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是性善还是性恶,可以继续争论,但呆子的答案是既不善也不恶:就一小毛孩子,混沌未凿,哪有什么善恶?别说婴儿,就是十岁前,都未必分清好坏。所以十岁前死去的孩子都叫天使。等稍懂人事时就开始变坏,以至任何一个耄耋老人,都不敢说自己一生没做过坏事。
这道理也应该适用于皇帝或领袖,只是适用的时间比十岁长些:就说那些开国皇帝,他们之所以能开国,自然有非凡的品性,这些品性根本上可以说是好的善的,到他选后代接班人也会注重品性的好坏。但不可变更的事实是,这种选择总是矬子里拔将军,老鼠尾巴变细。一代不如一代的传几代,最后到亡国,然后开始新一轮循环。这应该也是个规律。就算偶然几个朝代短时间违背,回头看更像是回光返照,接下来的朝代再加速弥补回来,照样按时灭亡。
这样看,一个朝代相当于一个人一生。开国皇帝时期算童年,后面的一代代子孙,就慢慢长成少年,中年,老年,死年。开国皇帝在子孙们看都是天使。而假如他没开成国就死了,就相当于先期流产或婴儿早夭。流产了的就叫贼寇,早夭了的反更伟大。流产的且不说,早夭的如陈胜吴广,宋江,闯王,国父,他们总让后人怀念和赞颂。
要说他们的事迹,的确引人入胜,至少都有一句流传千古的口号,那功效相当于动员令。如陈胜吴广的“均富贵勿相忘”,如宋江的“及时雨”,如“闯王来了不纳粮”,如国父的“三民主义”。每一句话都那么响亮,都能动员起一个队伍,并让整个队伍生死不惜。口号虽简单,相当于理论的简化版,功效差不多。而不管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还是一套浩繁的理论,只要能起到笼络人团结人的作用,也就成了他们发家的起点,甚至成为他们建国大业的原点。
但口号终归只是口号,喊喊可以未必能实现,或原本就不想实现:
陈胜吴广的口号,显然没实现。其实也不可能实现:他们从一开始的占卜就是对部属的欺骗,谁能保证他们将来真富贵时就能做到“不相忘”?真到他俩将来“富贵”了,谁有权要求“勿相忘”?相反,一旦权力在手了,杯酒释权还算恩慈,兔死狗烹才是常理。
用这个道理看国父,也一样:所谓三民主义,只是承诺说将来咱们有权了大家一块享。这承诺用在夺权阶段显然有号召力。可等真有权了,哪个“民”有胆量要求去分享这“权”?实际的看,国父经历了夺权阶段,虽然有过几天权,却并没与民分享,倒是潇洒的转让给短命皇帝了。这一点虽然是瑕疵,但并不影响他的形象---毕竟他很快死了,对后来“三民主义”是否落实,无法再承担责任。接下来的事,是通过国父亲选的委员长实现的。至于实现了几何,只要看宝岛30年戒严就知道,不必细说。
而对宋江的及时雨,从开始到后来倒真在一部分人身上实行了。作为旁观者,不知他的雨从哪里来。其实不用想也不外这些渠道:当首领前来自家族财富和掩护罪犯的回报,当首领后则来自部署打劫和权力独占,毕竟他自己不会创造财富。可见这雨并不多光彩。但人们其实不关心这个,关心的是的确看到这雨一直恩泽到了某些人头上:受了惠的人,自然感恩戴德。就是那些从没受过惠的,也因首领有这好名声而俯首帖耳----好好听话,没准总能等到一滴首领恩泽给的雨露。
分析这个过程,是不是很像设计师的“部分人先富”?而更像的还在后面:首领的雨露和设计师的财富,在“部分人”人群里,也有个先后顺序和雨量大小的差别:拟定好了的先富人群,谁更富谁次富谁再富,这同样需要安排。在这方面,首领做的很完美,这顺序就是那块天罡地煞的石碑:不说欺骗,也不说是天意,实际是一本首领用来分配财富的赃帐。
只是再到后来,首领自己不再满足于杀水浒边上的恶人,也不再满足于只看身边这百多人,而下决心要走向天下了。这时候,他的雨就彻底漏光了。当然也可以说这雨用到了最重要的的地方:给自己买了个官帽,不再是贼寇,而成了将军!
