皮的小生意挣钱养家糊口。哑巴舅因生理缺陷,终生未娶。母亲的“女红”做得非常漂亮,加上干活特别麻利,又能吃苦,经常为哑巴舅家缝补浆洗,深得哑巴舅一家的欢心。
早年听母亲说,在我还不满8个月大的时候,父亲就因患喉癌而不治撒手归西了。撇下我们母子4人,长兄才刚刚长我4岁,二哥又小长兄两岁,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母亲生前经常念叨说,要不是你哑巴舅家常年接济咱,我们早活不到今天了。因此,母亲特别懂得感恩,经常会去帮助哑巴舅一家做点儿针线活儿。譬如,春季老人的被褥该拆洗了,母亲届时会过去帮助外祖父母拆洗晾晒做被褥;冬季快到了,母亲届时会过去帮助哑巴舅一家拆洗晾晒做棉衣;平时,母亲还会为二老和哑巴舅做双布鞋什么的给他们送过去,直到将外祖父母送终,直到母亲后来上了年纪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为止,她都像对待自己的亲娘家一样对待哑巴舅一家……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跟随母亲到哑巴舅家里去玩耍。哑巴舅虽然不会说话,却有一副善良的心肠。每当我们母子到他家去的时候,从他那灿烂而憨厚的笑容和“啊吧,啊吧”不停的哑语中,就可以知道他是拿我母亲当亲姊妹来对待,也是把我们兄弟三个当亲外甥来亲的。
我记得哑巴舅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果园子,小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眼望不到边一样。园子里除了有几亩平整的土地供他们一家种庄稼之外,其余全部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尤以柿树居多,杏树次之,还有少量的枣树和梨树。根据农时季节,果树中间还可以套种芝麻、豆类和蔬菜,唯有一大片柿树下面种满了金针菜。等到金针开花的时候,黄腾腾的一片,火焰一般,蔚为壮观。我们每次去时,哑巴舅除了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之外,还准会把我们带到园子里品尝各种各样的新鲜水果。初夏可以吃到“麦稍黄”杏子,秋季可以吃到红枣和雪梨……等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哑巴舅还要将我们的篮子里、包袱里、口袋里统统装满水果,直到我们拿不动为止。你若推让不要,他就“啊吧,啊吧”地嚷个不停;你若扛上东西要走,他非要看到把你压得吃不消了脸上才会再次露出灿烂而满足的笑容……
岁月飞逝,世事沧桑。母亲先走了,接着长兄也走了。所幸的是哑巴舅还健在,因此我和二哥每年都要去看望哑巴舅几回,尤其是大年除夕那天一定要去看望他,这已经成了我们兄弟俩个的老规矩了,因为他老人家也盼着过年啊,也只有过年了,他才能再一次看到他的两个不亲的外甥儿去看他。所以我和二哥每次去的时候,总忘不了要给哑巴舅带上一些年货和好吃的东西,然后每人再给他掏出一张“大团结”让他零花用。每当我们临走的时候,哑巴舅总要搬个梯子爬上阁楼抱出一只大纸箱,里面盛满着他精心泡制和晾晒好的柿饼团团,先是“啊吧,啊吧”地给我们打开看一看,然后再合上,捆扎好。那意思是说,你们看,这柿饼的成色有多好,比城里卖的强多了,我这个不亲的老舅也想着你们哩……
其实,柿饼也并非稀罕之物,起先我也并不在意,直到前年除夕我同二哥去看望哑巴舅的时候,他的果园子被挤的挤,占的占,变得越来越小了,只是里边稀稀拉拉的几棵老柿树还保留着,然而柿饼团团却依然是哑巴舅为我们兄弟俩准备回馈的丰厚礼物……
哑巴舅今年已经84岁了,他的身体还好吗?蛇年除夕下午,我与家兄按照惯例驱车前去看望住在乡下的哑巴舅。哑巴舅今年已经84岁了,他的身体还好吗?
