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电话铃声悠然响起，“你好！”“老师我是小刚……”，“好的，我明天一定参加！谢谢你们想着我……”

正月初八，我正在家为明天上班做准备，接到这个电话我激动不已，十九年了！这一批学生毕业已经十九年了！明天要同学聚会，一定要约上我这个班主任。

我兴奋地翻出影集，几张照片微微泛黄了，但是那一张张笑脸依然那样清晰。二十二年前的一段生活在脑海中浮现……

二十二年前也是正月里开学，领导让我代理初一一班班主任工作一周，我欣然应允。那时的我刚刚三十岁，热情高涨，与学生之间沟通起来甚是容易，原本就是任课老师，学生来校半年了彼此也都熟悉，我郑重其事的带着班。

有一天，我上课时偶一抬头迎着光线发现窗户玻璃上有个黄豆粒大小未穿透的似洞非洞的凹陷的地方，玻璃少了一层皮，是硬东西砸而未穿透的。好奇怪，怎么会这样呢？这些孩子上学期由于原班任忙于调转工作，有时候是班长代理管班，他们养成散漫习惯了，冬天里有时将个火炉搞得乌烟瘴气。我是代理班任不能太多事，也不能不管，“这一定是有谁故意用东西砸的”，想到这里我决定查一下，否则一旦将来谁开窗子一震就会顺着那个洞扩大炸开，一块玻璃要陪三元钱呢（那时我的工资也才百十来元），钱事小，关键是此事不查易留后患，再说查不出结果这代理班任多没面子啊。我讲完课就询问这件事，很多同学面面相觑。我暗中观察男生，有的互相递着眼色尽量掩饰着什么，但没有一个学生承认。我来个折中，也便于自己把握事态，声明：此事如果主动承认，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我决不轻饶！我的态度有了可结果没有。沉默等来了下课的铃声。我甩下一句“自觉找我承认错误我就不追究”的话，转身回到办公室。

一个上午没人承认。下午一上课我突然叫大家准备一张小纸条听写，煞有介事地叫大家把写的内容盖上不许同桌看。学生准备好后我说道：“请把你看到的打玻璃的事写出来。不记名投票。”学生一下抬起头，议论声顿起，“没看到写啥？”我敲一下黑板，严肃地说：“必须写！我虽是代里班任，但给你们教课已经半年了，彼此之间就没一点感情吗？如果是主动承认我会表扬你；如果知情不举是对我不负责任，也说明你不重感情；还有你写的内容只有我自己看，看后我会扔到炉子里烧掉，别人看不到你的笔迹。”教室里一下肃静了，沙沙地写字声……纸条纷纷上交，之后默默回坐……我把纸条看了一遍，之后打开炉盖将所有纸条一起扔到烧得正旺的火炉里，瞬间化为灰烬。我又补充道：“在我公布结果之前主动承认的我也不追究。”沉默……我说：“现在不要说，下课来找我。”我平静地讲着课，这节课出乎意料，大家似乎从未如此认真过。我猜想有些人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六神无主了。一节课平静中结束。

下课后我故意不提此事，转身回办公室去了。一路上我头都没回，快到办公室时感觉身后有人嘁嘁喳喳，我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就是不理睬。我刚要进门，身后传来怯生生的一声“老师！”我回过头一看，两位男生，一个胖墩墩的，还一位瘦瘦的高个，还有两个跟在他们身后。我故意问“有事吗？”其中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低头红着脸，“老师玻璃是我打的。”“我，不是故意的！”“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瘦高个说。我心里兴奋却忍住了，平静地说：“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故意的，否则不会是那效果，一定是不小心撇东西打上去的，对吧？”后跟着的两个也凑上来了，大着胆子说着情，瘦高个说：“老师我们拿着溜溜儿胡乱打着玩，没想到一下打到玻璃上了，嘿嘿，没想到那么点儿地方你都看到了。老师，你真厉害！嘻嘻！”哦，原来都是些挺可爱的孩子，教了半年课我怎么没发现呢？他们竟然这样天真可爱！我一下子和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之后很多事，尤其是谁犯了错误我只要一声“到我办公室主动说明”都会迎刃而解，没想到这件事为我正式接替班主任打下感情基础。

没想到一代班就是两周。学校正式通知我接手班任工作。之后的两年半里尽管有些学生中途辍学（那时农村很多家庭都很艰难，孩子学习不是很好家长就不供读书了），但是和我的感情还很深厚，按他们今天的说法就是我能“一视同仁。”