倒是闯王玩的更深一些。闯王用一句口号奠定了闯的基石。你尽可相信在闯的路上他基本做到了“不纳粮”,否则也不会招徕那么多人跟随,把把戏当下戳穿也不好玩。但问题是,闯王的军队也要吃粮,百姓不纳了,粮从哪里来?可以想象的渠道有两处---富豪和国库:一路上抢富豪,进京后分国库。这个过程是不是很像“打土豪分田地”?在这里,虽然富豪和国库的粮也是百姓纳的,但百姓并不反对分或抢,甚至热衷于分和抢。
可惜的是,百姓不再纳的话,国库和富豪就不可持续。而很显然军队不可一日无粮,也不能都把军队的枪都改成锄,来学南泥湾----况且种粮不如种鸦片,军饷比军粮更重要。
南泥湾解决了多少军需,不得而知。知道的是,富豪和国库没支撑闯王多久。究其原因,并不是努尔哈赤,而是闯王的口号本身就不可能长期执行下去。或者说正是不纳粮的口号本身,决定了闯王的短命。
于是就明白,所谓“不纳粮”只是闯王收纳民心的口号,就如同共产主义理想。二者的差别只在于,共产主义很遥远,人们还可以在不断的失望不断的奋斗中不断的等待。而不纳粮的口号,立马就会被人要求兑现,而兑现不了的日子,也就是闯王完蛋的时刻----这一点闯王远不如主[xi]高明!
开国皇帝如此,后续国王也一样。分析“苛政猛于虎”,就该知道这肯定是暂时的----假如真这样,百姓很快就都消失在虎口里,皇帝也就成了光杆,王朝不用推自己就翻了。所以,就算真是老虎,也会让绵羊休养生息:羊总归是要吃的,但要等肥起来。而这对羊来说,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果然如此,回头看现代史,也就简单多了。三年困难时期相当于猛虎,不管是上苍混蛋,还是人为灾难,也就那么几年,不可能延续下去----三年死掉两千万,不用几个三年中国就没人了。所以就算他自称是秦始皇加朱元璋,也只是他嘴上说说,并不能全面落实:书可以焚完,人总不能坑尽吧?
而三十年改革开放,相当于放养。其实这并非设计师多英明,而只是老虎稍松了一下手,允许羊群自行找草吃。从这个角度看,有人认为他不该叫“总设计师”而该叫“总许可师”!---只要老虎睁只眼闭只眼,羊群就会知道哪里有草,怎么去吃饱!
三十年过去,羊群的确壮大了,这是谁都承认的伟大成果。期间一些胖起来的羊被宰,自然也是反腐的胜利。但同时被忽略的是,老虎和豺狼的家族,更壮大了,且速度更快----2006年官民比例1∶26,即每26人养一个官,是汉朝的306倍,是清末的35倍……这还不算,新一代的老虎和狼们口味也更高了:2007年财政费5.1万亿,就是说政府一年花的钱等于3.7亿城镇居民或12.3亿农民一年可以花的钱。而可作对照的是,乾隆的1766年205万北京人的收入就足够供养整个盛世政府。
希望总还是有的,正如改革总会进行一样。所谓改革,简单说,就是狼走了换成狈,狈累了找狐狸帮忙:除了重新寄予希望外,没有别的选择,道理就这么简单。
回顾所有重大的改革,效果不能说没有,但效果最大的还是改革政策的制定者:工业体制改革,主人公下了岗,厂长成了经理,于是国企成了自家后院。金融体制改革,四万亿来了,壮大了一群狼崽或狐狸,民企却依然艰难。房地产改革,房氏家族像大楼一样成长,人民只是帮公仆建楼的民工。……政策的初衷也许不错,但首先从政策得利,且拿走大头的,脚丫子都知道。不能说改革的过程,主人没沾一点光,例如可以喝几口公仆吃剩下的刷锅水,也叫温饱。不能说社会一点没发展,站在马路上瞻仰茁壮成长的城市,就该自豪!到现在又要新农村了,怎么看都像是把城市地皮瓜分万以后,给羊群开辟的新草场!当然现在污染严重草场都不好找了,但不要忘记:着急的只是羊,三年不下雨饿不死大厨师!
……
闯王也好乾隆也罢,主义也好问题也罢,革命也好改革也罢,其实只是老虎和狼的区别,是口号和理论的区别。所谓伟大和卑鄙,真正的区别在于:前者考虑到了十年以后还要有羊吃,而后者只着眼于眼前的口福。而对羊来说,永远都不会灭族,可供选择的只是“当下毙命”还是“吃饱等死”!当然,偶尔也可以骂前者暴虐,再感恩后者恩泽。
也有极个别的另类羊,想法不一样。例如遇罗克说:任何通过个人努力所达不到的权利,我们一概不承认。可不承认的结果实在可怜,并没让他从羊变成狼,只是让他更快变成狼的饭了。所以就算做羊,顺羊也比犟羊更幸福。至于羊和狼平起平坐成了朋友,或羊和狼协商共同建设和谐动物世界的美景,只是孩子们的童话。至少在将狼关在笼子之前是这样。
于木鱼宅
2013-3-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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