当我和二哥再次来看哑巴舅的时候,他的果园子已经荡然无存了,人也不在家。托邻居满村子、满地去找,最后在大东地给他做了个手把方向盘开汽车的哑语动作,才将他截了回来。原来哑巴舅到大东地捡柴禾去了,他老人家至今还靠烧地锅做饭。哑巴舅一见到我们兄弟俩,顿时来了精神头儿,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简直不像个耄耋老人。他接了我们送去的年货,然后又从床头取出来一纸箱柿饼团团颤颤巍巍地交给了我们,并用手比划着,口中“阿吧,阿巴”个不停,那意思好像是说,不用操心,老舅的身体好着咧;这不,我还为你们准备了柿饼团团呢……邻居看到之后对我们说,他哪里还有柿树呀?那是秋后他从集市上买来柿子特意为你们泡制的……
那一刻,我突然被震撼了,我流泪了。我想,哑巴舅啊哑巴舅,也许从春天柿树刚刚发芽的时候你就开始想着两个不亲的外甥了,你想我们又整整想了一年啊;不,你为我们整整操心了一辈子!因此,这哪里是一箱柿饼团团啊,这分明是一箱淳朴的思恋,是一箱浓浓的亲情!
当我和二哥驱车离去的时候,我回头张望,又看到了哑巴舅那一脸灿烂而自豪的笑容,宛若一尊粗犷的雕像……
3、陪孙子逛公园
蛇年正月十六,老伴到太阳村忙活了,儿子、儿媳都上班去了,才上小学三年级的孙子还在赶写作业。他一边写,一边向我恳求说:“爷爷,等我做完了作业,陪我到公园玩一会,好吗?”我不假思索地答应道:“好咧,坚决服从命令!不过,作业可得写规矩,要不然,爷爷可要‘摊上大事了’……”孙子看过春晚,听后会心一笑,算是与我达成了默契。
下午三点多钟,孙子向我下达“收网”命令。于是,我立马收拾好电脑,便与孙子一块打的出发了。临行,孙子特意提醒说:“爷爷,可要多带些钱,上次爸妈陪我去玩时就花了一百多,带少了会丢人的。”孙子还不到九岁,考虑得可真周到。我心想,如今的小孩子可真不容易,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还得赶写作业,比我上大学(成人自学考试)还辛苦。你看那书包,足有20斤!于是我大包大揽地承诺:“放心吧,保你满意!”
嘿,半下午了,人民公园里还依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有好几年没进过公园了,不知道哪里有可供儿童游玩的好地方,正犹豫间,孙子轻车熟路,拉着我交警一般地指挥说:“进南门,照直走,应有尽有……”
第一站,“碰碰车”。“这个需要咱两个人的配合,你只管给我踩油门,我来掌舵……”孙子显得非常内行。我连忙推辞说:“不行,不行,爷爷只管掏钱,你一个人来玩。”“这就是两个人的项目,爷爷是最棒的,非你莫属!”瞧,连打便的权力都没有。于是我陪孙子度过了第一关。
第二站,“高原行”。“这个项目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在门口等我。”孙子购票,进站,上车,安全固定,熟练极了。然后一阵铃响,只见孙子驾驶的车辆在“平原”上奔驰了两圈,就上了“高原”,不一会就游完了全程。
第三站,“林间飞鼠”。“爷爷,这个我也没有玩过,必须由您配合。”其实,这是一个轨道车游戏,在下面看时也没什么感觉,等到一开车,乖乖,阁阁荡荡的,感觉非常不好;特别是等到上了半空,车速加得飞快,就靠几个铁轮子夹在铁轨中间运行,又左右摇摆不定,感到特别不安全。等到游玩了全程,我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严肃地对孙子说:“这个项目只能玩一次,下一回可不能再玩了……”孙子只是嘿嘿一笑,说:“没事的,多刺激啊……”
第四站,“七上八下”。“七上八下”这个游戏名字是我起的,它到底叫啥名,连孙子也没有记住。只见孙子交了门票,坐到一个巨大铁臂架起的筐子里,身体被牢牢地固定住,铃声响过之后,铁臂将载人的筐子高高举起,顺着转了几圈,上下颠簸几次;然后倒着再转几圈,上下在颠簸几次。每次颠簸的时候,游客都发出一阵欢呼。看来,这个游戏的刺激性特别强。玩了一次,孙子觉得不过瘾,又重复游玩了一次才满足。
第五站,“套圈”。这是一项碰运气的民间游戏项目,10元钱买6个圈,然后就向设置的奖品抛投,套住哪个就拿走。结果孙子套住了一辆塑料挖掘机和一只毛绒熊,手气还算不错。
等到接近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一算花销,耗费了将近二百元。我问孙子:“怎么样,尽兴了吧?”孙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蛇年过去了,是谓散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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