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看了两篇《谁来拯救文学》(详见烟雨杂文版梦里寻回、榆平)的文章之后,我也陷入思索,而凡弄文学的人中,相信有此思索的人也不乏其数。
我回忆起那一年,我曾经久久独自漫步空旷的校园,为纪念一个远行的诗人。当时心中积郁已久的文学思考一泻而出。我日夜不分的、凌乱的写下了这一篇文字,算是对一个曾经的诗歌时代的反思。然后将此文压在箱底,从此绝口不提自己的诗人之梦。再后来,毕了业,我选择了从商经营之路,对一切文学作品敬而远之,直到另一个人生意外来临为止。
也许是山居寂寞,也许是文人情结,也许是网络自由的空间,也许是人类逐渐成熟的宽容。我今年才提笔开始记录一些自己的心情,后来偶遇了烟雨的诸位朋友,于是决定驻住于斯,以文会友。
我重录此文,不做一字修改,是希望年轻一点的朋友可以从中看出上一个世纪辉煌一时的朦胧诗潮,所给我们这个年纪的诗者留下何种的印象和反思,前车之鉴不远,也许你会领悟到什么……
文章中有少年人独具的理论卖弄之嫌,但对于北岛——我最敬佩的当代诗人之一,我至今看来我觉得自己的评论还是公允的(虽然他已弃我远去,独自去寻找生命的湖了)。一些时代背景、时代口语读者自可跳过不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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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初——1985年初前后6年的时间里,中国当代新时期现代主义的诗歌流派出现了一个值得令人玩味的现象,即以北岛为代表的新时期第一批现代主义诗歌作者,在继天安门诗歌为序曲的短暂休止之后,以潮涌天际之势崛起于空旷而沉寂的当代诗坛,高扬呼唤真正而健全的人性之旗,迸发出长期被压抑的痛苦和思索,费力冲击依然残喘不灭的封建余根,引动了当代文学的又一高[chao]期。短促的几年之后,情调忽然急转直下,一部分作者丧失了集热情和痛苦于一身的真诚追求,走向怀疑和虚无,被“第五代诗人”以更新的姿态投入并取代。其间,以北岛的崛起、高峰和结局最具有代表性。可以说,审视和深思北岛的产生和归宿这一现象的脉络,对于新时期文学的发展不无裨益。
深刻和恢宏是一些无法做作的东西,自需其特殊而深刻的底蕴、渊源和探索者。十年“文革”给人民带来无可愈合的心灵或肉体上的累累创伤,宗教式的个人迷信、贫困下的平均主义、以及一系列扼杀人性、蔑视人格等等的封建主义产物,进行着疯狂的文化说教和虚假说教,并以绝对化的理性原则(如《座谈纪要》)来框套作家乃至读者的艺术创造思维和接受思维,即以要求创作与接受双方都必须遵循一种绝对化是非的观念和历史目的为文艺建设的准绳,使文艺蜕化为一种必然的、“古典式”的文艺,成为泛滥成灾的“非文艺”,实质上降低了文艺的产品形式、观念和水平。由此而构筑的世界秩序、历史理想和人生观念,自1978年底的党的11届三中全会和1979年10月的第4次全国文代会以后,普遍遭受到了来自各层次、各程度的怀疑与否定。同时,新时期文艺思潮应运而生,充当整个新时期思想解放和艺术拓新的双重角色。(当时许多社会问题都是在文艺作品中出现而引起争鸣的。)而作为北岛一代的作者,大都是一些经历和感受过文革浩劫的中青年,参加过上山下乡的磨练,六、七十年代的两方面思想给予了他们很多很深的影响。在新时期到来之际,他们并不满足于展示自己对社会底层的了解和体验,试图予以改造和超越,但选择道路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一场浩劫之后,在人性的避风港中寻求安慰、挖掘超越历史现实的本质真谛。这,似乎是文学史上的一个每每应验的特殊规律。作为感觉敏锐而痛苦刻骨的北岛一代很容易的这样选择了。然而一如历史的重蹈,把人性的复归当作历史的归宿而不是历史的发展中的一个转折环节来追求,在选择的这一瞬间,这目标也就同时成为他们求得诗艺上的嬗变及超越的障碍,甚至是致命之伤。但,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所张扬的、反封建的这一强音,掷地作声,以猝不及防的内在冲击力,使人无法以手掩面。他们的诗负载着社会和艺术的双重痛苦,它“更大的意义在于诗人的历史而非诗的历史”,(杨炼)从而被赋予强烈的历史意识——痛定思痛的回顾与批判。
沉思的历史、社会的超越,使浩劫之后的文艺负起两个历史性的主题使命:真诚而真诚地反映和反思历史的过程,摒弃“假、大、空”的艺术之风;以及,在批判的反思中走向深化,着力于表达自己的历史观和人生观。所以由此决定了北岛的作品以大悲大患的崇高感和悲剧意识对传统采取了决绝的批判和反思,体现出一种太沉重、太痛苦的群体气质。
“我曾正步走过广场/剃光脑袋/为了更好地寻找太阳”(《履历》)早期的北岛——一个骑一辆破单车,单车后架上夹着一捆白菜,每天来往奔波在单位与家庭的胡同道上,夜里悄悄写下一些晦涩的诗句的中年人。他的诗却呈现出踏踏实实地立足于当代中国的历史进程,以此来引申其主题思想,力求以一种深刻的、思想史诗般的内涵,来揭示出历史的本质,在历史上思索着善与恶的纠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回答》),以格言式的凝炼,诗人准确的概括了那个特定时代里卑鄙者和高尚者截然相反的结局和充满阴影的社会现象。虽然,追求光明和自由充满了不幸和鲜血,诗人仍以一种直面灵魂的、惨淡的斗士身份,在一种朴素冷峻到极致的境界上,向黑白混淆的变态社会发出了:“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的背叛枷锁的决绝战书。他宣言“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他以宽广而勇敢的胸怀向人们展示悲天悯人、舍省取义的果决意志和精神。《回答》在最后一节以“转机如星”的意象,从沉郁之中揭示了未来的希望、民族强大的再生力和对美好世界的顽强自信心。在“眼睛望着同一块天空/心敲击着暮色的鼓”之上,诗人又深沉的呼唤“没有失去记忆”的人们“去寻找生命的湖”。(《走吧》)诗人在力求把某些抽象化的思考同历史进程联系起来,张扬其历史观、人生观和艺术观,(如《古寺》),但由于作家个人的主张有其本质的弱点,最终没有达到实践性的高度,而是走向了怀疑和虚无,(如《走向冬天》)陷入了观念上的深深窘迫之中。
(未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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