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目中一直觉得林肯算配得上伟大二字的不多的人之一，但看完《林肯》，倒觉得他并不那么伟大。

作为总统，他并没有光明磊落的行事，而是深深的搅入了政治纷争，不仅安排国务卿买通一些议员，且亲自出面诱惑恫吓他们。作为父亲，当全国所有15-60岁的男人都参战的情况下，他儿子却躲开战场上着哈佛。作为人类，他甚至没有恪守诚实守信的原则，用玩弄辞藻歪曲本意的方式对议会撒谎。他偶尔也视察战场和战地医院，表露出一些难得的温情，这除了证明了不过是些女人的慈悲外，更像是他为赢得爱戴的作秀。如果说因他和黑人士兵说几句话就赢得了民众的广泛爱戴，这显然是夸大其词。毕竟就是农场主对自己的黑人奴隶，也并非总在横眉冷对，也有人性关怀甚至不乏温情感情。如果说因他主导通过了废奴法案而伟大的话，这整个过程中充斥的贿赂、诱惑、恫吓、和欺骗，真的会让这伟大逊色很多。

再有电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废奴并非他一开始就有的理想，实在是在战场的变化里不得已采取的措施。内战的起因和目的，开始完全不关黑奴什么事，黑奴们上战场也只是他们受命于主人的一种“工作”而已。随着战争进行，作为总统的林肯对部队的号召力和战场士气明显不足，加上兵员不足，补给受困，才使他一点点开始重视黑奴的作用，逐渐有了解放黑奴的想法。再有，他也只是勉强通过了一个修正案而已，而修正案生效后陆续出现的问题，例如黑人和妇女是不是真要有选举权，黑人和百人是不是真的平等，更现实的问题，他完全没有给出答案，甚至一直不敢正视。……

应该说，所有这些都是他伟大光环上的污点。但很显然所有这些污点仍然不足以影响到他的伟大，或许正是这些污点的存在，才让他成为一个可亲可敬能触能摸的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救星或红太阳。

总统不伟大，议会也不光明。看议会上的吵闹，低素质的议员发言整个就是谩骂粗口，深沉些的议员则更熟练于玩弄文字游戏偷换辩论的概念。按说每个议员都要对自己的选民负责，可他们同时作为党员动作上却更要和党保持一致。按说这里是讨论国家大政方针的庄严所在，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为瓜分利益而缠斗不休的斗鸡场。这些情形不说完全不能和我们实行了六十年的“全体通过，一致通过”还会一直延续下去的两会相媲美，就是和当年华盛顿制定最初宪法的情景，都很难相提并论。

当然，林肯也为自己的做法找了借口，这就是他在电影里说的那个指南针的故事。按照指南针的方向直线前进，当然是最近的路径，但假如前面是悬崖或沼泽，就只能远道绕行。或者用中国特色的话说就是：谁都免不了历史的局限性，或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可“局限”究竟有多大？在一段时间的“局限”后，还记得最初的方向吗？针对每个具体问题都做一套具体分析，那分析的原则还有吗？是不是会变成就事论事的实用主义？

对照美国和中国，觉得这些问题中颇有相似之处。解放黑奴原则上是对的，实现共产主义道理上是通的。作为目标都是正确的。但在实现目标的路却完全不一样。

在这条路上，林肯用五年向着平等的方向，只是谨慎的走了一小步。所幸的是，他的后人们还记得这个方向，继续蹒跚着走了百十年。不能说过程顺利，毕竟其中也经历了那么多曲折：一直倡导的言论自由，二战时不就被限制了吗？一直关在笼子里的权力，尼克松不也想跳水门吗？一直在争取权力的黑人，纵然一个成了总统，但多数人感到了社会的平等吗？坦率的说，所有这些目标，都远远没有实现。但却一直不曾被遗忘，因而也就一直在努力。

回头再看中国，毛泽东用三十年找到了共产主义这个方向，又用三十年命令人们跑步走向这个目标。加上后来者不断的修正或改革，现在回头看这段历史，纵然不是原地踏步，更像是南辕北辙。简化说实在就是解释“折腾”这个词的最贴贴的范例。

“平等”也许真曾有过吧。例如它好像曾出现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词里，好像也曾出现在打完土豪分的田地里，更出现在人民公社的大食堂里，当然也一直保留在那个遥远而诱惑的主义里。

然而，当他下令将国民分成市民和农民的时候，他想过他们原本的平等吗？当他要从群众中分出5%作为另类处理的时候，他想过这百分之五也是他领导下的群众吗？以至于当他的后人也是这样，当他让部分人先富的时候，他同时想过不会福不能富的人们该怎么办吗？当他不遗余力护卫长子的家产时，他想过次子庶子们的处境吗？以至于到了现在，三四代过去，一边是三妻百妾一边是鳏寡孤独，一边是官传二三代一边是穷留四五村，一边是房祖房爷的豪气一边是房奴桥下的卑微，一边是酒肉臭的穷奢极欲，一边是冻死骨的哀哀民生！那些闪光的平等，理想的主义，就像是一直挂在嘴上的民主集中，不过是服从与崇拜的代名词。

这平等的闪光究竟是何时熄灭的呢？也许从王实味叫板延安供给制的真相，抨击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时候就开始微弱了。等到了全民山呼万岁、广场高举语录的时候，就彻底熄灭了。再等待到两个凡是，这火光已经彻底凉透了。更等到那位老桥牌协会会员在南巡路上说“给中央带个信，谁不改革谁就下台”的时候，这点灰烬也完全石化了，只有资深的考古学家才能找到其中一丝燃烧过后残存的基因。

回头看，也许这玩意压根儿就不曾闪亮过，偶尔的一点星光，不过是领袖们争取民众的戏法，甚至从没在他们自己内心里生根发芽过。

原来教科书说共产主义是一个理想，就一直天真的想没准哪天早晨醒来这理想就实现了。可后来教科书又说共产主义是一场运动，一开始还不理解。现在觉得“运动”确实比“理想”贴贴：百年后或万年后，你永远不能给某个日子贴上共产主义标签，进而认为理想实现可以睡大觉了。所以，理想的实现是一个过程，主义的目标永远都在路上，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接一场的运动，永远不会有止境。

如此看自由平等这些所谓天赋的人权，也是这样。虽然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老天爷实在很吝啬，它不会将这些打好包，作为礼物完整的送给每一个婴儿，而是只告诉每个人你有这样一种东西，但要想得到她，需要你奋斗甚至抗争一生。厦门做过，吴侃做了，映秀做了。唐复诊做过，杨佳做过，胡文海也做过。可能他们都没有得到，但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的是过程！

然而还是记住了一句话，所谓自由和平等，就如同欧几里德的自证原理一样，它不需要谁来证明，天生就该是这样的。纵然是变成了化石，这基因也不会消失。如果你没有享受到，只说明你努力不够，抗争不足！

于木鱼宅

2013-2-2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