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府会议室内烟雾缭绕,烟雾中笼罩着一张张凝重的脸。室内有死一样的静寂,空气好像被冰冻了一样。方创国偷偷地看了一眼贾市长那张透着寒气萧杀的脸,尔后,他的身体就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着,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时间,嘀嗒嘀嗒的马蹄声永远没有停歇,它的足迹好像根本没有从这儿经过,室内依然是一片死寂。几分钟的时间里,方创国感觉到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谢庄的拆迁,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这里将要兴办几个大型外资企业。这项工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其富民强市的意义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我要指出的是,市征地拆迁局局长方创国同志办事不力,一个才六十余户的小小谢庄,居然拆了半年还没有拆完,我问你,方大局长,你是干什么吃的?嗯——!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是工作不负责任,还是能力有问题?……”贾市长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犹如一把把利剑,一下,一下地捅在他的心口上。心是血淋淋的。接着,贾市长用冷峻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限你半月内完成谢庄的拆迁任务,否则,局长你就别干了”。前句话说得是一字一顿,后句话说得是斩钉截铁。方创国脸色苍白,灵魂出窍,头扎实地点着,像做一种机械运动。
散会后,贾市长举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缓慢地转过身子,挺着一个让人惊叹的肚子,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走了出去。方创国望着他渐远的背影,身上还是冷汗直流。
李麦从方创国办公室出来后,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发呆。良久,他才缓过神来,接着,眼前浮现了方局长那张怒不可遏的脸,耳边响起了他电闪雷鸣的斥责声:“限你十日内把谢庄谢三得家房子给我拆了,工作进展情况要一日一报。完不成任务,市里撤我的职,那我先把你大队长的帽子给摘了,一级撤一级!”
以往,拆一家的房子,对于业务精、能力强的李麦来说,是小菜一碟。今天,接受这个任务,他是一肚子的苦水,正想吐苦水,看着方局长那威慑的目光,又把苦水强咽回了肚子里。李麦麻着头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他只能用猛抽烟的办法来为自己减压,没有良策,别无选择。
拆迁工作队是李麦负责。半年来,李麦在谢庄鞋都磨破了两双,谢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庄子里的男女老幼,每个人的脾性他是了如指掌,他自然了解谢三得这个名不见经传,却又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个人,市长都对他知根知底。
谢三得,五十来岁,体态偏瘦,腮帮上长满了胡子,样子长得像一个世界名人。他身上是脏兮兮的,活像本拉登逃难钻地洞时的那副熊样。自9.11事件后,有人不通过派出所的户籍民警,直接把他的名字给改了。
“拉登,上哪去?”
“拉登,最近有女人和你那个了没有?”
“拉登,美国佬正在抓你!”
“……”
他在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抓了抓头,无心无肺地笑了。接着,在人群中找个地方蹲了下来,一声不吭地听着别人闲扯淡。听到高兴时,又乐呵呵地笑着。他不好说话,只是偶尔说说,但说话的声音特小,像一只蚊子在叫。虽然嘴老偷着闲,但手却一直在忙活着,摸胡子,抠指甲,抠鼻屎壳。
别看谢三得这熊样,但他的人缘好,是一个蚊叮蚁咬不生气,脾性非常好的一个人,庄子里的大人小孩没一个人不喜欢他。当然,最喜欢他的还是土地,他是一个干农活的好手,每年地里的庄稼都比别人多收几成。老支书的女儿翠翠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嫁到了他这个两粒卵子不缺,一切没有的破家。婚后,他曾过上了男耕女织,如董永和七仙女一样神仙的日子,美得他整日里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堂客仅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久就给阎王当王后去了。从此,他变得憔悴,阳气虚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日里是沉默寡言。
当然,有些场合他还是说话的,他看到一些村嫂们时,总好凑上前去搭讪。上有天,下有地,可以向菩萨保证,他绝无非份之想,无非是说一些荤话,过过干瘾,开开洋荤。有个别野性的村嫂反过来调他——
“拉登,长年累月你不沾荤不沾腥的,长个东西有么用?”。接下来,村嫂们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笑声一片。
他笑了笑说:“女人天天有,我拉登难道没有女人?”
