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雅,小雅,醒醒。”高俊怜惜地轻声呼唤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姑娘。一旁的小雅父母,六十几岁的两位老人。一边垂泪叹息,一边哀怨交集地埋怨:“你个傻妮子,命咋这么苦啊!当初你要不是犟着非嫁给陈飞扬,哪会有这下场?快醒醒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当爹娘的咋过啊!”小雅娘呜呜地哭。老实巴交的小雅爹重重地叹口气:“哎!这也是命里注定的事,谁也没办法。”
护士走过来轻声劝慰:“放心吧!她只是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劳累,休息不好才造成暂时昏厥。我们已经用过药了,你们看,监视器上显示病人的心率、高低血压都正常。病人现在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继续呼唤她,病人慢慢就会醒来。可能会很虚弱,希望你们做陪护的在病人醒过来后,言语上不要刺激她,平常的饮食上要加强营养。”护士的话让大家心稳定下来。
高俊长长舒了口气肯定了护士的说法:“这段时间是演出旺季,小雅忙着排练忙着赶场,再加上心情不太好,饭就吃不下,也没休息好。怪我这当团长的没照顾好她。”站起身:“叔婶,趁这空隙,你们通知陈飞扬,毕竟他在法律上是孩子的监护人。要是他还有点人性,把小彤彤的后事办了,别让小雅看见伤心就成。骨灰盒先寄放到火葬场。这里有我照顾着,小雅醒了,我通知你们。等她心情平复了,我再带她看望彤彤。”饱经沧桑的俩老人也知道见到小雅时,说话急了点,才让孩子急火攻了心。老人虽然不愿意再和小雅的前夫打交道,但想想高团长说得也是道理。叹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彤彤毕竟是我们带大的,他要不管,我们送孩子最后一程。这里就麻烦你了。”高俊憨厚地说:“放心吧!谁让我俩即是同事又是搭档。”
小雅昏昏沉沉地感觉自己被人推到了悬崖峭壁边缘。四周望去,没有退路,孤孤零零,了无生趣。心底有个冷冷的招唤:跳下去吧!彤彤在下面,跳下去就能见到了。身子好轻,心儿好累,就这样去了吧!没有烦恼,没有痛苦,身子随心所欲地往深渊沉去,手儿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拽着,耳边传来很温和、很低沉、很亲切又很熟悉的声音:“小雅,小雅,醒醒。”小雅的眼皮动了动,悠悠从混沌的世界醒转过来。高俊握着小雅打点滴的右手,免得她在不清醒的状态乱动,针头伤了她自己。
白的房顶、白的床单,让小雅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呼唤自己的是高俊。小雅嘴巴蠕动了一下声音像飘落的树叶那样轻:“团长,彤彤呢?她真的去了吗?”
“小雅,彤彤,彤彤就像在这里做客的客人。她来过,真真切切笑过、哭过也爱过你。因为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所以她走了。我觉得她是不希望你难过的,因为在你们相处的几年里,小小年纪的彤彤为了让你放心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和开心就是对你最好的体贴和爱戴。小雅,坚强起来。”高俊斟酌着,一字一句低沉劝说。
“我能么?明知道彤彤早晚会离开,我还是会难过。我是不是真的像飞扬说的那样?太固执了?对于自己抓不住的东西,我越是想抓牢?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这几年的努力和付出,我只是想多挽留彤彤,想让她的生命再长些再长些,为什么老天连这个卑微的愿望也不肯给我?彤彤才十岁啊!那么小的孩子。”小雅感觉万念俱灰。
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从小雅美丽的眼角跌落。高俊知道彤彤是小雅伤口的疤痕,那些看不见的痛,随着疤痕破裂风起云涌。高俊莫名心里一疼,忍不住拿起床头的毛巾,轻轻地,轻轻地帮小雅将泪拭去。明知道还会有泪涌出,就像明知道小雅会想起陈飞扬心里会难过,你又无法阻止她想,无法阻止她难过一样。
