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说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老师说有奋斗就会有收获，老板说努力了就会给你加薪，老婆说只有忠诚才会有幸福。可等到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却发现过程和结果并非完全对等，二者绝非充要条件：没有前者肯定没后者，而有了前者却未必就会有后者。为了一个也许虚妄的结果，就要付出一个艰辛不已的过程，这里的得失该怎么衡量？而假如一个人真的只问耕耘不问收获，那他一定是得道了。

看了《人狼大战》，就再次证实了这个结论。一群人在飞机失事后，侥幸没死，却被困在了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里。这里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却是一群狼固有的家园。幸好其中一人职业就是狙击手，专门负责保护当地的石油工人免受狼侵害。虽然他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并非是要奉献公司为民除害，而是因为失去了妻子而自我放逐，但并不能抹杀他对狼的了解。虽然就在他登机前也曾试图吞弹自杀，但他最终还是承担起了解救这批人的责任。这纵然不说是勇敢，至少迎合了人们求生的欲望。

一路求生的艰辛自然无以复加，然而无可避免的结局却是早就既定了的：幸存的七人，不断的死去。一个刚出发被狼群吃掉了，一个因受伤而被冻死了，一个从树上摔下而死了，一个被狼追赶溺水离开了，一个遭突袭自我放弃了，剩下这个职业的猎狼者留在了最后。但他却要只身一人面对一群不断包抄过来的狼群。至于这场战斗最后的结局，导演并没有安排，你可以自己任意想象。

在这个过程里，人性善恶淋漓展现，战斗的顽强更随处可见，甚至其中不乏短暂胜利的喜悦：一群人打死一只狼，烧烤了大快朵颐的快活了一番。然而，整个过程的结局却依然是如此的不可避免。

面对这种局面，作为旁观者，在感动之余，是不是可以问一问，他们这样努力的自救过程，究竟有任何意义吗？为一个渺茫的求生欲望，就投身到未知的旷野，与困守一个更易被发现的事故现场等待救援，究竟哪个更理性？二者的结果也许都是不可避免的死的结局，那么这一切抗争的过程又意义何在？现实里更理智的答案或许该是：这一切努力，真不如安心的呆在事故现场等待别人的救援。

为了找到答案，就想起了龙应台的《19*4》。56岁的人参加了小学的同学会，会有什么感触呢？谁能回答五十年前的现在和当下的现在，究竟有什么区别？五十年的理想和当下的现实，究竟有多大的差距？五十年的奋斗或五十年的蹉跎，究竟影响了多少结局？

相信你也还记得老师的教导：「你们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努力……」，但到了如今，那昔日的前途就是当下的现在，那许诺的光明却在哪儿呢？相信你还偶尔会念少年的日记：“今天十二岁的少年，四十年后再相聚，我们就会是教授医生工程师科学家文学家，是战斗在祖国各条战线上的栋梁。”可现在四十年已经过去，摆在眼前的现实是：五十人中，一人会自杀，两个患癌症。两个重度忧郁，两个意外死亡，五个在为温饱挣扎，三分之一觉得婚姻不美满。就是那最聪明最优秀的两个，真的成了医生工程师或商人，他们却说自己并没感到幸福。至于更多的人，不管这五十年里，是奋斗还是苟且，是忍耐还是抗争，最后的结局，照样是沿着所有人都走过的路：结婚、生育、工作、退休。回忆五十年的过程，整个人生只有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小小的期待和偶尔的兴奋，然后是太多沉默的日子，每天一样的失望。而所有这些，就如过眼烟云，甚至连一点回忆都不曾留下。这条路走到最后，每个人各自带着一种想说却又说不来的『懂』，转身离开。…….

当然，所有折叠，一代一代人都早就知道了，只是依然装着不知道。所有的过来人，都面对这眼下不可回避的现实，却依然会告诉尚未过来的后代们，重复自己当年那个虚幻的理想，看着他们在看不见结局的过程里煎熬。假如真有一个少年天才，十二岁的那年就彻底的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怎么样？这样的天才少见，这样的先知没有。

回到《人狼大战》的现场，有两个场面记得很清楚：

一个是坠机后，一位工人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将不久于人世。男猪脚用手按住他的伤口，淡淡的说：你会死去，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此刻想想你爱的人，想一些美好的事情，让自己快乐一点。于是，这个人就这样做了，他的美好和痛苦外人无从知晓，正如不知道他最后走的安然或痛苦，只看见了最后留下的平静。

再一个是：男猪脚想着失去的爱人再也不能复活，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相继离去，看着茫茫的旷野和逼近的狼群，冲着天空高喊：你在哪里啊，现在就出来啊，我不能再等了，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渺茫，和十几头清晰走来狼群。可以想象那最后的结局是那样必然，但他却没有绝望，而是突然激动起来：依然做好了准备，朝着狼群吼叫着，做一次最后的拼搏！

人终究是要死的，不管是被上帝带走，还是被狼群吃掉。纵然你是猎狼者，也知道打死狼只是偶然，被狼吃掉才是必然。然而，抗争的过程虽然徒劳却依然必要。这并不是为了摆脱那确定无疑的结局，而只是为了保持自己作为人类的尊严。

生死间，有大恐怖。而雪色真美，正如那战后的平静。

天堂很美，可还是要苟且在人间。抗争无望，可抗争总归胜过引颈。也许这也是关于过程和结果的一种解释。

于木鱼宅

2013-2-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