“谁?!”
“去问小布什”
“到底谁啊——?”
他展开五指,“五姑娘呗——”,还故意把声音拉得悠长。话音刚落,就被一阵笑声给淹没了。
“莫吹,年纪一把,有用么?”
“ 天越晴越高,人越老越*,惊得鸡飞屋脊狗跳墙,吓得雌牛到处跑”
又一响起了一片笑声。村嫂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这个人的性子缓得出奇,庄里人说他是个慢三拍。有意思的是,别人在签《房屋拆迁协议书》,他悄悄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好像这个事跟他没关系似的。到最后,工作组的同志问他:“谢三得,你到底签不签?”。他摸了摸头,眨巴着眼睛,默然不语,脸上显出一肚子的心思。过了半天,工作人员实在不耐烦了,又一再的摧促。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地把协议给签了。当天就领回了补偿款,这,他比谁都积极。
领了钱,别人是张罗着如何盖房子。而他却是四处张罗着娶儿媳妇。为这事,他日夜操心,四处托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久,儿媳妇真的娶到家了。办完喜事的第二天,他带着一瓶老酒到他堂客坟前烧纸去了。在坟前,他喃喃地说道:“孩子他娘,我对得起你了。这些年我过得不容易呵……”。他放声痛哭着,和刚了死堂客那样的伤心。哭声一停,他擦了一把眼泪,一瓶酒眨眼的功夫就见底了。到傍晚,他儿子才找到坟前把他背了回来。
签了协议的人家先后都把房子拆除了,唯独谢三得家的房子在一片废墟中矗立着。这让工作队的人看得十分刺眼,工作人员反复劝他,好话说尽,叫他尽快拆除。而他总是默然地坐在门坎上,摸摸胡子,抠抠指甲,然后抠抠鼻屎壳,端着一张有风不起浪的脸。工作队的同志叫他表态,什么时侯拆房子。而他从不把工作队的人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和他们抬杠子,拿他的话讲,“民不和官斗”,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逼急了,他才哝哝地说道,钱都用在儿子的婚事上了,拆了房子没钱盖。说着,说着,两滴清泪流了出来,一脸伤心,惨不忍睹!
领了钱不拆房子,这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工作队的办法用尽了,最后只好启动强拆。谁知,他一下子睡在挖土机前,心里死死坚持:人在房在,房毁人亡的信念。就这样,第一次强拆以失败告终。为防止万一,他还学重庆最牛钉子户的做法,在房子上挂了一面国旗。工作队实行第二次强拆时,先取下了这面国旗。这可了不得,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他质问工作人员,凭什么取消他热爱祖国的政治权利?凭什么?……!他给工作人员们扣上了一大堆政治帽子不说,还死死赖在挖土机前滚了一身泥巴。后来,房子不但没有拆成,相反,他还得到了二十元的维权赔款。本来工作人员是给他一百元,但他只收二十元,他说,任何事都要讲个理,只要理通了,赔款可以少要;但不能不赔,不然就是我无理了。从此,谢三得声名鹊起,远近闻名。他就是凭坚定的意志和超常的毅力,把谢庄的拆迁工作拖了半年之久,让市里责怪方创国,让李麦对他头痛又头痛。
李麦脑海里像放幻灯片,一个镜头接着一个镜头:谢三得,谢三得,还是谢三得!尔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苦笑着,苦笑着这个让他好气却又恨不起来的的人。
提到以前,真让李麦骄傲,方局长领导下的拆迁工作队为w市的征地拆迁立下了汗马功劳,战功赫赫,被市领导誉为“梦之队”。事后,工作队员们吹捧方局长为“梦一”。由于李麦业务精,能力强,被方局长看好,破格提拔为拆迁大队大队长。这样,工作队员们又称李麦为“梦二”。他率领的拆迁工作队每到一处,那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支拆迁王牌之师在一个小小的谢庄却吃了败仗,而且是败在了一个小人物的手里,是谢三得搅得他们在阴沟里翻了船。这让踌躇满志,要大展宏图的李麦又气又恼。