高俊想说,小雅,你还有年迈的父母,你还有你钟爱的事业。但高俊知道,这些小雅都明白,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慢慢想通最好。高俊轻轻叹口气,递给小雅一个理解,一切都会过去的温柔眼神。小雅不再言语,把脸歪到雪白的枕头上,任凭泪雨纷飞。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高俊默默地用毛巾表达着自己那份深深的关切。
就像俩人在舞台上那样默契,一个眼神的交集,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和心意。高俊不是不喜欢小雅,高俊知道自己只能像哥哥那样关心小雅,因为他已经爱不起,要不起了。
“秦香莲”趁包公于情于理苦劝陈世美的空档,站在台侧接了个电话。转回头,细心的包公看她的妆花了。拉大幕的时候问,是不是彤彤出啥事了?小雅喉咙一紧,哽咽地说,彤彤可能不行了。高俊叹了口气,说小雅,谢幕后,你赶紧洗把脸,我开车送你过去,兴许还来得及看彤彤一眼。到了医院,小雅的母亲可能气得有点糊涂了,哭着张嘴就骂小雅:“你个死妮子,当初不让你嫁给那个姓陈的,你偏不听。看看?自己把自己害的没了亲骨肉不说,又领养个讨债鬼,我和你爹这么大岁数,受你嫂子气不说,养了个死孩子……”小雅看了一眼在太平间躺着的彤彤,一下子就昏厥过去。
二
小雅是个多才多艺的演员,身段婀娜,长相婉约。苦情戏擅长的小雅,好像就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老话,在十七岁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生命中的冤家——陈飞扬。俩人一见钟情,爱得如火如荼。不顾双方父母的反对,就像《泪洒相思地》里的小姐公子,偷吃了禁果,私定了终身。
不幸的是,陈在机关上班的父母压根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用陈父陈母的话说,自古戏子无情。我们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不能冒这个险。说好听点演员是艺术家,不也得经常下乡?在外留宿,难保不和男演员拉拉扯扯,不清不白的。闹出点啥动静,我们老脸往哪搁?小雅的父母也不同意女儿的的选择,说咱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俩家不般配。
越是反对,俩人反而更感情深厚了。最后发展到只要不下乡演出,俩人偷偷租房住一块了。毕竟只是用行动胁迫双方家长同意,人家说没有亲人祝福的婚礼注定不会幸福,况且陈父陈母还掌握着户口本呢!年少无知的小雅怀孕了,多种原因让小雅到临近的小诊所堕胎了几次。在二十岁那年,又一次怀孕,一位负责任的妇科医生告诉小雅,不能再做掉了,再做掉恐怕你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了。
陈飞扬回家闹、吵、哭,跪地乞求,最终迫使父母不情愿地急慌慌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为了家庭和睦,乖巧的小雅请了长假,小心翼翼地和婆婆住在一起,每天看婆婆的脸色,小雅心里很不舒服。但为了飞扬,小雅还是忍耐地讨好婆婆,洗衣、做饭搞卫生家里的活全包了。这些倒不用刻意,因为小雅本来就是个勤快、懂事的女孩子。就在公婆的脸色多少有点缓和的时候,一起意外出现了。
那天,小雅忙活了一早上,准备上楼休息,刚走到楼梯口上了俩个台阶,婆婆养的花猫,嗖!地从楼梯上蹿下来,把小雅吓得一脚踩了个空,跌坐到地上。一股热流顺腿而下,小雅暗叫:不好!赶紧打电话叫回上班的婆婆和丈夫,送到医院,经过紧急处理,还是没能保住快四个月的胎儿。医生说,她们已经尽力了,是小雅堕胎次数太多,孩子是习惯性流产。没了孩子的小雅自然更不招公婆待见。好在飞扬安慰她:“小雅,没孩子的夫妻多了去了,我们有爱情就足够了。”小雅心想,好在我还有飞扬,也就破涕而笑了。
公婆自然是不答应的,明里暗里给飞扬说离婚的事。飞扬倒是和小雅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从民政局领养了一个白胖胖的丫头,即安慰了小雅的丧子之痛,又让父母暂时无话可说。小雅在家把孩子带了一年,看公婆就没有替她带的意思,和飞扬商量了一下,把彤彤送回到农村父母家,好在哥嫂的孩子都大了,不看好女儿婚姻的父母最终还是接受了女儿、女婿的安排。