我看着初二时带大家春游的照片，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这几位同学喜欢写板报，我又翻出我们几个人在板报前照的相片；那几个体育跑赛是强项。说到体育我一下想起小刚，一次学校开运会，前几项都不错，最后一项接力赛，因为单项跑赛时一位同学不小心脚崴了，按理接力的人数也够，可是实力手“国”被成子怂恿就是不参与，眼看到我们年段接力了，“三缺一”，这时本不能跑的小刚自告奋勇，我一看就知道结果，便再次动员国参加，他就是不答应，随着成子转身而去。我心里又气又急，有的同学想坚持跑，可我担心为此影响孩子健康，小刚过来劝我，“我去吧，就是输了也比弃权好看，不能叫成子把事情搅黄了。”我也憋着气认可小刚的说法，结果小刚上场不久就被甩在后边了。比赛落选，可小刚在我心里却高大起来，至今记忆犹新。我抛开往事继续看相册，瞧这丫头笑的，就是她当年为了社会上的一件事竟然还想给李鹏总理写信，我不禁笑出了声；还有这丫头很早失去母亲，把我当做妈妈。记得一次我病了在家休息，睡意朦胧中隐约听到床头有人轻声啜泣，醒了抬头一看正是这丫头，想不读书回家帮父亲种地，我好生却说才留下，我心又一酸；那姐弟俩也是可怜的孩子，由爷爷奶奶帮父亲照顾着她们，我没少为她们担心；这几个男生女生在学校文艺汇演时自编自演的节目得了奖……我兴奋地翻看着，回忆着，等待着幸福相聚的时刻！

第二天上午我的电话响了几次，在家乡发展的学生小刚几次电话催我早点到场。我只好请假离开开学第一次开会的会场。这时一个陌生电话：“你好！”“老师你在校门口等着我们开车接你。”好熟悉的声音！　

近些年我人已知天命，生活的阅历是丰富了，可心却不如当年那样充满活力了，世事变迁而我的情感世界近乎麻木。今天我站在这瑟瑟的寒风里，不知是寒风侵袭还是激动，脸辣辣的，心却暖暖的，竟然欢快起来。我突然感觉好幸福！

一辆崭新的越野车从远处向我奔来。车上下来几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几张笑脸迎面而至，坤、峰、强子还有司机。几双温暖的大手立即将热流传导到我周身，好幸福的暖流……坤是刚从长春回来的，也来接我。扶我上车（其实我没老却被当做老人，好难为情呢），身边帅气的司机也亲切的叫着老师，大概是他们顾的车主吧？我用微笑致意。车稳稳地驰骋在乡间公路上……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我被簇拥着进了777房间。好大一张圆桌，中央显然一把座椅，其余都是小凳子（怕人多坐不下）。有人提议，以前都是老师考我们，今天我们也考一考老师，说笑着让我叫他们的名字，“小刚”和“杰”等几个人是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用说，其余人我一一喊着他们的名字，叫到谁都很高兴，名字点完了，刚才的司机也随进屋来，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我仍是微笑点头示意。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叫他，我疑惑了，“他也是？”“老师，我是小军……”“哦？你就是——？哎呀，记得你呀，淘小子！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变化这样大？我就没认出你！”原来他也是几经辗转坎坷，现在延吉搞工程呢，这车就是昨天新提回来的。看他一脸的腼腆，哪有当年那股淘气的劲儿了。

原来这次聚会是强子张罗的。很多人长期在外地工作，过年都没回来。强子在大连几年了，现在发展得也不错，很重感情，他是年后特意从大连赶回来的。因为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雪，还有几个人计划落空了。坤告诉我他从长春坐火车是最后一班，之后就封路了，险些回不来。真的不容易，尽管聚了十六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寒暄之后在大家簇拥下我被安排到座椅上，长春回来的坤和刚子坐在我左右“护驾”。久违的温馨与幸福此刻荡漾在情谊盈盈的餐厅，久别的思念与问候涓涓流淌在暖暖的心间。感情升温在美好的相聚里，空气都变得甜美。师生情、同学情此刻在这里升腾，升腾……

盛情美酒，盛宴佳肴。我把关，只许喝好不许喝醉，共叙别后，畅谈逢时。“杰”提议都介绍一下自己包括家庭，大家津津乐道，我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真是长大了，若是当年说道娶妻结婚大家会红着脸追着打对方的，我不禁窃笑，早已心花绽放。听到大家（我真的无法再说这些孩子们了，因为都长大了）侃侃而言，谈笑风生，笑靥里裸露出的是满足与自豪、兴奋与激动。看着眼前这群已过而立之年，成熟、稳重、阳光也成功的青年，听着他们成长之路的艰辛与坎坷，成功与欣慰，我脸上一直春风荡漾，心里阳光明媚。