不怪“梦之队”无能,是谢三得太狡猾!李麦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其实,真正拆不了的原因是什么,他心里明白:最近,国家出台了禁止乱征乱拆的相关政策,取消了行政强拆措施。而一些地方官员嘴里高呼着富民强市的口号,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政绩,喜大好功,对想征的照征,想拆的照拆。可是,征地拆迁没有强制措施作保障,只能靠耍嘴皮,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对方死磨硬泡,虽然舌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又能将活的说成死的,其能量和作用又是无法估量的,但碰到像谢三得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死脑子,舌头既杀不了他也剐不了他。上面口口声声说,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要把他们的思想统一到市领导的决策上来;要讲究政策,要搞好和谐拆迁。和谐,和谐,谢三得家的房子真的能在和谐声中自然倒塌了?官僚!高调!站着说话不腰痛!你们上嘴皮往下嘴皮那么轻轻一碰,可难坏了下面我们办事的人:不拆吧,不行;拆吧,又拆不了;拆不了,挨批评,遭责骂;拆出了问题吧,你们一推干净,该死的还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有苦不能言,有火不敢发。他不断地叹着气,叹着叹着,眼前又浮现了方局长那双布满火药的眼睛,耳边响起了他雷鸣的吼声:“市里撤我的职,那我先把你大队长的帽子给摘了”。倏尔,他的身子哆嗦着,一会就变得僵硬了,像一根冰棍,就连呵出的气都成了雾霜。
怎么拆?他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他皱着眉,一张脸比苦瓜还苦。他再次拼命地吸烟。
看着烟雾,他神思飘邈,幻觉中,谢三得家的房子在一场自然灾害中突然倒塌了。窃喜时,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一阵剧痛又将他带到了现实。慢慢地,他想起了方局长的话:“怎么拆,自己想办法,只要把房子给我拆了,可以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段;但不能动粗,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他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忽然,如醍醐灌顶,冥迷通窍,眼睛发亮,嘴角扬起微笑,屁股激动得一下子从沙发中腾起,他倏忽之间站了起来。接着,他一人开车去了谢庄。
他一改往日的常态,刚进门就把笑厚厚地堆在脸上,“拉登大哥”。
“哟!李大来了,坐!坐”。虽然谢三得说得是声情并茂,但内心是胆怯怯的。
“拉登大哥,你很烦我上你家里来吧?没关系,我们今天不谈拆迁,只拉家常”。
“哪能呢,你不也是为了革命工作不是?苏月!李大来了,上茶”。
苏月是谢三得的儿媳妇,嫁过来不到二个月。苏月的底细,李麦在谢庄早有耳闻。她有着花容月貌,可是,以前是当过别人二n的。这样的女人吃完了青春饭,到了言归正传的年龄,就要找个人家叶落归根。这种女人谁要?人活一辈子都想抬起头来做人,活出一点尊严来。可说来也怪,姻缘往往天注定,就在谢三得四处托人为儿子说媳妇时,经媒人一说,一拍即合,小拉登迷上了她的花容月貌,不嫌她的曾经,和曾经的曾经;她也只好在万分无奈和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嫁到了这个穷得叮当响的破家。好在小拉登模样随了他娘,少了他爹那副熊样。婚后,小拉登在路近做点零工,苏月赋闲在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事做。