从此小雅开始上班。本来就离多聚少,再加上演员讲究的是:唱、念、坐、打……基本功天天练,花旦每天要吊嗓子,练身段、甩云袖……小雅休息了一年多,很多东西都生疏了。日然在剧团的日子就多了。偶尔休息,小雅都是到娘家看望父母和彤彤。渐渐地夫妻那点事就淡了。好像老天总忘不了给小雅开那些不近人情的玩笑似的。彤彤五岁那年,厄运再次降临了。
飞扬的父母一直就没消停地鼓动,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飞扬开始还能抵制来自父母的压力,在彤彤一次高烧不退,被医生诊断出:败血症,也就是白血病的时候,飞扬彻底崩溃了。心理也起了变化,他对小雅说,放弃彤彤吧!不说她不是咱们的亲骨肉,就是咱的亲骨肉,这种病最终也是人财两空。小雅也懵了,但她坚决不同意飞扬的说法,小雅觉得人与人之间不管相处多久,都是上天赐给的缘分。所以无论结果怎样,小雅都希望用最大的能力去治疗、挽留彤彤的生命。
小雅和飞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彤彤发生激烈争吵。最终以飞扬摔下一万多块钱,说再也不想看见她娘俩而不欢而散。没过多久,飞扬到剧团找到整天忙碌赚钱为彤彤治病的小雅,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我受不了娶了老婆跟没老婆一样的日子,更受不了你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比我还上心。我妈说的对,娶个顾家的老婆,养个自己的孩子。”
年轻气盛的小雅一句话也没说,伸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掴了陈飞扬一大耳光,飞扬没有躲,说小雅,这个耳光是我欠你的。小雅为了彤彤的病,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没有假日的铁人、上足发条的机器,顾不上为自己的感情悲伤。俩人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结束了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小雅甚至在分手的时候还能淡淡地笑着说:“飞扬,给你自由,希望你幸福。”然后头也不回,顾自走了。其实,其实小雅不敢回头,因为怕一回头,满脸的泪痕被飞扬看了去。
三
高俊从十几岁就主攻花脸包公,高大魁梧的身材加上浑厚铿锵的唱腔,把包公的刚正不阿和一身正气演绎的淋漓尽致。小雅饰演的秦香莲端庄贤惠、唱腔婉转低回,特别是手抱琵琶弹唱《三江水洗不尽我满腹冤枉》那段,她表现得尤为出色。以前的老艺术家只是拿琵琶当道具来表演,作为演绎现代艺术的青年演员,小雅从细节入手苦练琵琶,终于让琵琶不单单是一种道具。真弹真唱悲悲切切的艺术表现手法赢得场下阵阵掌声,俩人在舞台上一刚一柔配合默契往往让台下的观众爆满,喝彩声此起彼伏。
科技发展的很快,年轻人对戏曲艺术已经没多大兴趣了,没人愿意到剧院去看。做专业演员不易,如果不下乡演出,每个月只能拿到固定的基本工资。好在戏曲这种艺术来源于民间,发展空间还是在民间。老人庆生、小孩满月、婚丧嫁娶都喜欢用唱大戏的方式表现。特别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冲着高俊的名头、小雅弹得如泣如诉的琵琶。每到一处,必点包公戏,最后意犹未尽还要鼓掌请俩人再清唱或者干脆请到寿星的面前弾唱,当然红包也是可观的。
高俊做事有条不紊,张弛有度,很有领导的亲和力。高俊也很细心,对每个演员的情绪基本上都能照顾到。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高俊在剧团挑出几个能说会到的人,到地方上谈业务,有时候也亲自出去。因为他的剧团很有特色,邀请的、慕名的人很多。所以效益还是不错的。高俊的家在城乡接合部,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品牌酒代理商找到高俊,利用他的知名度合伙开了一个戏曲茶酒楼。美名其曰:宣传戏曲和酒文化。
人家要求高俊安排一个懂经营管理的自己人负责店面。人家说,最好是你媳妇经营你我都放心。可惜成年累月只知道在家呆着的媳妇是个地道的农妇,别说经营店面,连最基本的账目她都算不拢。好在高俊的妻妹和妹夫在邻近村庄,俩口子都是生意人的材料。请了相貌姣好的茶艺社的人做员工。品茶、饮酒、听戏。成了生意人、有钱人、情侣、悠闲的老年人上品味的好去处。