强子突然问我：“老师，你没发现今天在座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一时糊涂了，“都是我的学生啊？”他诡秘又似乎羞怯地一笑：“多数是读书没成功的。”我恍然大悟，他指的是这个呀？！我没加思索的告诉他：“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成功者！你们不知道在我们老师心中只要这个孩子品德优秀，有集体责任感，有上进心，长大后独立并对社会有贡献，成为本分公民就是我们的骄傲！我们不以成绩论人。”“学习再好不懂感恩也未必是好学生。”我不知为什么加了这样一句，也许经历得多了有感而发吧。我特意关注一下在农村种地的学生，星子还和当年一样老实厚道，只是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我这是给他们安慰？还是为了表白他们在我眼中同样重要？大概都有。我的解释似乎给他们一种认可，强子那略带自卑的表情也释然了，略显严肃的空气一下消释了。大家开始推杯问盏，热情洋溢。祝福与温馨随着酒香在空气里弥漫，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浸润着我的心。酒过几巡，兴致正浓，真是把握在喝好而不醉的程度。

酒精的浓度浓不过师生情、同学谊，醉人的是久别的相聚，醉心的是浓浓的真情。大家倾诉着，十几年风风雨雨，十几年坎坎坷坷，十几年心血汗水；不乏成功的激动与自豪，坦然与充实；更有家庭的温馨与幸福，儿女成长的快乐与骄傲……在长春的坤我们这些年见过三次，都是匆匆。他告诉我他的老父亲和他一起生活，但每年春节都回家乡过，就是为了陪爷爷奶奶，哪都不去（他在解释没去看我的缘故）。他亲自给爷爷做好吃的，爷爷奶奶很高兴，总夸孙子孝顺。我知道当年就是爷爷奶奶把他姐弟俩拉扯大，我深深感动着，告诉他我很欣慰，因为这姐弟俩生活得都很好，也很懂感恩，我说，我为你自豪！坤也开心地笑了。

“杰”提到当年欲语泪先流。她十四岁就没了母亲，遇到我就一直把我当做妈妈，现在一直在家乡做事，和我关系一直很密切，我也一直感受的她的感觉，真心惦记着她。两位“红红”一个在包头发展得不错。另一位在当地市政府工作。芬和爱人开一家规模不小的美食厅。“涛哥”是自强不息的女子，靠勤劳的双手经营者自己的事业与家庭。席间有人要求和我身边“护驾”的人换座位，想和我说说悄悄话……强子想起当年用溜溜把玻璃打出个小洞的事……万语千言难诉别离情，千言万语无法表达相聚的欢乐。看着眼前这群人，种地的、个体经营的、机关干部、异地工作的，聚到我身边亲亲热热一大家人，幸福的热浪在我心里此起彼伏……

幸福延续到卡拉ok厅。在包头的红，几次强调她虽未毕业，和我相处仅两年，但对我的感情很深厚，总是想起我的好。这不，打开音响就专为我唱一曲《莲的心事》，歌声甜美，深情脉脉，谁能想到眼前这位风韵端庄，美丽华贵的女子就是当年长得瘦小，默默不语的小丫头啊。叫我惊讶的更有“荣”，当年从未听到唱歌的荣，一展歌喉赢得阵阵喝彩，感情抒发得淋漓尽致；我嗓音差得十万八千里，但还是盛情难却，选一曲《儿行千里》，我不知为什么要唱这首歌？红陪着我唱，我自己泪流，不知是否给快乐的气氛带来些许凝重？女生演唱温情脉脉，柔情似水；男生歌声豪放、粗犷、震撼、激昂，充满而立之年的阳刚与活力。没想到小刚唱的一曲屠洪纲的《你》叫我震撼。他的经历我了如指掌，当初辍学后在市场上用手推车当“铺子”，硬是站在寒风里卖小物件逐渐发展起来的，如今是当地纳税大户，青年突击手，几次受到工商界的嘉奖。歌声不断，情感在歌声里得到宣泄。

看着眼前这些自立自强的年轻人，我不禁感慨万端，我深知这些普通农民的孩子，他们能有今天不知经历多少蹉跎，攀登了多少险峰，跋涉过多少急流啊。强子、洪、峰、小军……看到今天的他们，我从心底升腾起久违的笑声，快乐得像个充足了的气球，身体里膨胀着幸福与安慰。

我为了让年轻人能尽兴而中途退场，小军开车送我到家。站在楼下目送他的车子远去，我心里再一次波涛汹涌，我的耳畔再一次回荡起那幸福的笑声，那或甜美或激昂的歌声……不能常相聚，只有长相忆。

幸福的感觉最耐人寻味。此刻我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是那样动听。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孩子们，我为你们骄傲、自豪！此刻我内心洋溢的是幸福、温馨与慰藉！祝福你们，期盼你们人生再创辉煌！

人生路漫漫，求索勤且艰。励志成大业，鹏程傲云天！　

2013年2月18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