苏月端着茶,满面春风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李大来啦”。
李麦朝她笑了笑,然后用眼睛偷偷地打量着苏月。
苏月有一头乌亮乌亮的披肩长发,皮肤水灵水灵的,眉眼表情丰富;微笑中,嘴唇恰到好处地开启着,露出了整齐炫白的牙,可称得上是笑容如花;水蛇腰一闪一闪的,高跟走路*房晃,牛仔露出屁股沟……
李麦身体里有一股春潮在涌动。他感觉下面那家伙,陡然一昂头,意气丰发,激情万丈。俗话说,十个男人九个色,而李麦是色上加色。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家伙野得很,碰到漂亮女人就精神十足,总想搞侵略扩张。拿他的话讲,“人生的指南针藏在裤裆里”。他在这方面有特异功能,眼睛毒得很,什么女人能搞到手,他的判断是十有八九。他在市里有不少的情人,一是凭借手中的权力;二是他的确很有女人缘,长得有模有样,很有男人味。
“李大,喝茶!”,苏月的声音像掺了蜜一样的甜。苏月在弯腰中乳根露了出来,两团白光炫目。
李麦趁接茶之机,偷捏了一把苏月的手。
苏月不吱声,反而笑得更甜了,脸上一片春色,眉眼里似乎有好多话要说。
李麦看在眼里,动在心里,把握握在手里。他想,如果把苏月睡了,从小处讲,可以悦己;从大处讲,为革命工作不惜牺牲自己的*体;再者,让苏月和他形成统一战线,这就等于挖了拉登的墙脚,何愁拉登的房子不倒!
苏月在一旁暗自兴奋地坐着,默默地听着李麦说话。
“拉登大哥!我和别人的看法不一样,你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你不拆房子,其实你是有苦衷的……”
“是的,是的,当大官的人就是不一样!别人认为征地拆迁是好事,但对我来说是一个灾难,不征地,我还不愁生活,离开了土地我是一样不会,又没个手艺,外出打工吧,年纪又大了,唉!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哇?我整日里愁成了病,像游荡神一样,在庄子里东游西逛的。别人笑我,谢三得,谢三得,吃得,喝得,干不得。一点土地补偿费我全用在儿子的婚事上了。拆了房子,儿子和儿媳住哪?我倒好说,只要到堂客的坟旁支个窝棚就行了……”。他破天荒的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说得是垂头丧气,说得是老泪纵横。
李麦听了他一席话,开始心里也有点酸楚楚的。转而,他想到了自己帽子,于是,他就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莫存妇人之仁,否则,房子拆不掉。
一般有帽子的人,往往心冷些、硬些、无情无义些。帽子很神奇,同时也会使人变态。
“小妹,你呆在家里也不是一个事,一个穷家不易,你也应该为你的男人和公爹多分担点。我在市里给你俩口子找分工作如何?”
“谢谢李大!谢谢李大”,苏月兴奋地说。而后,她看了一眼李麦,眼波流转,意味深长
“恩人呐”,激动的谢三得也在一旁附和着。
李麦人脉很广,在一般人眼里他是手眼通天。他立即拨通了一个私企王总的电话。对方答复很爽快。李麦在电话中反复叮嘱,一定要把苏月安排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把苏月的男人安排当保安。
“行,有你李大一句话,我还敢不照办。只是,往后还请李大多给我帮助帮助……”
李麦的手机按的是扩音键。苏月乐得是心花怒放。谢三得在心里也是感恩戴德。
李麦在电话中装腔作势地说了句:“你居然敢跟我提条件?当心我把你的厂房扒了”。然后在电话中又策略地笑了笑,补了一句:“我心里有数”,接着叭地一声挂了电话。
“小妹,要不,现在就去看一看工厂的条件?”
“嗯”,苏月欢天喜地地跟李麦上了车。
望着远去的汽车,谢三得哝哝地说道:“好人呐,真是好人呐!”