不知是酒文化推动了戏曲文化,还是戏曲文化推动了酒文化,反正经营的还算风生水起。这个茶酒楼也是排练、出新节目的地方。剧团的人经常到这个地方演出,对团长无微不至的照顾,演员都很感恩,他们亲切地叫高俊:包公。
记得谁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点;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高俊是个喜爱戏曲的山里孩子。因为家贫,兄弟多,当年是剧团临时工的高俊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媳妇是家里的老大,俩个妹妹嫁的不太远,高俊家理应成了妹妹们的娘家。媳妇从一开始就没尊重过高俊的感受,生了一儿一女全随了娘家的姓。刚入剧团的高俊工资不高,媳妇的爹娘也是一副施恩的姿态,更别说媳妇对他的态度了。高俊在家的地位那就是:受气的媳妇。任何一个人,包括两个妹妹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高俊不喜欢在家。因为演员的特殊性,高俊也没机会经常在家,媳妇就抱怨高俊到家好像是个客人,家里地里的活让她很累,妹妹家的事父母的事总是媳妇永远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后来高俊经过自身的努力,渐渐有了名气,当之无愧地包揽了包公的戏。但是在家里,媳妇还是一副居高临下施恩的姿态,说的永远都是,没有她就没有高俊的今天的类似话题。经常不见面,见了面媳妇唠叨的总是复杂的家务事。
四
父母离世,孩子住校。媳妇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竟然有点神神叨叨,经常喜欢自言自语。没事她也会到茶酒楼坐坐。看到高俊对演员无微不至的关心,不知是什么心理,她竟然联想到了许多龌龊的事情,见到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和高俊说话,她就骂,剧团的女演员几乎都被她骂过。连她妹妹也看不下去了,说姐,你别操那么大心了,姐夫把钱给你拿回家就成。高俊也很生气,说媳妇:“我心里坦荡荡的,大众场合,你撒什么野?我看你是有精神病。”媳妇毫不示弱:“你对我总是冷冰冰的,可你对那些女演员什么态度?当我是傻子?我为你养了俩孩子,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我干的。我每晚都失眠,不吃安眠药我就睡不着,你知道吗?成宿成宿睡不着头发掉了,心操碎了……”媳妇呜呜地哭,把高俊的心哭软了。
高俊带着媳妇去看了和自己要好的心理医生,医生说,你媳妇个性太强,长时间没人陪,已经患上了心理障碍抑郁症。长期的失眠让她精神衰弱,心理也敏感多疑。你多关心她,要不送到医院治疗治疗。高俊希望媳妇去治疗,媳妇却说,她没病,什么心理医生,都是骗人钱财的。高俊跟她妹妹妹夫商量,她们说,我姐就那样,你把她送医院,那简直是送她到监狱。高俊只好买了些调节神经衰弱的药和安定睡眠的药物。
经常吃药,好像也没啥效果,媳妇依然我行我素。那年小雅刚刚离婚,一心都埋在练习琵琶上。那次,茶楼的客人很多,一场《铡美案》刚刚演出完毕,演员正在卸妆。高俊的媳妇来到饰演秦香莲的小雅面前:“别忙着脱戏服,到这边给我泡杯茶吧!”小雅一门心思都在赚钱给彤彤治病,也没想那么多。给团长夫人倒杯茶想想也应该。小雅也学过泡茶的精髓,所以到了吧台,选了一款清新的茶叶,泡茶的过程,小雅关切地给团长夫人讲解有助睡眠有关美容的茶水。
一杯温热的茶水恭敬地递给团长夫人,高俊媳妇接过茶,手一扬,碧绿的茶叶和水直接泼到了小雅还没卸妆的脸上。小雅呆了,一边用手整茶叶一边问,姐姐,你这是干什么?高俊媳妇冷冷一笑:“我失眠的事情是高俊告诉你的吧!他嫌弃我老了,没你好看是吧!我今天就是想让大伙看看咱俩到底谁是秦香莲。在台上你俩就眉来眼去的,当我看不出来啊!”
大伙就过来劝,顺便把小雅拉到了一边。高俊也过来了,茶楼的人多,围观的人也多。高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媳妇说:“想离婚,娶秦香莲啊!没门,死都不会让你如愿。”
妹妹和妹夫也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当时就指责高俊:“不兴这个啊!我姐是病人,她有啥错,你就离婚啊!”
