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还在》

文/美茜

园子还在。雾霭弥漫

空气中再也没有小甜瓜醉了的味道

再也不用去想

如何挖个地窖储存一季的大白菜

再也不用弯腰亲近泥土

和萝卜花对吻

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

一边手拿画笔　

一边与白胡子爷爷瓜田李下话桑麻

我疑惑

睡在地里的爷爷奶奶会不会孤单

只有青青的麦苗盖在他们身上

只有几只麻雀相伴

飞起又落下

风吹着轻巧的云烟

露水打脸

池塘里一面镜子，瞬间碎了

看望一棵树

《看望一棵树》

我想，此刻我是孤独的

在一棵我们亲手栽下的树前

呼啦啦落下几只灰溜溜的麻雀

麦草上微微抖动羽毛

像抖落昨日的桃红粉绿

不！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你抱着小树苗微笑

“丫头扶好了”

这棵小树还留有你温润的气息

我抱紧它，天啊

我的想念再也无法安顿

在雀声里，这空旷的田野

风吹着亲爱的树

我看着命运躬着身，舔着发苦的舌头

急急奔向远方

这些都是你赐予我的

在一场雷雨后半夜鸡叫

《半夜鸡叫》　

定是一些细微的声音

惊扰了夜梦

令三更天的雄鸡展开了歌喉

反复劝慰醒着的归人

它一直满怀春风和慈悲

唤回远行的冷暖

以至我竭力转身

聆听白发人的窗檐

响起踮起脚尖的童谣

响起冰琉璃隔断的风声

响起麻雀低沉的埋怨

推开夜色的窗

天幕静谧　辽远

苍穹之上

一颗小星星走得匆忙

冷冷寒光灼伤白杨发梢

一只乌鸦的叫唤隐去持续的疼痛

而后

一切回归于空寂

《阅读闺中旧日记》

纸张里的桃叶

终于瘦得只剩下梗

梗上的春天

劫持了那年小桃花的秘密

及一切语言的绽放

那些旧迹越来越有光泽

在这个没有炉火的黄昏

不忍心一语道破颤栗之后的凋零

我已不再轻易说出痛

手握缰绳

抵达一场梦幻

耳边东风缓缓吹。缓缓吹

轻轻喊一声你的名字

天

越来越黑了

《忆梅》

你走后

一轮明月解开腊梅的扣子

它在日子一角站着

开黄花，自由地笑

我摸着它

看到它的内部多于表面

爱无力恨更脆弱。像我

整个冬天都在慢慢下雪

没有红泥小火炉

只有梅影下两行热泪

你看到腊梅花纷纷飘落吗

《坚守》文/美茜

你还能说出这沉寂的小院

从前是何等的葱绿

只是杏花洁白的时候，他在上海

西葫芦爬上房顶的时候，他在北京

向日葵长到生虫子的时候，他在山西

有人打趣

你是等薛平贵的王宝钏

荆钗布裙·　喂猪　·　养鸭

吃红薯　·　吃面条　·　吃你厌恶的大白菜

多数的时候你不哭

只冲着猪圈喊几嗓子

多数的时候你不愿哭

只看着过路的云发呆

那时你芳龄三十，真好。水缸里可捞出月亮

而今你年近六十孑然一身，真的不好

竟然分不清鸟鸣和敲门声

错以为是你的王

衣锦还乡

有人说你傻

你低下头不想去辩驳

我却瞥见，你的心中流动着一条永恒的小溪

《疯子·戏子》

乌鸦的叫声划过黄昏的屋檐

一台老式录音机打开思春的弦板

阴阳两界的故事从疯子满嘴的酒气中喑开

躲在录音机的女人　水袖善舞

生动描述着春天的姹紫嫣红

她阴郁地叫一声相公

疯子就把自己当成落魄的书生，跑马的英雄

五瓦的灯泡下，一场桃花劫

我不知道，他的宿命里

有没有一朵花开在油腻腻的枕边

有没有一场雨迫降枯萎的心田

此时，他的院子灌满北风

怀抱一只柔软的羊泪流满面，念念有词：张秀英

张秀英　??????

雪花落在铁楸上

枯朽的枝丫上

发霉的柴草上

破旧的水缸上

断裂的破败之声

一阵阵扯紧　

那个跳进了坝清河的痴情戏子

成了剧中仅存的主角

他的泪水　被一场雪彻底埋葬　

《原野之歌》归乡系列诗

原野寂静　除了风声

便是三两麻雀　“呼”地从坟堆冲向

高高的白杨

瞬间　你就感觉到那岁月催你老去的风声

恍惚中你学走路

站在田边哭着要母乳

花围巾在麦杆上迎风起舞

瞳孔的世界满是麦草的清香

穿过一大片田地

林子里坐着几座孤坟

你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奶奶踮着小脚向牛鬼神蛇发誓

她不是地主的女儿

爷爷攥着一捆刚刨出来的毛根草饿疯了

洁白水甜的毛根草是那年父亲的主粮

你还听到了歌声　来自坟墓的歌声　

像泥土在沉吟　:那时

云断归途　荆棘密布

但这声音哦　分明是一只野兔释放的寂寞

光阴的独白　掠过一树苦楝子　楝果纷纷滚落

坟上　草垛　尽是苦涩的时光

母亲在不远处站定　白发苍苍　身后　暮色苍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