李麦带苏月去厂里看了一下,苏月对工作和厂里的条件都很满意,李麦也在市里落实了她租房子的事。接下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他和苏月该发生的故事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故事也发生了。市里离谢庄只有几公里路程,傍晚他才把苏月送回谢庄。车上,一个是甜言蜜语,一个是情意缠绵,他俩山盟海誓,要做一辈子的情人,只差在三生石上刻下今生和来生。当然,他也向她交待了一项重要任务。苏月表示,一定回去好好做她公爹的思想工作。据她透露,小拉登一切都听她的。李麦听后,乐了。心想,这女人一旦被心仪的男人睡了,脑子就一准进水。他在心里不断地表扬自己,爹爹的,真牛!
“公爹,工厂条件不错,住房也租好了”。苏月话音一落,转过身去挽着他男人的胳膊,头歪在小拉登的肩头上,样子甜得就像吃多了糖。她又拉了拉小拉登,“明天我俩一同去上班”。
小拉登顺从地点头,显露出一副猫相。
“好人呐!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呐”,谢三得紧紧握着李麦的手。
“谢谢李大”,小拉登说话的声音变了调,感动得只差没有流泪。
李麦看了看小拉登,心里说,你知道吗?今天我打了苏月四次冲锋,开了她三次火,小子,你不姓谢啦,你姓王!接着,又看了看谢三得,在鼻孔中轻轻地哼了哼:拉登,看你还能坚持多久!他仿佛感觉到,这房子在他的哼声中动摇。
夜幕笼罩四野,天黑得像一块巨大的黑布,触手一摸,还有种质感 。李麦的车像一头野兽,在颠簸中蹿出了谢庄。
“方局长,你放心好啦,我保证提前完成任务”。
“好,事成之后我为你庆功”。
回市里的路上,李麦一边开着车,一边和方创国通着电话。
第二天下午,李麦在办公室接到苏月的电话,她告诉他:她昨晚和她公爹吵架了。她男人也帮她劝他,可是这死木头就是劝不醒,说拆了,没钱再盖房子。他是个倔驴!今天,她和他男人一早就搬到市里来了,家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个人。如果你们真的要拆,就拆,我俩口子保证不讲多话。李麦听完电话,一下子就瘫在了沙发里。他苦思冥索着,但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压力一大,他就想到了去放松放松,往往一放松,灵感就来了。
苏月依偎在他的怀里,就像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一样,有着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说来奇怪,男人和女人在一块,女人蠢得可爱,男人却特别有灵感,李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肚子里就冒出了花花肠子,嘴角上慢慢地爬上了一丝诡秘的笑。
华春浴室,水气如烟云弥漫,“空水共氤氲”。
谢三得喝了一肚子的酒,躺在浴池中,轻飘飘的,有如幻如梦的感觉,处于一种说清醒又不清醒的状态之中。一个小姐裸着身子正在为他搓背。
恍惚间,他听到这个小姐嗲声嗲气地在自己的耳边老重复着一句话:“先生,洗好了,去打炮吧”。
半天,他终于明白“打炮”是什么意思,连忙摆手,“没钱,没钱”。接着,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小姐,如履行政治使命一样的尽职尽责,“没关系的,有位先生给你埋了单”。她一只手在推着他,另一只手如水蛇似的游到了他的禁区……
堂客翠翠那张好看的脸朝他笑着,接着朝他款步走来,怀里两只小白兔活蹦乱跳的……他激情燃烧地喊了一声翠翠……
他从浴室里出来,李麦就用车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谢三得来到办公室后,完全清醒了,他老低着头,不敢看李麦的那双眼睛。李麦在一旁嘿嘿地笑着,笑得是阴阳怪气的。这笑声,如魔鬼在叫。
“拉登大哥,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哇”。李麦又嘿嘿地笑着,“拉登早被美国佬打死啦,今天这出戏,叫做本拉登魂游夹皮沟。哈,哈,哈……”
谢三得被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李大,今天我真是鬼迷心窍,这件事求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在庄子里抬不起头来,在儿子和儿媳面前不好做人”,他一双手合在胸前,朝李麦不停地讨着饶。