“就是,你演的是包公,想当陈世美啊!”……当时的场面很混乱。换了衣服的小雅过来说:“算了,不要因为我这点小事,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组成一个家庭多不容易,还有孩子呢。”高俊很感激小雅的大度,所以发自内心关心小雅,小雅的任何事都让他上心。
小雅之所以那么从容淡定,是因为自己婚姻很不幸,她不希望别人像她一样。小雅从来没想过高俊对她会有什么想法;高俊也从来没在小雅面前表现出过分的举动和不当的言语,小雅觉得和一个像哥哥一样爱护自己的男人彼此关心也是一种缘分。所以小雅对高俊也没有什么超出同事的某种想法。然而生活总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导演那些出于意料的剧情,打破某种宁静。
小雅在医院住了三天,高俊照顾得无微不至。小雅的爸妈偷偷来看了几次,怕彤彤的事勾起小雅的伤心,就没进病房。这三天俩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那份心有灵犀的照顾让病房那些病人和家属很是感慨,说像这样的夫妻已经很少见了,高俊出去忙活的时候,有人就羡慕地对小雅说:“姑娘,你真嫁了一个好老公,他对你真好。”小雅淡淡地笑了。
经过提醒小雅才想起,自己还没给团长道谢,麻烦了人家这几天,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对于别人的误解,小雅也懒得解释。小雅准备出院了,高俊问:“你确定恢复了吗?”小雅知道高俊问的真正含义,深深吐客口气,仿佛把所有不快都吐出去了:“我想好了,一个人不能自私到只为了自己活着,我还有父母,还有我喜爱的戏曲。打起精神还得回报团长对我的照顾呢!”听到小雅有些调皮的语气,高俊笑了,他知道小雅冲过了这关。开车带小雅看彤彤的骨灰,小雅虽然掉泪但已经不激动了。对着骨灰盒小雅说:“彤彤,希望你在天堂快乐,妈妈祝福你。”
五
病好后的小雅更加勤奋地吊嗓子、练功。演员在台上风光,生活中是很苦的,吃住条件很不方便。请他们演出,吃住和演出的费用是一块的。一般情况下,高俊都是到附近城区租廉价的客房,三五个人一间对付到天亮。所谓的客房就是能洗漱稍微休息会的地方,有的地方离城区远,就在民房或者工厂的旧房子对付。每到一处,搭台子,在主家指定的旧院子做饭。
这一次遇到的是个大方的人家,给他母亲庆生。唱六天大戏,演员安排在厂区住宿,几乎是俩人一间,团长单独一间,晚上还不用操心,有保安看摊子。而且在做寿那天,管演员一天酒席。中午的时候,高俊跟小雅说,这家老太太特别喜欢包公的戏,今晚单独请他俩穿便装到老太太跟前唱,下午和晚上安排的是其他戏剧。
因为是夏天,是穿旗袍还是套裙?这些细节还得和高俊商议。高俊很爱干净,夏天他总是穿白色的棉布衬衣,下身就是米色的长裤。这些浅色的衣服在农村又是夏天特别容易脏,就是不脏,高俊也是一天一换地洗。小雅知道高俊的洁癖,总是在高俊换下后,还没来及洗,她就拿去洗了。用小雅的话说,洗衣服,天生是女人的活,女人洗的衣服干净。高俊知道小雅是为了报答自己照顾她的情谊,也不怎么推辞。
小雅刚进空荡荡的院子,就见高俊端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小雅笑着伸手就拉洗衣盆:“团长,不是说好,你的衣服我来洗吗?”谁知高俊脸红着伸手挡小雅:“今天的,我自己洗。”一拉一扯,小雅没高俊的力气大,穿高跟鞋的小雅一趔趄,高俊仍掉脸盆赶紧扶小雅,不小心就撞到了小雅的前胸了,高俊的脸更红了。小雅奇怪地看向地面,脸盆里原来藏着两条内裤。小雅明白了,高俊为啥不让洗的原因了。
小雅也脸红了,弯腰捡起来说:“团长,这有什么,我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姑娘。”小雅大大方方地蹲下搓洗衣服,高俊红着脸只好到屋里搬了个小凳子递给小雅。小雅低头洗着衣服,高俊看着小雅白皙的脖颈下,那片晕眩的像藏着两只鸽子的物体,随着小雅搓衣服的动作轻微颤动,想到刚才自己像触电般的感觉,高俊觉得浑身燥热。
小雅正用心地洗衣服,洗内裤的时候,小雅不由地就想起了团长的媳妇,不好意思的同时,就觉得团长也很可怜。小雅抬眼正遇到高俊似番茄酱的眼神,俏脸腾地就上了云霞,赶紧低头,心儿砰砰乱跳,小雅问;“你说,今晚我穿旗袍还是裙装?”高俊也知道自己失态了,稳稳心神,清清嗓音:“穿旗袍吧!既有传统女性的美又有现代女性的俏,而且我觉得,穿旗袍抱琵琶更符合秦香莲端庄的气质,相信今晚的寿星会很满意。”小雅笑了,高俊总是说到她的心窝里。
