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关，时间就拼命地收紧所有情绪。腊月二十八，除了忙碌地在街上陪哥嫂备年货外，回家的心似乎也没有感受到过年的一丝丝喜气。找不到男朋友就不准回家过年的最后通牒，在我大包小包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微笑的时候，终于心软地崩塌纷纷，我侥幸又躲过了“一劫”。

提着哥哥的卡片机，重走以前走过的路，虽然弯弯曲曲的小道现在已经铺了水泥，但还是抵挡不住直逼眼球的荒凉。冬天，白岩的空气被浓雾层层环绕，这已经是几百年经久的历史。树是失去了爱人子女的孤独老人，浓雾中翘首新年，新年却无法还以幸福；枯枝是被父母丢掉了的孩童，瘦瘦小小的身体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一片天，无法预料明天将会怎么样；紧闭的门扉，开开关关间早已腐朽，却等不回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说不明白让我心生困顿的，是这渐渐荒芜的田地、这久久散不开的浓雾、这孤独瘦弱的树木，还是那个奔忙在牛马之间一生的老人。前些年她是我们家亲邻，后几年因为房子搬迁她成了我们最近也最远的守望。从新家到她家其实不远，但没事从来也没有想过回去看看她。上一次和她说话，还是前年她孙女从重庆回来过年的时候带来几个好朋友，被叫去作陪。

我说姑奶奶我给你拍张照吧。她说衣服太脏了没时间洗，怕拍出来不好看。我说没关系的，这样才最真实。站在渐渐腐朽的门前，她盯着我相机的眼神有些空洞，也有点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的不自在。拍完我翻照片给她看，她呀呀呀地高兴起来，惊奇这是什么玩意怎么一拍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怯怯地，带着点询问，她说：“但是，我没有钱给你洗照片啊。”紧闭的门前，她瘦削的脸庞躲在挽好的围巾下面，白色的发丝一根一根。我忽然有些不忍地开始在心里暗暗她叹气，子女以为努力赚大把的钱，就可以让父母过好，可是，父母的孤独，蔓延在等待的每分每秒里。

答应给她把照片洗出来，不要钱。那天拍照的时候特别拍了她的手，被农活折磨的指尖和手心手背，虽然不似以前奶奶的那双用胶布缠了又缠的手让人“触目惊心”，却也依然伤痕斑斑地将凝视它的双眼刺痛。

好像是一下子喜欢上了一双手的，以前是心疼奶奶的手、妈妈的手、爸爸的手，可是现在，好像只要是有岁月痕迹留下的手，我都爱上了，仿佛每一根指头，都有着不同的沧桑岁月，有着冷冷暖暖的故事，而指头与指头之间，像一家人却也个个相互独立着，各自承担着属于自己的生命所重，谁都不能顾及到谁……

大伯是爸爸的另一只手，可是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彼此都是隔离的；妈妈是爸爸的另一只手，半路结伴，也将半路离去……

从姑奶奶家回来，村口一群妇女们围炉而谈，也还是伸出了我喜欢的手，在火边，翻来翻去。这刻她们不管农活，不管牛马，不管羊群，一年，只一次这样放肆地在路边或家门口个摆谈的机会……

如果过年的意义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将一年的工作做总结，那么对于所有生活在农村的人，过年，是父母对远游他乡的孩子一份浓浓的期盼和等待，是他们找个合理的借口暂时把农活放一放，是把一年没来得及整理的家收拾收拾，把换了又换却来不及洗的衣服好好清净……

每个人，对过年的定义都不一样，就像关于幸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

有朋友问我，哥哥是回家过年还是在他家过。某一刻我没有反应过来，坐车回家的路上想好久才明白的，毕竟哥哥有他自己的家了，按理应该在自己家过年，但是，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让爸爸妈妈单独过年的习惯，不是我们依然眷恋着父母温暖的巢，而是，父母的巢只有我们都回去，才可能温暖……

-全文完-