哼,你要脸就有办法,不要脸我还真的拿你没办法,李麦在心里乐开了花。接着,他说道:“是呀,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他如一个艺术家,在不断地调整着语速和语调,说得是抑扬顿挫。
“别,别”。他的脸一下子皱成了苦瓜,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麦的面前,头跟鸡啄米似的,“一定要给我留住这张老皮,李大,求你了”。
“那你的房子到底拆不拆?”,李麦阴沉的脸上,在刮风,在下雨,在落雹子、下刀子……
听了李麦这句话,谢三得犹如五雷轰顶,他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今天一大早,李麦就找到了他,叫他去看他儿子和儿媳妇的工厂。开始,他不愿去,心里老担心工作队的人会把他的房子给拆除了。李麦好像看懂了他的心事似的,对他说,你不同意,没有人敢搞强拆,现在强拆是犯法的;再者,你家虽然穷,如果你不在场,他们随便拆你的房子,到时,你说你家有价值连城的古董,这能说得清吗?就这样,在李麦的一再劝导下,强拖硬拽地把他带到了市里。到了市里,李麦说,先别忙去工厂。接着,带他去了一家菜馆。李麦一杯接着一杯的劝着,喝得他是天旋地转的。什么时侯进了浴室,进了哪个浴室,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
谢三得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恨着李麦,但一看到他那如电的目光,狰狞的面目,软了,连连说道:“我拆,我拆”。
“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说完这句话,谢三得蹲在李麦的办公室里绻缩着身体,嘤嘤咄咄地抽泣,比死了父母还伤心,比死了堂客还难过。
瑞安国际大酒店里,悦耳的轻音乐从喇叭里流淌而出,气氛浪漫。方创国兴奋地拍着李麦的肩膀,“不错,不错,你爹的,真牛!你给老子长了脸,三天就完成了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来,大家为捣毁拉登老巢而干杯,为我们的大功臣干杯”……
李麦敬了方创国的酒后,就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在耳语中,他说起了苏月。方创国听得是满脸开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张阔嘴一下咧到耳后去了。为掩人耳目,李麦在众人面前说着暗语:“局长,我在路上捡到一只野味,那个美味哟,真是一首抒情诗,鲜得让人灵魂出窍。哪天你也来一口”。
方创国突然一脸疑惑,一双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是你小子吃剩了的吧?”。说话的样子,像座山雕用黑话质问“胡彪”。
李麦一想,坏了,这个也字用得是画蛇添足。于是急忙陪着笑脸说,“方局长,你冤枉下级。哪能呢,有好吃的,我不都是先给你留着的”。
方创国嘿嘿一笑,“量你小子不敢”。而后,带有暗示地问了句:“我先吃?”
“方局长先吃,吃得不要了,我再吃”。
方创国又嘿嘿一笑,“好,我先吃,你再尝,这叫美味共享嘛”,他拍了拍李麦的肩膀。
“葡萄美酒夜光杯”,靡靡之音再度响起。笑声,碰杯声,诠释着声色犬马。
秋萧瑟,落叶纷飞,一片凄凉。谢三得站在一地残砖瓦砾之中。秋北风呼呼作响,像是唱着一曲悲伤的歌。他被秋风撩起衣袂。远处一望,他像这曲悲歌中一个跳动的音符。近处一看,他更像地震后,从废墟中钻出来的人,佝偻着身子,灰头土脸。
悔恨、伤心齐袭心头,他在心里不断地哭着,翠翠,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有一种记忆从他的脑海中飘浮上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色,又闻到了稻花飘香的味道。翠翠,站在一片绿色之中……
幻觉转眼即逝,眼前一片废墟!他如丢魂失魄一般。他木然地看着以前的庄稼地。庄稼地也被平整了,马上就要动工建设。他一脸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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