晚上的演出让寿星和她的儿女很高兴,寿星还嘱托儿子给高俊和小雅封红包的同时,非让他俩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高俊说,不合适。寿星不高兴了,说你是包公,有啥不合适的?做董事长的儿子也过来敬酒说:“你高团长的大名,谁不知道,别看不起我,来,这是茅台酒,祝贺我母亲年年有今日,我敬二位一杯。”高俊说着祝福的话,一仰脖把酒喝了,回头给小雅递个眼色,不喝不行,小雅勉强喝了一杯。其他有身份的客人也过来敬酒,小雅不会喝酒,高俊替小雅喝了,谁都得罪不起,况且人家给的待遇还这么丰厚。
吃饭时间持续了快俩个小时,高俊知道自己醉了,勉强撑到散席。主家安排保安把高俊搀扶到住处,其他演员都睡了。小雅看高俊难受的样子,赶紧倒了杯水,递给高俊,高俊喝了水,眉头紧邹,歪在床头想起了自己那不幸的婚姻。小雅又去倒了一杯说:“团长,你休息吧!我走了。”高俊一把拽住小雅:“别走,陪我坐会,听我说会话好吗?”小雅知道,高俊心里的痛苦,这时的高俊去掉了伪装在人前的面孔——别人眼里的风光;这时的高俊才是真实的。小雅静静地倾听,高俊时高时低的诉说自己不幸的婚姻,说着说着高俊痛哭失声。小雅拿过纸巾,给高俊拭泪的时候,小雅掉泪了,自己的婚姻也是千疮百孔,俩个同病相怜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抱在了一起。
小雅像被一团火抱着的时候才知道了危险,想要挣脱,却是越陷越深。高俊越抱越紧,热烈的吻,让小雅有种晕眩的窒息。很快把小雅的身体点燃。这团火,烧掉了俩人的理智,烧掉世俗的牵绊,他们彼此拥有了对方。第二天高俊醒来,想起了他的疯狂,小雅已经出去吊嗓子了。高俊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婚,他不能错过小雅了。
高俊回家的次数多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媳妇离婚。媳妇就一句话:“不离!”不但如此,她还到剧团闹、骂。小雅劝高俊说,我们就这样吧!你别离婚了,我也不想破坏你的家庭。高俊说:“就是没有你,我还是会离婚,我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了。”小雅心想,那个女人说死都不离婚,看来这婚是离不了了。
事情出现了转机。女人闹腾了几个月,有一天,小雅接听了高俊带着哽咽又有点欣喜的声调的电话,他媳妇误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经抢救无效死亡了。小雅又惊又喜,还伴随有点忐忑不安,怎么会这样?
原来高俊媳妇觉得高俊这次下得决心很大,很是痛苦,失眠的症状更严重了。白天头痛,神经衰弱到了极限,有时候甚至产生幻觉。她自己逐渐增加安定片的数量……高俊发现媳妇白天睡得很沉,才感觉不对劲,感紧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晚了。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高俊在媳妇去世后,并没有想象得那么轻松,反而想起了媳妇活着的时候的种种好处,他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小雅在一次安慰他的时候,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才知道一个高俊妻妹都知道的一个细节:那晚,高俊知道媳妇多服了安眠药。
因为媳妇说:“我不会离婚,我当你的面吃安眠药,你要有良心,你会救我,那么说明我们还是有感情的;你要狠心离婚,就不要救我,但是没有人相信我会自杀,我死了以后,你会坐牢。”高俊很冷血地看着媳妇吞下大量的安眠药,他想,自己宁愿坐牢也要摆脱这个女人。
高俊在戏曲茶楼喝了大量的酒,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十点多才想起媳妇,赶紧通知妹妹妹夫把已经死亡的媳妇送到了医院。妹妹和妹夫之所以不揭发他,是因为他们想依靠姐夫的名声生活而且将来还能要挟姐夫为酒楼服务……
小雅叹了口气,抱着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高俊:“自首吧!与其日日忍受精神折磨和未知的威胁,还不如自首,才能让你心灵得到安宁。只要你不判死刑,我等你,哪怕是白了头。”
第二天,高俊在小雅的陪同下,走进了公安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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