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节的时候,和几个朋友去了一趟洗浴中心。洗澡在这种情况下只是一种无聊的娱乐,在那里我惊奇地发现,我们国家原来有如此之多讲究卫生的人士。这时一个少年走过来,问我要套在手上的号码牌,我取下来给他看了一眼后把我带到一间更衣室。然后把牌还给我就离开了,我木然地坐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对。这让我想到了第一次吃龙虾的情景,人家不停地劝我吃,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吃才是吃,终于在敷衍的过程中照着别人的吃法依样画葫芦的吃了几个。而现在就算我想画葫芦也没有样可依,踌躇中,朋友已经脱得光溜溜过来问我怎么还不脱。
“能有所保留吗?”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没变。”
“我还真的不习惯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露出我原始的面目。”
“那就留一条裤衩吧!”朋友笑道,“我先过去了,一会儿你自己过来,别走错了。”
朋友走后我才仔细地观察整间更衣室,有三张矮榻,估计是按摩用的。三面是供消费者放衣物的储物柜,我希望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脱,但除了储物柜似乎没什么地方能够遮掩我的真诚。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裤,仅保留一条裤衩,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定定神。
大约一分钟过后,走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大约五十来岁,我看到他老人家的第一眼就感觉他穿的衣服多得有些过头了。他们径直走到另外一张榻上坐下。这时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位少年貌似跟我提起过哪里有可用的浴袍之类的东西,我想马上去找过来穿上。但如果我这样做的话,那他们肯定会看出我的乡巴佬本质或者会觉得我智商有问题。所以为了证明他们是错的,我决定继续坐在那里,装作一切都很正常……
当我只穿着一条裤衩坐在两个陌生人的面前的时候,脑海中所浮现的想法都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自杀”。可是当我以为这个方法可行的时候,却沮丧地发现没有什么合适的工具可以帮助我成功实现自杀这一伟大决定。连可以用来勒脖子的皮带都被我锁进了储物柜,更别提可以穿过鼻孔或是耳朵直接刺进大脑的各种笔了。唯一可用的似乎只有一个烟灰缸,但谁又愿意助人为乐,拿起它来朝我的头上砸呢?不对,这是自杀,怎么能假他人之手,不行。于是我想起了手中的手机,考虑自己是否可以把他吞到肚子里去,但我又怕会被它噎住,那样我就会很难堪。不过根据我平时的饮食习惯来看,这个手机应该能很顺利地掉下去。吞下一个对讲机可能是个不小的挑战,但吞这个盈盈一握的手机,那真是小菜一碟。
这时我有想起了我十二岁那年过春节的时候,母亲在切肉的时候发现我的嘴里正嚼着一块和我的小嘴极不相称的大肉。母亲平时就很反感没有吃相,狼吞虎咽的人,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更是怒不可遏。
“你这样饿肉,小心把你噎死。”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住了,不禁问自己:“我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父亲在一旁笑道:“真是个贪吃的小猪。”
那一刻,我倒是真希望自己给那块肉噎死。那样母亲就会为这件事抱憾终生,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职的母亲。每当她看到别人吃猪肉或是经过猪肉铺子时,她就会想起我是如何被她咒死的。我当然并没有被噎死,而是很健康地长大成 人,所以今天我才能穿着一条裤衩坐在两个陌生人的面前。
当我看到那位老人脱去外面的大衣时,我心里在喊“给我穿吧,我现在正需要它。”不过我们没有心电感应,他把脱下来的大衣叠好后直接放进了储物柜。他们离开更衣室去泡澡淋浴的时候,那个老人和我对视了几秒中。这时我已经不如先前那么紧张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消费者,正巧在一个储物间罢了。是的,我是穿了个裤衩,但他们不会往心里去,整间洗浴中心的人都不会。没有谁会在乎,就算出去后他们的朋友问他们:“今天去洗澡怎么样?”他们会回答说:“还好,”或者是“你知道的,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有时候我也会这样提醒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随时这手机的便签上写上几句,然后在进一步加工整理成一篇日记,在众人面前大声朗读:
“2月17日,水一方洗浴中心,我在更衣室看到了一个穿着一条裤衩的家伙,不是那种平角的,而是略泛灰色的紧身三角裤。由于洗了太多次,腰间的松紧带都松弛了。他还是个让人看起来会觉得毛骨悚然的古怪小个子男人,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就像贴了石膏一样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肯定是个脑筋不管事的白痴。”
我还期望别人能记住我。这是一个多么自大的想法啊!尤其是在这个不仅仅只是洗澡的洗浴中心,人类的卫生才是首先应该被关注的问题。如果在他们当中真的会有人像我一样记日记的话,那么他记录的内容肯定和洗浴中心的服务有关。和能让他们舒服和不舒服的服务相比,一个穿着三角紧身裤衩的男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能让人印象深刻了。而且无论这个卫生讲得是否有水平,他们最终都会离开水一方,消失在大街上的人群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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